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今年有灾

　　整整一宿，容窈都被梦魇缠身，睡得极不踏实。

　　直到日上三竿，她才悠悠转醒。

　　容窈极少有贪睡的时候，晴玥早起进来时，闻到一室的酒香，知道自己小姐又偷偷喝酒了。便与璧云一合计，回头传到夫人那里，只道小姐还未醒，对于饮酒一事却是只字不提。徐芳华也没多问，便吩咐了下人留好饭菜，等着容窈醒来再吃。

　　容窈醒来后，倒不如上次那般头痛，只是莫名有些心悸，这种感觉到了半晌时刻都未消退干净。

　　如今正值早春时节，窗外的桃枝随风轻轻摇着，影影绰绰的投落在纱幔上，花繁叶稀，竞妍斗艳。吸引着几只粉蝶扑扇儿翅膀飞来绕去，好不欢脱。

　　“小姐，昨晚睡得不太好吗？奴婢瞧着您脸色很是憔悴。”晴玥摆弄着桌上的花瓣，有些担忧地开口。

　　容窈揉了揉眉心，道:“不知道何故，一宿梦魇。怎么可能睡得舒坦呢。”

　　晴玥闻言，立即放下了手中的活，面上的担忧更甚:“天哪，梦魇！奴婢现在去请李大夫过来瞧一瞧吧，看看有没有什么安神方子，这梦魇最是折腾人，可大可小的，须得重视起来。”

　　说完就要起身去请李大夫，容窈拦住她，宽慰道:“无妨，哪有那么严重，不用去劳烦李大夫。听闻最近李大夫的孩子正是要入学堂的时候，他为容家劳心劳力这么多年，着实是辛苦。你拿着我的帖子，去一趟明文堂找到柳先生，他知道怎么做。”

　　明文堂的学生非富即贵，请的先生也是胸有经纬的人物。一年一校验，前三甲皆有赏赐。榜首者加官进爵，另两甲分属各地任职。明文堂以才学为首，不重门第，凡学业成绩优异，皆有幸面圣入仕。单单这一样，多少人削尖了脑袋将孩子往里塞，抱着有朝一日，光耀门楣的期冀。

　　容窈拿出一个黄梨木做的小匣子，从里面取出来帖子，递给了晴玥，温声道:“去吧。”

　　晴玥离开后，容窈抽出本书，摆在面前，就那样随意翻看着。

　　正在这时，璧云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几个托盘的丫鬟，她们将饭食一一摆在桌上，待驱散众人后，璧云才走到容窈面前，笑道:“小姐，您今天起得迟了，这是夫人专门给您留的饭菜，奴婢已经吩咐厨房热好了，小姐来吃一些吧。”

　　方才没注意到，璧云这一提醒，容窈发现自己确实有些饿了，便放下书，坐在桌前吃起饭来。饭饱后，璧云递上一杯热茶，道:“方才在院子里遇到晴玥，她说小姐脸色很差，有梦魇之症，这茶正好有安神舒气的功效，小姐可以尝一尝。”

　　璧云素来心细，难得连这个都考虑到了。

　　容窈抿了一口茶，自门外慌张地跑进来一个丫鬟，兴是跑的有些急，整个人气喘吁吁的，张了张口，还未说出什么，眼圈却是红了。

　　璧云心里一沉，有些严肃道:“流云，可是出什么事了？怎么是这副慌张的模样。”

　　流云脸色一白，连忙跪在地上，使劲吸了吸鼻子，只喊了声:“小姐。”眼泪便啪嗒啪嗒落了下来，砸在柔软的地毯上，顷刻间消失不见。

　　流云这样，倒是把容窈也惊到了。正在此刻，容盛疾步走了进来，一脸凝重地挥挥手，道了句:“都下去吧。”璧云愣了一下，颔首道了是，便走出了房门。跪着的流云欲言又止地咬咬唇，跟着璧云后面退下了。

　　待人走远后，容盛脸色愈发紧绷，神情不明地看了看容窈，道:“妹妹，我有事跟你说。”

　　容窈鲜少见到容盛这么严肃的模样，心中隐约觉得有什么事发生，便道:“哥哥请说。”

　　“外祖母……身故了。”

　　话音未落，一声脆响，容窈手中的茶杯落在了地上，摔得支离破碎，茶水瞬间浸入地毯里，晕出一小片黑花。

　　“什么！”容窈突然感觉一阵眩晕，她堪堪稳住身体，手揪着白底金纹桌布，上面绣着的大朵大朵的海棠花，红的依旧耀眼，只是花形被她抠散了一块。
　　她艰难地问道:“此事……母亲可知晓了？”

　　容盛道:“自然是知道了，刚才埙阳来了信，母亲已经看过了。”

　　容窈听到后，深觉此事万不可耽搁。立即站起了身，随着容盛匆匆去往清风院。

　　在路上容窈忍不住询问:“哥哥，到底怎么回事啊？前不久舅舅不是传信回来，说是外祖母身体康健，一如从前吗！”

　　容盛听到此话，眼神渐渐变冷，面上更加阴沉，只道:“我也不太清楚，三舅舅信中只说外祖母突发恶疾，没熬几日人便没了。”

　　两个人走的极快，到了清风院时，整个院子里皆是一片愁云惨雾。

　　徐芳华一看到容窈，泪簌簌地往下掉，面色更是白得吓人，声音略沙哑道:“窈儿，过来。”

　　容窈连忙握着徐芳华的手，见母亲指尖冰凉，手绢掩泪的模样，宽慰道:“娘，莫要如此心伤啊，千万要保重好身体。”

　　话虽如此，徐芳华的泪依旧如断了线的珠子，落个不停。容窈看着母亲，心里却升腾起无尽的悲凉。

　　真是多事之秋，多事之秋。

　　这事来得突然，待徐芳华稳定了心神，当即决定明日便出发。容府的帖子送往了宫中，太后怜其孝心，传了懿旨回来，特准容信陪同去往埙阳。由于准备得早，倒也不算仓促。

　　第二日，天将蒙蒙亮，容府里的一行人便坐上了马车。容窈上车时，抬眼向后瞧的时候，发现随行的护卫一众中多了许多的新面孔。突然想起那天夜里楚璟说的话，倒是没想到他速度如此的快。

　　出发的早，这个时候，整个盛京城静悄悄的，只有车轱辘滚滚向前的声音，使人生出凄凉之感。

　　细碎的光芒慢慢透过车窗上的缝隙，车队迎着金灿灿的暖光离开了盛京城。晴玥趴在窗口，看着城门远远甩在了身后，轻叹了口气，缓缓放下了窗幔。

　　璧云道:“小姐，今日起得早，您也没吃什么东西，现在先吃点糕点垫垫肚子吧，身体重要。”说着将桌上的小碟子往容窈那里推了推。

　　容窈哪里吃得下，勉强笑了笑，道:“我吃不下，你们两个如果饿了，先拿去吃吧。”

　　晴玥与璧云相看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

　　盛京离埙阳有一段距离，由于此次是去奔丧，一路上快马加鞭，日夜兼程，花了两个余月便到了埙阳。

　　埙阳城是楚国南方的边陲小城，徐老爷子的威名仍在，整个徐家颇有名望。守城的侍卫看到容信的腰牌，顿时肃然起敬，立刻放了行。车队浩浩汤汤地向里走，晴玥耐不住好奇心，悄悄掀开窗幔子，看着外面说:“原来这就是埙阳城啊。”

　　容窈仅来过一次埙阳城，那还是年幼之时，说来没什么记忆。此刻向外一瞧，街道上熙熙攘攘的，很是热闹。

　　两个丫鬟第一次来到埙阳，眼下新奇极了，本以为这里是闭塞不堪，贫厄落后。现在亲眼看到，却并没有盛京百姓传得那般不能入眼。

　　埙阳四季如春，水土养人，民风颇为开放，路上擦肩而过的姑娘皆是水嫩嫩的，看起来讨喜得很。街边林立的商铺小摊众多，吆喝声、嬉笑声此起彼伏。

　　璧云看着外面，心里稍稍有些心安，道:“小姐。舅老爷他们生活的地方看起来还不错啊。”

　　徐承昀与裴莞喜静，在城中僻静的地方买了一处宅子，就是如今的徐府。

　　城小，消息传的快。看热闹的人聚集在徐府门前，城里的百姓多半是一辈子都没离开这里，只听闻徐府有个嫁去盛京的女儿，丈夫是当朝太傅。百姓们不懂太傅是多大的官职，只知道人家是在天子手下做事，外孙女又是未来的皇后娘娘。

　　如此大的殊荣，吸引了不少人慕名而来，为了一睹盛京城大人物的风采。

　　徐长善、徐长清与徐长平站在府门前，后面站着三个中年妇人，妇人后面站着一清水儿的少年少女，少年们皆是五官周正，少女们面若新桃，水当当的可人模样。

　　其中一个粉裙少女看起来还未及笄，看着周围看热闹的人，忍不住撇了撇嘴，阴阳怪气地道:“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盛京来的。”

　　一旁鹅黄色衣裙的少女面容姣好，看起来很好相处。听到话后连忙扯了扯那人的手，小声提醒:“如薇，小声些。一会让婶娘听到，又该责怪你了。”

　　如薇愤愤不平地咬咬唇，喃喃道:“如霏，你就是太好脾气了，如今来的人可是未来的皇后，架子大得很。”

　　如霏皱了皱眉，摇摇头，并未说什么。抬眼看着一行马车缓缓过来了。为首的高头骏马上，是容信与容盛，后面接着一众的护卫，皆是威风凛凛的。

　　容信夹紧马肚，喊了一声“驾”，向前一段路，翻身下马，寒暄道:“大哥，二哥，三哥。”

　　容盛也随即翻身下马，笑道:“大舅舅，二舅舅，三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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