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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天地重见光明
沈季白急道:“大人,不如以烈火焚化,只要我们控制好火势应当不会伤害到他们,这寒冰冷彻透骨,再拖下去我怕他们遭不住。”
叶凌神色一凛:“不可,这冰非水而化,凝自至纯至阳之力,寻常火烛难以消挡甚至还有助长之势。若盲目施法不仅救不了他们,一旦浓烟入喉更是得不偿失。”
了无回头道:“没错,风城主的幽冥之火质本阴寒,或许有用,现在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一筹莫展时,时禹闷哼一声滑行数丈倒在了无脚边,他眉宇间愁色满布却还是扭头朝叶凌没心没肺地笑了笑。
“没事没事。”他道。
叶凌满眼担心,上前准备扶起时禹,没想到竟被他一把推开。直到他强撑着站起来,几人才发现那条右臂早已被冰禁锢,动弹不得硬如石块。时禹定是用了许多气力才将法力注入肩胛封印经脉,阻绝了冰魄入席全身的企图。
与此同时,牛头面具人仗剑而立,审视的眼光从那面具下传来,目空一切的样子令人暗暗切齿。他缓缓调转弩口,动作里尽是把玩的意味,即便隔着面具,也不难想象其脸上的挑衅。
见了无死死推着光盾,他眄视道:“到底又能坚持多久?他们总归要死在前头。”其音色浑厚,振人肺腑,一改原先的年少。
未等了无开口,叶凌直言道:“把我的命给你,放过他们,如何?”
他自觉身无长物,本不该舔着脸说出这样自以为是的话,可冥冥之中叶凌就是觉得这个神秘的人物与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话句话说就是冲着自己来的。他倒并不是怜惜自己,毕竟以自己的命换得大家平安也是极大的功德一桩,怕只怕这场阴谋最终指向的会是往生客栈,会是整个风都。
闻言,那人仰天一笑,让人不禁后脊发凉:“没错,我要的就是你的命。不过他们着实碍手,你若想救,总该先打得赢我。”
这话的意思便是,杀不杀全看心情,一切尽在掌控之中,高兴的话我就只杀你一个,不高兴的话便通通去死。遥想当年在洗砂冥河的时候,恶霸们最爱的说辞大抵如此。遭遇不公,叶凌秉承能让则让、能退则退法则勉强混迹多年,现在不同了,他很想为了这群朋友搏上一搏。
“那便来吧,不试试怎能知道结果?”见其直言不讳,叶凌反而觉得酣畅。
黑衣人轻嗤道:“好,不愧是你。”
了无和时禹来不及伸手,叶凌已如一道风闪身而出,两人相对,四目如炬。
叶凌扭头叮嘱:“了无,照看好他们。”
了无点了点头,暗暗隐去了担忧。
电光火石间,黑衣人摘去披风,翻手持剑一跃劈下,这一招式在叶凌看来只能算上剑法入门之式,他拔出霜华横头拦下一击,昏暗的地穴里顿时银光四射,火花四溅,滋滋啦啦的金属声绕耳不绝,令人胆寒。
几个回合下来,叶凌一一化解攻势转危为安,其身法独特飘逸,娴熟雅然,任谁看了也该是一派剑法大宗的样子,可惜他手上拿着的只是一根棍子,伤人不见血,锋芒尽敛。
了无一边看戏一边挑眉道:“哎哎哎,你们看大人,似乎更强了。”
时禹听了这话,有些戒备:“当然更强,大人现在与刚入往生客栈时早已不可同日而语,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了无低头一笑,回道:“我是说,与方才相比。”
沈季白扯着脖子观战,不忘附和:“对,没错,我也觉得。”
闻言,时禹咳了好几声才平静下来,支支吾吾地反驳道:“哪有?没……没有的事,你们别看他耍棍子耍得帅,那是人好看,占了脸的光,哈哈,哈哈哈……”
了无扯了扯嘴角:“是吗?”
对战中,叶凌以守为攻频繁试探,竟发现这位腰佩宝剑的黑衣人虽然功法绝妙出神入化,剑招剑式上却多有弊漏。以他的法力,用起剑来本该飘渺凌厉行云流水,事实却不尽然,叶凌能够感觉得到他与宝剑之间并未相融,反而少了该有的默契。这种情况放在旁人身上并不奇怪,因为这世上用剑用刀者不胜枚举,并不是所有仙人尊者都潜心剑术,可面前这牛头面具人不同,从第一眼远远见他就剑不离身,所以必是一位剑术武修,而修剑者用起剑来不会如此生涩。
如此一想,实在蹊跷。
叶凌心中默然,他持棍指天微微一笑:“现在该我了,烦请赐教。”
未等回答,他以那黑衣人的招式还击,不出所料,那人竟无法破解自己用过的剑式,黑白对决下愈渐处于下风。黑衣人挡下一击趁势占据高地,他低低一笑握掌一旋,手中长剑便化为飞烟消失不见。
见其卸下伪装,叶凌道:“难为你唱了这么久的戏。”
那人肃立一旁,淡淡道:“短短数日,你的剑术法力竟皆已精进至此,只恨没有早日取你性命。不过,现在也不算太迟。”
叶凌心道:短短数日?此人竟已早早跟踪了自己,看来,他是忌惮鬼王风眠才一直没有寻到机会下手。
思索间,了无喊道:“大人,小心他的冰弩。”
话音刚落,箭如雨下。叶凌全力躲闪渐觉吃力,深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只会拖延救治伤者的时间。他索性化守为攻,推出光盾一路逼近,白影掠近挥下霜华,这一劈连他自己也没想到,虽然牛头面具人法力极高,抬臂抵挡间已将伤害化至最小,他手上的冰弩却依旧不堪重击啷当坠地,碎成了琉璃状的晶片。
眼看痛失法器,那黑衣人身子一怔,没了必胜的把握,只是眼神里依旧狡黠。
叶凌缓缓道:“如此,该能好好谈谈了吧?只要告知我们从这出去的机关要门,发生的一切皆可既往不咎。”
见状,了无撤下光盾,喜道:“没错没错,兄弟们都好说话,不会借机为难你,出去后咱们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那黑衣人负手而立,轻蔑一笑。
叶凌又道:“不过,还要劳烦道友告知秦策……就是那位紫衣少年的下落。”
半晌,黑衣人才侧过身来,带着挑玩的意趣:“早已丢到那无底洞下了,怎么?难不成你们愿意跳下去救他?听说那底下有吃人的恶灵,会将人啃到骨头都不剩。”
闻言,几人满是难以置信,叶凌握紧霜华,心痛不止。
良久,他才道:“如此,恐难再放你离去。”
黑衣人眼神一变,又是一声长笑:“言犹尚早吧?叶大人!”
语毕,一道黑影突袭而去,衣袂扬起的灰尘尚未落定便见他推出一掌,冻僵的玄灵和赤阳连带着周身冰块隔空拔起回退数丈,然后眼睁睁从几人面前坠下深渊。
时禹离得最近,他立即伸手去拉,指尖相碰的那一刻不光没有救回他们,自己也被彻底冰封。
原来,这就是那黑衣人留有的后招,他笃定叶凌几人不会任凭朋友赴难而见死不救。如他所愿,叶凌和了无一刻也没停留,几乎同时在冰雕人像下落的时候头也没回地朝漆黑深处跳了下去。
这一跳,想来其实远远不值,却没有更好的办法。那冰魄之灵触之便染之,若两人也因此中招,后果不堪设想。
沈季白守着时禹的身体跪在悬崖前,眼底满是绝望,若不是想到时禹尚有活下去的可能,自己定要冲上去与那黑衣人决战一场,哪怕明知是以卵击石。
“时副使,万蛊妖窟一行我们是不是太冲动了?是不是太过自不量力?很遗憾,无端连累了你和秦大人,你们本不必牵扯进来,实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他对着不会回应的时禹喃喃说着,丢了魂一般。
泪水滑过脸颊的瞬间,冰面上一道炫光一闪而过,沈季白揉了揉眼睛朝冰下的人瞧了瞧,却见时禹依旧目光凝滞,口眼歪斜,没有半分回神的迹象。就在他以为自己出现幻觉的时候,黑暗中突然升起一团刺眼灼目的耀光,再一定神,一朵纯白妙洁的莲花自下而上缓缓升空,慢慢飘至崖边。莲花上坐着的正是了无,玄灵和赤阳的冰身横在柔软的花瓣上,看上去眉目恣意,舒心爽适。
正在沈季白奇怪这莲花为何能够不被冻住的时候,叶凌一袭白衣从另一侧轻飘飘落地,自是亲眼目睹了一切。
沈季白目瞪口呆,口吃道:“了……了无仙君,这……这不会就是你的坐骑吧?”
了无神色慌张,触了触鼻头道:“出门在外多有不便,这是……是我们家君上借给我的,我就是一个小文神,这个……保命用的。”
沈季白看了眼叶凌:“莲义真君?我的老天爷,出手可够阔绰的,这么金贵的本命魂莲也舍得旁人驱使。看来你在真君心中的地位可以与大人在我们城主心里的份量相比了。”
“咳咳……”叶凌走向了无,仔细打量了一番,莞尔道,“不管如何,还是要多谢你……莲义君。”
“!”
“……”
沈季白一副五雷轰顶的惊悚面貌,了无干笑间,时禹的冰身似是也受到惊吓,仰面倒在地上。
见几人真挚求知的眼神,终于,他摇身一变华服加身,摇扇道:“还是瞒不过你,惭愧惭愧,我这也是为了行事方便,见笑了。”
叶凌眨了眨眼,果然是那位有过一面之缘的冠玉男子。
沈季白使劲往脑门一拍,席地而坐道:“不行了不行了,我得缓缓,接二连三的跌宕起伏,容我好好理理。”
叶凌笑了笑,道:“容后再想吧,黑衣人呢?”
沈季白顿了顿,没精打采道:“自知打不过你,所以趁乱逃了呗,眼下定是偷偷离开了这里,我们……只怕再也出不去了。”
“皇天不负有心人,我们再找找。”叶凌笑了笑,眉眼中还是那么温柔。
话虽如此,可洞穴里静得可怕,一如死亡带来的寒冷,而他们能做的仅仅是等待死亡。
绝望渐渐攀升,四下无言时,幽静的地穴突然从黑洞深处传来呼呼低吼,狂风四起,壁灯摇摇欲坠,沉积的黄沙开始漫天肆虐,叫人睁不开眼。叶凌几人所处的土地像是一只就要苏醒的巨大神龟,龟壳不断地摇曳、振动、鼓起,意欲将背上顽固的东西一一甩下去。
叶凌和莲义施法将所有人带上魂莲才勉强稳住身形,正当他们怀疑这地界暗藏着更加强大的敌手时,地穴开始山崩地裂,滚石翻天。
还没来得及反应,他们便感觉到自己正在朝高处抬升,伴随着万妖嘶喊的凄厉叫声,渐渐地一处天光从缝中乍现,再接着,漫野的大漠风光和晴空朗日在簌簌下滑的尘土外涌入眼帘。
没错,他们出来了,在不知与黑暗相伴了多久后重见天日。
是风眠,掀开了整座万蛊妖窟的城池救下了他们,那少年玄衣清肃,不可一世的眉眼中总有着淡淡的乞怜。
他悬在半空,就在叶凌的眼前,一眼望去面色冷白惹眼,多添了往日没有的疲态,可眸光依旧坚定。
这一刻,他看着他,不知凝结了多久。
然后,他终于开口。
“师兄。”
“我来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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