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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一路上风清晏都痛得脸色发白,被蔡翊昇环在身前骑马前行时,他额上的冷汗不停往下滚,唇边也被咬得没了血色。
“小殿下可是哪里不舒服?”蔡翊昇蹙眉看着他,只觉这两日他脸色难看得很,全然不似先前红润。
“没有。”风清晏冷声道,略带倔强的神色在苍白的脸上显得毫无力量,更像撒娇。
蔡翊昇顿了顿,便勒停了马,叫人略作休整。
一下马,风清晏便往傅东君所在的方向行去。他亦有些担心傅东君的身体,这么走下去怕会熬不住。
“师兄,可还好?”风清晏忧心道。
“无妨。”傅东君浅笑了笑,拍拍身侧示意他坐下,说:“你可真下得去手,很疼的。”
风清晏无奈道:“不然怎么办,小爷我面色红润神采奕奕。也不知时雨那王八蛋究竟说了多少,该不是将你畏寒的事也讲了。那可真是要累死我。”
傅东君顿了顿,轻声道:“不怨他。到了这步田地,讲不讲都难有活路。他只不想子嗣陪葬。人之常情,不必苛责。”
“理是这么个理,但不妨碍我骂他。”风清晏无所谓地说道。
傅东君轻握了他手腕,指尖抚在那两粒红点上,垂眸道:“阿晏,你不该趟这浑水。”
“西京之行本该我去,同你并无什么干系。虽有宿怨在前,但到底是你替了我。如今东都之事,便做我还你了。”风清晏笑着说,回握了他的手,只觉掌中异常冰冷,“你若仍有余力,便想想如何弄死这蔡翊昇。我尚且没有头绪。”
“我暂时也无良策。”傅东君缓声道:“蔡翊昇与姚存勋不同。他谨小慎微,有一丝异样都不肯轻易放过,论心狠手辣却并不输姚存勋多少。旭光帝自尽当日宫中大乱,是他以一己之力带着几百羽林军压下闯宫的好几路叛军,直到姚存勋携军令硬逼他开了宫门。其实……他当年算不得反叛,只是服从军令罢了。”
“照你这样说,蔡翊昇还算好人?”风清晏瞪着他说道。
闻言,傅东君轻笑起来,抬手抚了抚风清晏的脑袋,说:“这世上哪有泾渭分明的好坏,利益罢了。彼时的蔡翊昇心中大约还有几分忠君之意,现下必然是没有了。若当年的皇室遗孤落入他手,到如今定然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你现在的下场也未见得有多好……”风清晏郁郁地将头埋在自己臂弯间,轻声道。
“家破人亡后能手刃仇敌,与世长辞前能得一心人。上天待我不薄,再有所求未免贪心了。”傅东君的目光落去遥远天际,眸光浅浅带着笑意说道。
听见这话,风清晏吸吸鼻子又要掉眼泪,心里堵得难受。
“所以阿晏,你不要将我的事往自己身上揽。”傅东君瞥了他一眼,说:“我今日在想,若前日你不闹这么一出,仍由蔡翊昇将我带走。然后你去西京求援,不一定比我们全部受制于人的局面差。蔡翊昇比任何人都希望我活着,绝不会苛待于我。现在再想传消息出去就难了,真的只能靠我们几人想法子。”
风清晏愣了愣,脑中飞转之后便神色木然仰头看了看天。
师兄说得对。
与此同时,风清晏还想到另一件麻烦事——
他给谢北辰的留字写的是,“年后归”。
*** ***
谢北辰确实惦记着他何时归,二十日前的话,眼下他是顾不上了。
靖王与燕定候在金禾山正面一战打得声势浩大却最终“两败俱伤”,双方战损均过半。僵持三日未分出胜负,便都偃旗息鼓退了。
南都韩茂忠得此消息后立即率五万铁骑奔赴西京,一路势如破竹几乎未遇到像样的阻碍。途径西境林城时,城守甚至直接开门迎军,带着一众府兵百姓高呼万岁。韩茂忠疑惑之下略作打听,原来是燕定候劫狱后路过林城时与城守府兵干了一架。打就打吧,他还把人州府大衙也洗劫一空,说路上缺盘缠。
何等嚣张跋扈!
林城府君义愤填膺一状告去靖王案前,却依旧没能将燕定候的大名挂在通缉令上。一时心生恨意,只觉靖王护短,对西京掌权人甚为不满。后又听闻靖王与燕定候同室操戈打得两败俱伤,于是韩茂忠兵临城下时他索性早点变节还能求条后路。
由此可见,至少燕定候是真没把西京当自家地盘。
韩茂忠对西京与北境的冲突越发深信不疑,只道天助。
他绕过北境直取西京大殿,未抵西京城门便与靖王的万余人马在金禾山短兵相接。靖王会主动迎击,韩茂忠还是很有些意外的。按常理来说城门易守难攻,除非城内已粮草不济只做最后挣扎,看来靖王与燕定侯一战所耗颇巨。
靖王军队虽有万余人马,但放眼望去却显得士气衰颓,即便鼓手卯足了劲将战鼓擂得轰鸣作响,依旧激不起将士半点战意,短短半日便被韩茂忠的铁骑打得溃不成军一退再退。韩茂忠眼见军队士气大振以为胜券在握,当即下令乘胜追击。
韩茂忠打算一鼓作气直接打入西京大殿,结果在烈秀山中遇伏。林中一场大火,在韩茂忠的五万人马入山后便顷刻间燃了起来。整座烈秀山化为一片焦土,烧死数万铁骑。韩茂忠带人以尸覆背狼狈逃出烈秀山,手中人马损失近半。
才出山便迎面对上一派从容的燕定侯。
严格说来燕定侯所带人马的数量与韩茂忠相差不大,认真应对其实胜负难料。然而众将士才逃火海尚且惊魂未定,便立即被谢北辰迎头打了个措手不及。连估算对方人数都来不及,只觉才出火舌密林便被乌泱泱一片嘶吼喊杀之声淹没。韩茂忠一见这架势,什么列队阵型攻守进退全无打算,只来得及举刀自保。
胜负已定。
南都五万人马,火海葬生一万余人,战死两万余人,其余则做了降军。
韩茂忠不堪被俘,于烈秀山下举刀自尽。
风清晏走后,谢北辰与谢沅做了一笔交易——他替他扫平天下,他还他婚配自由。
其实这交易的本质他俩都心知肚明,不过搭了最后一阶二人皆可落脚的台阶罢了。若这一阶谢沅依旧不肯踏,便只有鱼死网破。谢沅并非强硬的性子,脾气过了也就罢了。只要谢北辰打定主意要做的事,他从来拦不住。若坚持棒打鸳鸯,最后的结果肯定是再见不着这个儿子,还不如换他替他打江山,多少能捞回点多年养育之恩的本。
谢沅现在只庆幸霍老将军走得早,否则谢北辰怕是留不下这条命。
霍谨云在得知此事时,竟比谢沅接受得快,只沉吟半晌后轻叹一声,便不再提。她比谢沅了解谢北辰的性子,是与她父亲如出一辙的倔强和坚韧。既已做了决定便绝无回转余地,况举案齐眉却同床异梦的人生,她比谁都懂其中酸楚,何苦逼自己儿子也去尝。
风清晏那孩子,她也挺喜欢。
不过此事到底于世俗不容,霍谨云便只做不知情。谢沅借着假意反目之机打也打了关也关了,时日稍长略做冷静,再衡量一下得失,也就由得他们去罢了。
谢北辰接了韩茂忠留下的余部,整编入剩余烬霖军中,而后便往南都而去。
此次计杀韩茂忠,唯一的隐忧只在东边。蔡翊昇绝不想看见西京、北境与南都尽归一人之手。谢北辰认为蔡翊昇很有出兵南都的可能,已做好了与他在南都一战的准备。他本料想最终会将南都地盘一分为二,由东西双方割而治之。
届时虽战果被人分去一些,也算可接受的结果。然而蔡翊昇安静得像个鹌鹑,这绝不是他的风格。能叫他放弃半个南都,定然是有更大的利益拴住了他。
韩茂忠临行前,在南都都城林阳布置一万兵马防范蔡翊昇偷袭。仅守城的话这人数足够撑到他回援。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他终是没能回到南都。林阳城守大将马炳业为韩茂忠时任前朝都虞候时手下千户,由韩茂忠一手提拔为将,对其忠心耿耿。
马炳业得知其主韩茂忠命丧西京,悲愤恼怒之下拒不投降。他带着一万人马在城头拼死抵抗,硬生生僵持了小半月,直到火油、弓箭等远程兵械全部用完。看着自己身后一张张伤痕遍布,早已疲惫不堪却依旧带着求生之欲的脸,马炳业放弃了。他着人开了城门,并将自己的尸身挂在了南都黑底赤金烈焰旗上,以身殉主了。
谢北辰此战未尽全力,他依旧希望马炳业能降,于是给足了机会。但马炳业实在一腔忠肝义胆,竟真坚持到弹尽粮绝,不得不服。谢北辰站在林阳城的城墙上,对着马炳业的尸身郑重行了一礼,并亲手替他整理衣冠后才叫人妥善安葬了。
接管南都政务并未耗费谢北辰多少功夫,他很高瞻远瞩地带了西京首辅潘从锦过来。
潘从锦其实不想来,西京事务好容易理顺当又立马接南都这一团乱麻,他年岁虽算不得太大但实在还想多活几年。可眼下风清晏不知躲去了何处,内阁中人各司其职并无吃闲饭的,个个走不开,且除了他也无人能在短时间内将一都十七城的政事理清楚。
总不能全交给谢北辰,那还不如晾着。
燕定候打仗是一把好手,理政的耐性是绝没有的。估计看不了两日公文便要撂挑子,比靖王还腻味政事。潘从锦无奈,只得收拾包袱跟着上路。他很有些感谢马炳业,给了他小半月的休息时间,内心很黑暗地盼过马炳业能多坚持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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