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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8
谢晋从回忆里惊过神来。
谢无名的脸色苍白,眼神虚飘飘,像是在盯着天花板,又像是透过天花板,看向远方。“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么痛苦的死去呢?”他问出这个问题后,就不再说话了。
“你……”谢晋声音有些沙哑,随着回忆翻腾而已的痛苦还没有完全压下去,“你没有做错什么。你只不过,拥有比任何人都高的灵力和天赋罢了。”
但是有的时候,拥有就是错误。
“你轻而易举就能拥有一切,爷爷的关注,谢家的未来,所有人的称赞……你不明白,这些对你来说轻而易举就拥有的东西,对其他人来说有多难。”谢晋看着自己的双手。
他曾经用力的想要用这双手去争取,但是后来却发现是徒劳,所有他渴望的东西,都如流沙,从他指尖流走了。他什么也没有抓住,什么也得不到。
谢无名虚飘飘的眼神依然看向头顶,声音虚弱无力:“以前我是真的不懂。但是后来我懂了。”
曾经拥有的时候并没有觉得有什么特别的,那些灵力和天赋是与生俱来的,从他出生开始就相伴的,就犹如呼吸一样自然存在。所以谢溟自然不会去考虑那些问题。但是谢无名不同。谢无名的灵力低微,稍微用力过猛,就得可怜地昏睡上好几天,天赋、灵力对他来说都太过奢侈。也是到了那个地步,他才好好思考了从前从来不会去思考的问题。
拥有超乎常人的天赋和灵力,确实是一个非常非常值得羡慕的事情。
招人羡慕、嫉妒,甚至是恨意。
谢溟身上,聚集着多少的羡慕的眼神,背地里又有多少求有不得的嫉妒,还有那些无法宣之于口的恨意。
“所以,谢晋你恨我,对吗?”谢无名轻声问道。
谢晋浑身一颤,忽然咬牙恶狠狠地道:“我当然恨你!如果不是你,谢家的未来是我,爷爷关注的人是我!是你的出现,把这些都夺走的。我恨你为什么是出现在谢家,为什么偏偏又要和我同辈,只要有你在,我就永远被你压得死死的不能翻身,一辈子都只能活在你的阴影之下。你说我为什么不能恨你,啊?!”
“你是天赋异禀,不仅收服九尾狐和夫诸,甚至连神龙都想染指。你可真是厉害,太厉害了,谁能比得过你啊。”谢晋的眼底有些发红,“只要一想到有朝一日你有能力驱使神龙,我就不能忍。我不想永远变成你的仆人,你的附属,变成一个没有名字的存在!”
谢晋的表情充满了恨意,但是又有种扭曲的畅快,这些话他憋在心里那么多年,几乎快要腐烂,终于有一日,可以全部说出来,哪怕充满着恶臭,可是终于不用再忍耐了。“你真的以为是你灵力不够,才会召唤神龙失败的吗?”
谢无名回转过脸来,一脸诧异。
谢晋咬牙切齿:“是我,日复一日在你的饮食中下毒,才能在最关键的时候破坏你的大事。你们谁也看不起我,谁都没有把我放在眼里,但是恰恰就是我,成了你们失败的关键。你、还有爷爷,都没有想到!”
“召唤神龙……下毒……”谢无名喃喃重复,神色迷茫,“十年前,我是因为这样才死的?”
“是,你是因为这样才死的。”谢晋的眼中满是报复般的快感,“收服妖怪本来就容不得半点闪失,更何况毒发时你正在试图收服传说中最强大的妖怪。”
“谢溟,多可笑,你自恃灵力强大,从来不将别人放在心上,但是最后偏偏是你不放在心上的人,让你功亏一篑。我是,爷爷也是。”
“爷爷……?”谢无名问。
“你以为爷爷一直把你当宝贝,什么事情都供着你,但是最后关头,被爷爷毫不留情血祭的也是你。你说你可不可笑?”
“原来……如此……”谢无名轻声说道。他轻轻的十分哀愁地叹了口气,“原来当年谢溟是这样死的。”
“你不要说的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一样!”谢晋厉声道。
“我说过,我确实什么都不知道。”谢无名抬起垂在一侧的左手,露出戴在手腕的银色镯子,“自从我从悬崖上醒过来之后,我就忘记了之前的事情。”
银色的镯子里有一小圈银色的珠子,珠子随着手腕的动作从左侧滑到右侧。“简单来说,就是我失忆了。”
谢晋怔了一下,忽然怒从心起:“你以为我会信?!”
谢无名的左手搭上右手腕上抽血的针头,“我只是陈述事实。”
“信不信在你。”谢无名拔掉了手臂上的针头,细小的血珠从伤口冒出来,很快就变成一大颗,然后顺着手臂往下流。
谢晋被谢无名激怒一时没有在意,等回过神来,发现谢无名已经拔掉针头准备站起来,顿时更加生气了。他的声音越发森冷:“你以为你能坏了我的事?”说着,一步一步压上前来。
谢无名连续多日被注射了肌肉无力的针剂,又被抽掉了大半袋血,整个人看起来都虚弱无力,摇摇晃晃得随时都会倒下去。谢晋带着满脸阴郁的神色走过来,仿佛一片异常压迫的黑云。
黑云压顶。但是谢无名并没有被摧毁。
谢无名甚至连害怕的表情都没有流露。他微微侧过头,神色有些惋惜有些无奈。然后,他缓缓抬起手臂,将左手横贯在面前,把手腕上的银镯子彻底露出来。
“我本来不想用这个的,毕竟是唐沉给我的东西,我珍惜得很。”谢无名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谢无名做出这样的姿势,谢晋就戒备地停住没有动。他摸不准谢无名打算干什么,在内心深处,他依然觉得这个人是谢溟。谢溟这个人,光是这个名字都能让他忌惮。
“你是我哥哥,我感念你曾经对我的照顾,你能不能听我一句话?”谢无名的右手搭上了左手的银镯子。
“什么话?”谢晋的视线紧紧盯着谢无名的双手,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举动来。只觉得这人说话,一副告诫的口气腔调着实让人讨厌。他果然是不喜欢谢溟,从来就不喜欢,现在也还是讨厌。
“从前的谢溟已经死了。”谢无名轻声说道,“放过你自己的吧。未来的路还很长,何必要和一个死人计较。”
“你是在嘲笑我?!”谢晋厉声道。什么谢溟已经死了,简直是个笑话!他明明就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从头到脚没有一丝损伤!
谢无名无奈的长叹一口气,“好好生活吧,真的。”
“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见谢晋神色越发阴郁,钻了牛角尖觉得自己说什么都是在嘲笑他。谢无名又是长叹一声,不再多言,只是握着银镯子的右手更加用力了一些。他的右手上沾了自己的鲜血,指腹趁着谢晋不注意的时候又悄悄的划破了。手指一用力,鲜血就涂满了银镯子。
那些小珠子被谢无名的鲜血染上,瞬间从银色变成红色,继而爆发出一阵光芒来。
谢无名将银镯子放在嘴唇边,轻轻吻了一下,“唐沉对不起了,借你的灵力一用。”
“你想要干什么?”谢晋一呆。只觉得眼前迸发出一阵耀眼的光芒。光芒从谢无名的手腕上爆发出来,瞬间将整个房间照亮。
谢无名的脸色发生了变化,而原本的孱弱苍白变得红润,他一把扯开自己身上的输血管,朝着门口走过去。那脚步稳重,看不出一丝无力。
“想走?!休想!”谢晋冲过去阻止。
谢无名抬起右手,在自己的脚边扔下一颗小圆珠子。
一张透明的大网拔地而起,瞬间连接到天花板上,将谢无名和谢晋阻隔开。谢晋的手触碰到那张网,立刻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强大的力量。
没有人能破坏掉这张网。
“我必须要走了,不然唐沉该担心了。”谢无名打开铁门走出去,他走得那么轻松,这里的一切都阻挡不了他。
“你!”谢晋双目瞪圆,几乎要爆裂出来。
“啊,差点忘记了。”谢无名又退回来,手指在那张透明大网上轻轻一碰。大网立刻变换形状,从头到脚将谢晋兜住,把他捆得动弹不得。
谢晋被大网束缚住,直挺挺地倒在地上。他愤恨地盯着谢无名,恨不能从眼里射出两把刀子。
谢无名却像是没有察觉到谢晋愤恨十足的眼神,转而走到的谢晋的背后,把手搭在了谢晋的脖子上。
那双手,微凉,指腹有些干燥。
“落在你手上,是我大意。是我下毒害你,如今死在你手上,我认!”谢晋咬牙切齿,“但是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谢无名搭在谢晋脖子上的手指微微用力,甚至指尖伸进了谢晋脖子上的那条长长的伤口里。
谢晋猝不防及,猛然张大嘴巴,仰起脖子似乎想要叫出声来,但是很快他就双唇紧闭,任由额上青筋暴起,“谢、溟!”他从牙缝里咬出几个字来。神情激荡之中,眼见他的眼睛又开始蒙上一层薄薄的黑雾,神色也变得阴郁狠厉。
谢无名却像是没有看到谢晋产生的变化,手指在谢晋脖子上的伤口里细细探索。没过一会儿,他缩回手指。沾染上黑血的手指末端缠绕着丝丝黑气。谢无名手指一掸,黑气顿散。
“这些妖血在你体内横行霸道,人体是没有办法承受的。我想你的身体也快要到极限了吧。”谢无名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手掌大小,半透明,椭圆形,正是龙鳞碎片。
他将那片龙鳞碎片按压到谢晋脖子上的伤口上,口中低声默念了几句。溢彩的流光在龙鳞碎片上流转,仿佛是缓缓流动的水流,有白烟从龙鳞碎片内部渗透出来,那些烟并没有向上升腾,相反,随着谢无名手指的滑动,白烟朝着下方涌动,悉数钻进了那道黑色的伤口里。
随着白烟的进入,伤口周围的皮肤开始了细微的起伏,仿佛伤口下方血流涌动。然后整条伤口都开始蠕动起来,不断又黑气从伤口处钻出来,但是刚一冒头,就被吸收进龙鳞碎片中。
碎片上流转的彩光更甚。
谢晋好像突然被利器从脖颈贯穿,猛然仰着头颅,脖子上青筋暴起。他的身体绷得死紧,手指握得咔咔直响。咬牙忍了半晌,终于还是忍不住爆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他的胸口开始剧烈的起伏,手脚不受控制的乱颤。
眼中的黑气一会儿弥漫上来,一会儿又快速消退下去。反反复复,没有尽头。
“啊——”谢晋张着嘴,无意识地喊着,仿佛一条濒临死亡的鱼。
他的身体里有两股力量在相互冲撞。他的五脏六腑,似乎都要被两股力量搅得粉碎,心肝脾肺都拧成了一团,痛苦不堪。而最让人无法忍受的是头颅,似乎有万蚁啃噬,剧痛难忍。
身体因为太过疼痛而挣扎,但是因为全身都被丝线困住,所以一挣扎,身上血肉都陷进了丝线里。一时间,身上有无数条细细的红色血痕。
一时间,连谢晋的眼里也漫上血色,因为用力眼中毛细血管破裂,双眼通红犹如厉鬼。
“再忍忍吧。”谢无名压在谢晋脖子上的手再一用力,龙鳞碎片被他压下去几分。
谢晋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力量从脖子上贯穿而来,直击心脏,而后又穿过心脏,一直冲到脚底。那股力量来势汹汹,仿佛滔天巨浪一样毫不分说将人淹没。但是很奇怪,淹没之后,反而感觉到一股温温的柔意,仿佛皎月照大地,清风拂山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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