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阳镇

　　亥时未到，润州城星星点点的烛火渐次熄灭，他们标注了七处可疑之处，塔上风大又是冬夜，谢汶觉得得赶快找个地方让大伙暖暖。
　　几个人出了塔，不远处就是那家临江驿馆，谢汶、锦弘从北州南来时住的驿馆。
　　“汶哥哥，你和弘哥哥曾住过这家店？”一刻钟后，小耗子躺在临江驿馆仅剩的豪华间锦缎铺就的大床上问道。
　　“嗯。”谢汶拍拍小耗子，让他洗洗脚上床睡了。
　　“今天可以和汶哥哥一起睡，真高兴。”小耗子乐颠颠地去洗脚了。
　　这间房只有一床一榻，玉儿睡在厅里的软榻上，其余几个人挤在一张大床上；其实也不叫挤，那张床四四方方的，超大，横着竖着都可以睡。
　　五个人并排睡着，小耗子搂着谢汶的一只胳膊，也是又累又乏，突然落进温暖暄软的被窝了，还有哥哥在身边，很快就睡着了。
　　谢汶想着那七处可疑之地，几个兄弟基本上都是不约而同地排除看着正常的民居、商铺和官署后，圈画出来的。润州城并不大，明天就去看看这七个地方是个什么来头……
　　谢汶的一只胳膊被小耗子搂着，想侧身换个姿势睡也只能面向小耗子。谢汶轻轻地转过来，面对着小耗子：小耗子的头抵着谢汶的肩，双手紧紧搂着谢汶的胳膊；小耗子说了多少次，要和汶哥哥一起睡，今天终于如愿了。谢汶看着憨憨睡去的小兄弟，伸手将小耗子肩上的被子掖好。
　　窗外，风呼呼得吹过江面，掀起涌雪般的浪花撞击着江岸。
　　第二日，太阳躲在云朵里不出来，风很大。
　　可这也影响不了小耗子的好心情，他手里握着糖人走在润州城的大街上，心里乐翻了天。
　　这糖人是小耗子要买的，哥哥们想拦也拦不住；玉儿和每个哥哥人手一只。
　　哥哥们一起手握糖人，趸到街脚，另一只手抬起，用宽大的衣袖掩上“酷次酷次”快速咀嚼完；润州城本来也不大，五六个男人当街举着糖人，太招摇；这次行动要小心为妙。
　　“玉姐姐，哥哥们为什么吃个糖人还要躲着吃，还吃得像啃馒头一样。”
　　“他们想是觉得手里拿个糖人走在大街上，像个小孩子，有些不好意思……”玉儿哄着小耗子说道。
　　“那样吃齁甜又粘牙，不就吃不出这糖人的好味道了吗！”
　　“管他像什么呢，姐姐陪你，还是我们小耗子活得自在。”玉儿看着快快乐乐活着的弟弟说道。
　　七个地方城北三个，城南四个；谢汶、锦弘和小耗子去南边，东镇、玉儿和何侍卫去北边。
　　几个人在路口分开，一路朝南，一路朝北。
　　谢汶他们去的这四个地方一处是医馆、一处是学堂；他们都借故进去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异常情况。
　　第三个地方是私宅，院墙高大，院子里的树木更是高大，蓊郁的团团簇簇滋润繁茂，宅门紧闭，上面雕花处落满了灰尘；他们在大宅门外逡巡片刻便准备敲门。
　　“这宅子没人，空关着几个月了。”门外街上挑担卖杂货的货郎说。
　　货郎放下担子，锦弘他们走过去打听情况。
　　货郎说这宅子主人的姑姑三十年前选秀进了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之后才有了这座大宅子；刚入秋时，这家人搬回乡下老家住了，三辆大马车搬了半个月。
　　谢汶听后朝锦弘看了一眼，锦弘急忙摇摇头，他未听说过后宫里多少事，这事他不知道。
　　谢汶为了谢谢货郎的热心，买了件木雕串珠挂在小耗子的衣领外，小耗子得了汶哥哥送的挂件更是高兴地走路都蹦跳着，一路跑在前面，奔着图上的第四个地方去了。
　　第三和第四个地方隔得不远，一个在街头一个在街尾，货郎挑着担子晃晃悠悠地走在谢汶和锦弘的后面。
　　小耗子跑到大约是图上第四个地方的大门外，站在那里等着哥哥们。
　　货郎在后面看到刚才那位小公子站的地方，压低了声音叫前面两位公子。
　　“两位爷，慢走一步，慢走一步。”
　　谢汶隐约听到后面有人说话，扭头一看，货郎正紧张兮兮得招手叫他，谢汶和锦弘随即返回货郎处。
　　“两位爷，那个地方不能去。”货郎用手指指不远处小耗子站着的地方。
　　“听说一个月前，有几十架攻城用的‘抛石机’从水路运到了那个院子里，不知道要干什么强虏之事。”货郎哪里知道他口中的“抛石机”其实是他听都没听说过的火炮，其威力不知要大过“抛石机”多少倍。
　　“你怎么知道这事的？”谢汶问道。
　　“我妹夫是北城茶馆的小弟，是他告诉我的，让我路过那个地方时小心些。”
　　小耗子站在大门口等着，见两位哥哥转身回去与货郎聊了起来，自己干站着也是无聊，便走到门口从门缝里往里看，他将头触着门缝，“吱扭”一声，门开了。
　　“有人么？”小耗子在门口朝里面叫了一声，院子里没个人影，倒是有两只雅雀听到小耗子的说话声从高过屋顶的枯枝上飞走了。
　　小耗子回头看看两位哥哥背对着他，还在聊着，就自己走了进去。
　　“爷，站在门口的小公子好像进去了……”
　　谢汶惊得猛回头，一眼没看见小耗子，拉着锦弘歪歪斜斜地跑过去。
　　几百米的短途，谢汶跑得心都要蹦出来了，刚跑到大门，他推了一把锦弘自己进去从里面拴上了门，将锦弘挡在危险之外。
　　“小耗子，你在哪里，站在原地不要动。”谢汶进了大门沿着仅有的一条木格子路往里走，边走边喊着。
　　“我在这里，汶哥哥，快看这是什么。”谢汶刚走进室内，就看见小耗子在侧房里对他兴奋地说着。
　　一架火炮就放在侧房的临窗处。
　　“小耗子，危险，快出来！”谢汶站在窗外说。
　　“等我拆了机关就走。”小耗子机灵得很，在“飞龙寨”不到半日就把如何拆了火炮的机关学会了。
　　小耗子伸手握住炮尾处的旋塞，谢汶看到小耗子动了火炮，感觉大事不妙，纵身从窗户爬了进去，他的脚刚着地，小耗子也只刚摸了炮尾，还未碰到火炮的机关，这间屋子的机关已被启动：小耗子和谢汶脚踩的地裂开，两人“噗通”掉进了地下室里，谢汶刚屁股挨着地下室的地，周围墙壁上还有房顶上便有无数只箭射发出来。
　　小耗子是站着落下来的，汶哥哥屁股着地，就在他的脚旁。
　　小耗子想都没有想扑向汶哥哥，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像被子一样盖在了哥哥身上，护着哥哥，不论哥哥在地上怎么挣脱也挣脱不掉这像焊在哥哥身上的肉垫子。
　　顷刻之间，“箭雨”停了。
　　“哥哥，没事吧。”小耗子最后说道。
　　……
　　落霞满西天的时候，润州城郊几棵零星散落的雪松间多了一座坟茔。
　　谢汶的头抵着木头墓碑，双手撑地跪在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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