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点恐怖的故事

　　严玖在去往海边的路上眉头就没松过。尤其是他们的带路狗阿福，在刚刚被吓到以后不知道溜哪去儿了。严玖担心狗，但时间不等人，他们得先解决最重要的问题再去找狗。
　　在看到海滩的时候，他突然扭头问乔远：“如果构建一个好的风水格局要牺牲一些人的话，做这种事的风水先生难道不会受到反噬吗？”
　　“所以他们才说，做这种事会损阴德，”乔远拍了拍他的后脑勺，“在古代，甚至有鸠占鹊巢的事情。几千年的土葬，能剩多少好位子让你选？”
　　“……那我们要付出多少代价才能让这个风水先生帮我们做事？”这才是严玖最担心的。乔夏说的简单，钱、权，乔家都能给，可超出这些之外的东西，比如人命呢？
　　“你操心这些做什么？”乔远冷冷地笑，“这件事的根本受益者不是你，也不是我，我们只是牵线跑腿而已。”
　　“但……如果真的是有不好的结果，我们岂不也是帮凶？”严玖无法忽略那些女孩的眼神，他不想让自己成为帮凶，他胆小，他没什么用，但最少能保持一个不主动伤害的立场。
　　“你不去做，总会有人去做，”乔远已经跳下海滩，回头看着这个站在礁石上，背脊挺直却又犹豫不定的青年，眼神变得温柔了一些，“你去引导结果，不比袖手旁观或者事后诸葛更好？”
　　严玖抿着唇，过了好一会，才撸起袖子，单手撑着礁石跳下了海滩：“走，gan死这帮臭流氓！”
　　帅气的纵身一跃并没有让他这句话变得掷地有声。脚还没踩实沙滩，人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吸住了身体，猛然下坠。等乔远发现的时候，严玖已经结结实实地一屁股坐在了沙滩上。
　　“……嗷嗷嗷啊！”清秀的脸蛋扭曲成漫画风，他从屁股下面掏出几枚已经干透的长尾螺，眼角含泪地痛骂：“你这个死乌龟！搞什么！”背包上猛增的压力才是他失态的缘由，作怪的不是里面那个老东西还能是什么？
　　“这是什么鬼东西！根本就不是什么妖兽！”老龟在里面愤怒地低吼，“就凭着这狗舔PY的形状来污蔑我们龟类！人类真是恶心！太恶心！恶心给恶心他妈开门恶心到奶奶家了！”
　　“……”严玖已经顾不上屁股的疼痛，站起来，看向海滩上那块约莫有三米高的巨石。
　　这龟的头确实仿真。他看着那长长伸出来的石头感叹。无论老龟如何满嘴喷粪地反驳这根本不是乌龟的头，严玖都想不出别的更接近的形象。
　　乔远看了下自己的罗盘，并没有任何异状，转着看了一圈，又走近它，从高处往下看。“这里才是龟嘴。”乔远指着被石龟腹部一个深不可测的洞。丢一块石头进去，石头很快就消失了。
　　“估计是通往哪里的虹吸裂缝，”乔远撇撇嘴，“一群愚昧的家伙，别说丢人，就是丢头猪进去它都被吸走。”
　　你身为一个搞封建迷信的专家说别人迷信，好像有点没立场吧？严玖憋住自己的吐槽，蹲下仔细研究那个洞。除了被冲出来的女孩们的骸骨，他再也感受不到一点妖气，甚至连灵气都没有。
　　所以如此凄惨的故事背后，其实就是个谎言？
　　“所以这个风水先生是个骗子？”严玖皱眉。毕竟没法用科学的方法去验证，即使到了现在，口才好的骗子一样能混得风生水起，更别说闭塞的旧时代，“但这寨子的布局确实厉害。”连乔远都认证的风水局，没道理对方一点风水都不懂。
　　“那是先祖有能耐，”乔远却不奇怪，“后代只继承了光荣和特殊待遇，手艺只继承了一张嘴，只要没出不可挽回的大事，这碗饭至少还能吃多两代人。”
　　所以风水这门学问，到底现在的方法和古代有什么区别，谁都说不上来。易经也就那么几个字，你可以正着读，也可以反着读，只要不说明天是世界末日，就总有圆回来的办法。就跟十二星座一样，你活着的三百六十五天，总有一天能和星座运程对上，只要有一天对上，你便会觉得这人写的星座运程太了不起。
　　严玖叹了口气，越发觉得自己的工作在其他正经的警察眼中，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大忽悠？可偏偏市里开会老不忘带上他们，一样要打卡□□APP，一样要写工作日记，一样要定期举行纠风廉政工作……一边批判封建思想不能有，一边大搞封建迷信活动的严警官只能安慰自己：好歹工资不算低。
　　他卷起袖子，蹲在水中，把那些白骨一点点地捡进塑料袋里。
　　乔远在旁边冷眼瞧着，也不上去帮忙，只是坐在石龟的头上，往洞里丢石头。严玖背包里的老龟已经骂完没了声音，估计还在生闷气。
　　白骨被浸泡了上百年，一用力就碎，有大有小，数量也不多，很快就被严玖全部捡完。他在岸上找了个向阳的地方，把白骨都埋进去，用一块礁石代替墓碑，做了个简易的坟。
　　太阳已经开始西下，两人必须尽快回去。严玖身上都湿透了，乔远看了他一眼：“把衣服脱了。湿着衣服还不如不穿。”
　　“……”严玖有一瞬间的娇羞。大男人光膀子没啥问题，但对方是经常又摸又啃的爱人，那心理就有点不一样。
　　“脱啊。”乔远好像一点都不在意，严玖也不好扭捏，只能扒光了就剩一条四角内裤，也不敢看他，大步就朝登陆点冲。
　　幸好没回头，要是回头对上乔远那带笑的表情，他这遮着掩着的羞涩只怕能燃烧成大火。
　　两人回到寨子，一阵犬吠让严玖瞬间忘了别扭，大喜道：“阿福！阿福！”
　　犬吠还在原地，没往这边来。
　　严玖和乔远对视一眼，顺着声音过去，便看到阿福在一棵大树下刨坑。
　　这大树位于村里最好的位置，看起来树龄少说两三百年，在这里一眼就能看到整个海滩的曲线。
　　“你刨……”严玖嘴角的笑僵住了。
　　阿福龇牙咧嘴又兴奋地摇着尾巴，刨出了一副棺材板。
　　那棺材板早已脆弱不堪，阿福四脚双击666，立刻破棺而入，把里面的骨骇给叼了出来。
　　严玖和乔远不约而同后退几步。
　　阿福此刻就像一流的舞狮，摇头摆尾地将那些还算整齐的骨骇给甩得到处都是，糟蹋完，又往里面的头骨精准撒了一泡狗尿。
　　“……你没全部带走么？”乔远贴耳问严玖。
　　“应该都带走了啊……”严玖现在也有点儿不自信。
　　阿福完成姑娘们的嘱托，兴高采烈地朝宗祠的方向吼了几声，这才回到严玖身边。
　　“好狗。带回去送给乔夏吧。”乔远面无表情地提议。
　　“……不，不用了。”严玖拒绝。不说渔民同不同意，光是听乔远语气里的不怀好意，他就不想搭这个茬。
　　两人赶在天黑前终于回到城里。
　　老龟因为没能吃上梦想中的美味，听两人一路在车上“调情”——虽然大多数都是严玖在说，心情更是恶劣，提议让严玖去找点下饭菜，至少在回G城前让他饱餐一顿。
　　潮汕地区几百年的老房子到处都是，加上几年前各种黄赌毒横行，要找这些脏东西实在容易。于是乔远这边在小饭馆里吃着蚝烙玩手机，严玖在旁边的老城区里心惊胆战地抓鬼喂龟，把两边都喂饱以后，这个年轻的可怜的严警官才刚回酒店躺下，又被抓进被窝里“扮鬼”了。
　　这一趟出差，严警官真是身心俱疲。
　　第二天回到特侦处，恰巧大家都在吃午饭，双胞胎看着他双眼下的黑眼圈，异口同声道：“哎哟，这模样是才二十出头的小同志么？”
　　“……”自知在语言造诣上不如人的小同志默默咽下了反驳的话，把这几天的见闻跟同事们详细汇报。
　　“现在都什么年代，还想着有龙穴，别说龙穴，就是好一点的地段都就被房地产商拿去做楼王了。中国虽然大，再多龙穴也不够这几千年的土皇帝们分的。越到后面，皇帝葬的甚至不如几千年前的土财主。”丁思文笑嘻嘻地说。
　　“我们这房子就在G城龙脉分支上，这条脉上最好的位置是你们乔家都买不到的别墅区。”丁思理说。
　　“啊，这个我知道，以前是张家的老宅，WG的时候被强拆做公园以后，十几年前又被封起来建了楼盘。反正我们家都买不到。”方天芸咬着炸猪排插话。
　　“哪是能买的楼盘，这里面都是提前分配好的，”乔夏一点都不在意双胞胎的嘲笑，“不过龙脉这东西，讲究地势，这几年大拆大建又挖地铁，哪还有什么龙气。”
　　“不封建迷信的解释这个龙脉，其实就是地下水和微气候，在古代来说这可是很珍贵的资源。水源充沛洁净，无洪涝无极端气候威胁，旱涝保收。”沈郁陶是里面唯一一个可以挺直腰杆说科学的人。
　　“我在里面住过，也就那样，可能睡觉睡得比较踏实，不过如果是做过什么坏事，再好的龙脉也压不住心里的鬼。”平时最不显眼的城迟不经意地凡尔赛，立刻让众人侧目。
　　严玖忍不住想，这屋子里就没一个正常人。
　　“如今市场上的风水先生其实绝大多数都在混日子，”丁思文终于揭开真相，“即便是最好的风水先生，也知道自己不过是在给富商们一些心理安慰。现在城市化早就把我们学的风水地理学给破坏殆尽，城市里根本谈不上风水，即使是在乡村，高速路、铁路、填海、挖矿这些行为，什么时候会挖到哪里，谁也保不准。除非你弄到自然保护区里，可这里早就被人占完了 ，你还能有什么选择？最后还不如一把灰撒入大海，尘归尘，土归土，成就一切大圆满。”
　　他的长篇大论让严玖听得直点头，听完又忍不住问：“那你为什么还让我继续去潮汕找人？明知道找到了也没有意义。”
　　“因为我们都知道要找好的风水先生，一定会找到那边去，”丁思理弹了个响指，“很多人是不知道里面的门道，但万一……罗家知道这一点呢？”
　　“他们知道这件事官方不宜自己出面，接手任务的多半是特侦处。”城迟很快找到了问题的突破点。
　　“如果他们真的知道，那他们的目的不是找风水先生，是让我们去山尾。”乔夏一下就发现了盲点，
　　“我们的人迟早会打听到风水擂台。”沈郁陶接话，“因为身份问题，这个风水擂台我们一定会参加。”
　　“他们在这里等着呢，”乔夏轻轻笑了，“特侦处没什么好图的，无非不就是……”他摸了摸自己年轻俊逸的脸，“看中我了而已。”
　　“乔家的地产开发，”沈郁陶打断他的自恋，“旧城改造。这条线连得上。”
　　严玖目瞪口呆。
　　他哪里能想到，封建迷信最后变成了人心乱斗的商场战斗，到底是人更可怕，还是鬼更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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