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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华 (55)
空无一人的历史系系馆楼顶,几丛杂草随着暴雨摇动,雨水氤氲中隐约有个匍匐在地的身影,更正确地形容,是一名被炼在水泥地上的女孩。
淑清只知她怀恨跳楼自杀,属于厉鬼无疑,但她不知自己是否还算不算地缚灵?死亡后,世界一片昏暗模糊,她只能留在唯一具体的学校空间里。
只有一次例外,强烈的恨让她杀出校外去追捕脱逃的罗治斌,这个同样作鬼的混蛋从一开始会□□嘲笑她被侵犯时的无助反应,到见了淑清就害怕求饶,毕竟全身被反复用指甲一片片撕碎的感觉铁定很深刻,无所事事的淑清可以专心复仇。
然而不管怎么凌虐仇人,罗治斌就是没有悔意,后来淑清也不想看见他,只是镇着罗治斌不让他作乱而已,已经从被狗咬一口,变成懒得扫蟑螂蛋的腻烦。
她甚至有点羡慕住在中理大学里的殭尸,起码他们不是一个人,爽快地放弃投胎后也将死后生活过得有声有色,不像她,既不知下一步怎么走,也没人在乎她何去何从。
当初自杀时,淑清没想到变成鬼竟是这种情况,她好不容易适应鬼魂生活,难保被超渡后又是一个不能回头的处境,长辫子道士还解释过轮回有许多困难,光是投胎和下地狱赎罪就不是人人都有的待遇,反而现在她还是以鬼的身分留在人间。
孤魂野鬼听起来不怎样,但是跟转生成苍蝇相比,貌似当鬼也没那么糟。
她曾有过一次机会,那群好心道士想超渡她,淑清回答需要考虑,起码要亲眼看到罗治斌被地府收押。不久学校爆发一场大战,好心道士消失了,来的又是替天行道喊得像跳楼大甩卖的道士集团,派系林立吵得跟立法院没两样,连丢鞋子都不输人。
原本学生数量就不多的三峡新校区,自从爆发疑似传染病爆发的戒严风波,更是人人自危,尽管后来新闻以恐怖攻击和非新型传染病带过,校内气氛仍未恢复正常。只有淑清知道,师生和工作人员消失的数量比想象中还多,还有些就像她一样,被法术困在角落等候发落的妖鬼。
现在的学校像是集中营,道士们进驻未启用的新教室,并把抓到的黑家人和其他非人用法术道器施工中的建筑物或地下室,派人轮班看守。淑清想到这里已经精疲力竭,以魂魄之身被困在露天楼顶,雨滴落在身上就像石子重击。
「看什么看?」她有气无力地啐了一口。
黑雾凝聚成衣衫褴褛的男子形体,弯腰拉了拉她的头发。
「现在的厉鬼都这么没用吗?」黑衣疫鬼故意问。
「滚,你运气好没被捉到罢了。」与其说淑清跑得不够快,不如说她不知还能躲去哪,风水阵被破坏后,见她未反抗,负责清扫校内精怪的道士索性将淑清羁押在屋顶上了事。
「运气好?被捉?」疫鬼彷佛淑清说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得肩膀抖动起来,带动披满一身以细炼串起的小黑棺玲琅作响。
「我说过妳这种杂鬼没有资格与我相提并论,怎么办呢?没用的厉鬼被更加没用的道士捉住了,求我的话,或许我会考虑帮妳?」他松手,淑清又无力倒回地面。
学校的入侵者愈来愈多时,淑清发现这只黑衣鬼在女宿附近鬼鬼祟祟,决定予以驱逐,岂料不管淑清怎么攻击这只外来鬼都像打在轻飘飘的棉絮里。
「别装睡了,我有用得着妳的地方。妳知道我是谁吗?」疫鬼拍拍淑清,她闭着眼睛忍受痛苦,不想理人。
「不认识,偷窥狂吗?还是想偷女生内衣的变态?」
「道士殭尸打成一团那时妳到底在干什么?」也上场表现过的疫鬼问。
学校里一下子出现许多鬼兵,外头又是密密麻麻的道士,淑清躲进池塘底下消极逃避现实,她不属于任何一边,只是一只孤魂野鬼,学校是她唯一的寄托。
「就这点胆子,当初在我背后又踢又抓,连本人名字都不知道就敢动手的气势呢?」疫鬼是真的有点感到不爽了,想他控制如此多贪暴疯狂的魙,本身还是瘟疫化身,连天界都对他束手无策,结果被有眼不识泰山的杂碎女鬼当成偷窥女宿的色狼。
吞掉她显得气量不足,就这么走人疫鬼又不甘心,起码也要叫这个小女鬼哭着赔罪求饶,应该不难,反正他也有点无聊,就当打发时间,加上他有个实验计划,正好需要死掉的女人帮忙测试。
「我是颛顼之子,也有人当我是瘟神,名为穷蝉,这是我本来的模样,可别太吃惊了。」疫鬼一挥袖,淑清眼前一花,多出大片雪白。
她揉揉眼睛,想要确定那个一身大袖白衣、长直黑发垂腰,五官深刻如混血儿的男子和先前那名羸弱肮脏的野鬼是同一人。火红发亮的重瞳子不似鬼魂那飘忽的萤火,是垂死病躯正焚烧的高热,席卷大地的病疫灾火,连厉鬼看了也不由自主觳觫。
「怎么,瞧傻了吗?」穷蝉勾起一抹嘲讽的微笑。
「说说感想吧!妳们这些死去的女子对吾人这副皮相满不满意?还是我的眼睛也得变得普通点?」先找个女鬼测试可行,再用原本的形象出现在沈韵真面前似乎比较保险。
颛顼之子看上的女人当然不是以貌取人之辈,但穷蝉自认不是圣人君子,内在美可以省了。
「你以为变得像布袋戏还是在线游戏人物就是有品味?还把眼睛搞成红色,中二吗?生前有钱买毒品吸到脑子坏掉,不会多看点书?」淑清自己藏起恶心的死相也就够了,没想过也没能力变化成模特儿,一个自恋的男鬼变得跟古装剧明星没两样,光看就替他感到羞愧。
「看来是选错人问了。」穷蝉用手指将一把长发抓梳到肩后。
淑清也不理他,径自闭目养神,半晌穷蝉又拍了一下她的头问:「西装怎么样?」
「你烦不烦?」
「好好回答的话,我就替妳解开道士的禁制。」但穷蝉可没说他不会接手折磨这个傲慢的小女鬼。
「先把头发剪掉,那么长留着养跳蚤?」
「要我学贱民断发?免谈。」疫鬼立刻否定。
「算了,就穿白西装,最好再拿一束紫玫瑰,好像也挺衬你的。」淑清正巧心情非常糟糕,又有一个混蛋过来雪上加霜,她带着恶意如此建议。
※※※
荒凉不见人烟的深山密林,头顶响起几声鸟叫,冷风吹过相对无言的一对男女之间。
韵真毫无预警蹲下来抱着膝盖,彷佛司徒烛华这声拒绝将殭尸的关节也打断了。
即使被拒绝很正常,但她却是豁出所有尊严提出请道士当义子的邀约,只有极少数人知道,韵真非常、非常地在意面子问题,才会热中成为大家的师姊,最让韵真受伤的是,司徒烛华连假装考虑一下也没有,斩钉截铁敲碎韵真的希望。
「抱歉,先起来吧!妳的提议真的有些吓到我了。」司徒烛华意外她居然做出这么幼稚的动作。
「同情我就说Yes。」她向往黑太爷和师尊那样的羁绊几百年了,好不容易出现一线曙光,韵真甚至连逢年过节的酬答都具体幻想了一次。
「不可。」
韵真再次受到打击。
「为什么要问我这件事?」司徒烛华还是对她伸手,她有些不情愿,但还是捉着他的手起身,仍然垂着头颅。
韵真在金丹造成的昏倦中想了许多事,大多是些破碎片段的思考,直到身体和金丹暂时妥协的危险平衡出现,瞬间返回的清明也带来一个结论。
她该怎么利用司徒烛华救回来的这个「沈韵真」继续战斗下去?如果她还能活不只数天、数个月,而是数年──甚至数十年,谁说真魔在人间掀起的战役会很快结束?
变革已经发生了。黑太爷将《归藏易》传给韵真,即使他嘱咐韵真不必费心保管这份珍贵的笔记,不愿给她太大压力,但太爷的确是为了他自己与人间兴亡,在冒险前往神霄宫位于大陆的根据地调查真魔来历前,做出了传承的动作,表示太爷希望还有后人能持续参战,也意味着这次灾难并非一朝一夕能结束。
韵真在司徒烛华竟能凝出金丹时,赫然发现她的眼界太过渺小,殭尸中有太爷那样堪比神仙的存在,人类道士里难道就没有可能和真魔对抗的人物?但目前是没有的,因为现代环境无法培育出那样的人才,但期待渺茫不可测的可疑天界,还不如靠自己。
她想起师尊对司徒烛华的评语:『良质美玉不遇卞和,日后进境有限。』同时黑家人也不可能收活人为徒。黑太爷选了韵真传授《归藏易》,也是他一生知识精髓,更是神魔大战的对敌机密,但韵真的法术天赋甚至比不上兰渚。
如果她能活得比想象中久,同时守住《归藏易》,她的使命就是替《归藏易》找到正确的传人,目前可能人选已经出现,连「有限的进境」都如此骇人的道士,人间还找得到第二个吗?
「如果黑家人都死光了,你还会继续与真魔打下去,现在所有道士中,我只信你,但我还不能完全相信你,有个名义会比较方便相处,我想尽我所能帮你提升战力,这不违背诫律。」韵真没有隐瞒,但也不宜说得太白,她现在不动打开《归藏易》的念头,至少在黑太爷死前她都不准备研究《归藏易》或将《归藏易》的秘密和他人分享。
但要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创造可行性微乎极微的后路,现在就得开始打算,这是韵真想收司徒烛华为义子的重要理由,他不必拜师,韵真也能名正言顺教他一些知识。
她多么焦急想把这些利害关系分析给司徒烛华听,但这也是考验的一部分,她现在吃了他的金丹,拿人手短,考虑泰半不够客观,同时司徒烛华决绝地说他不会成仙这件事也太过可疑,不能透露她有意让司徒烛华继承《归藏易》,一开始就亮出底牌有害无利。
即使他现在很好,说不定知道有望不违背原则得到秘诀,反而将本心都贪坏了,那样的例子韵真看过的还嫌少吗?到头来,如果不能确定传人百分之百值得托付,《归藏易》还不如毁了得好,太爷的说法也没错,不必将这本纸书看得太重。
「如果是这样,烛华心领,我还有其他策略未用。」司徒烛华认真地看着她说。
她还是没抬起头,司徒烛华又补充一句解释:「并非看不起黑家,我可与妳以私人情谊往来,但当义子实在是没必要,再怎么说,彼此都是大人了。」
韵真总算抬起小脸,转嗔为喜。
她怎忘了,要一个老道士喊外表还是女孩儿的殭尸「娘」,叫他去死还比较容易。但司徒烛华也算有心,不但没生气,还回得很有礼貌,韵真更扼腕她不能拥有这样为人着想的好儿子。
如果能将他收为义子,那些白目行为和司徒烛华的原则资质比起来又不算什么了,好好调教总能追上几分太爷的潇洒霸气,韵真有这个自信。
「我们先赶一段路,确认沐霖没追上来,沿途顺便采集食物,妳意下如何?」司徒烛华提议。
「如果你认为负担不会太大,就依你说的办。」
韵真带着甜甜的笑,好似又变回普通的大学女生,司徒烛华更不自在了,他拉拉衣领问:「妳没生气吧?」
「当然!你说得有道理,我真是昏头了才会那样问。」韵真的笑容愈发无懈可击。
不必急在一时,潜移默化,总有一天司徒烛华会点头答应,在这之前韵真也得做出让他信服的表现才行,万事起头难,韵真不缺耐心。
司徒烛华是被道士收留的孤儿,顺其自然出家修道,无怨无悔,也许师代父职锻炼他成才,但他却没有机会了解被母亲疼宠的感觉,韵真想给他这部分的补偿,正如她从黑家和师尊身上得到的安慰一样。
她的小少爷,槐儿有时也会不顾韵真的抗拒,硬拿糕点逼韵真吃,司徒烛华强迫她吃金丹这件事想想不也很相似吗?韵真摸摸自己光滑的脸蛋,这时又遗憾她没有师弟那张年高德劭的脸,感觉欠缺说服力。总之就从不跟小孩子呕气这点来展现包容,毕竟他们开诚布公后已经不需要对立了。
韵真慈爱地看着司徒烛华,他则用一张莫测高深的平静脸庞和她讨论起可食的野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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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后韵真与司徒烛华持续诱敌兼赶路,出乎预料几乎没遭遇到道门的攻击,经过市区时仅有的一次探测也让司徒烛华轻松打发掉了,虽能远远感觉到戾气的存在,却总能千钧一发避开短兵交接,同时,吃过亏的沐霖与金龙真人也不敢再肆无忌惮地接近他们。
走在临海鱼塭小路间,两人交换目前关于真魔的心得。
「总之不能掉以轻心,虽然你说甩开他们了,这几日起码有两次戾气急起直追的情况,不过上次交手我们应该也给了金龙真人和真魔的傀儡身体不小损害。」韵真道。
「黑太爷那边有消息吗?」司徒烛华问。
韵真摇头,掩不住眉眼间的忧思,此外自从被真魔攻击那天收到一次天心五杰的讯息,之后一直没有新通知,虽然她和司徒烛华游走的路线经常收讯不良也是原因之一。
看这个初代掌门没额外提起门内情况,可推知天心五杰尚且平安,那么和他们一起行动的师尊应无大碍。
司徒烛华在对话间自然地往海岸边走,韵真也随他前进。
「怎么了?」她的脚步停了,司徒烛华问。
「你也差不多要去做自己的事情了吧?」韵真能感觉出就在今天,就是现在,司徒烛华即将离开,她搞不懂的是他为何迟迟不提告别。
是担心她一个人应付不来吗?总不可能是舍不得走。
韵真绕到司徒烛华前面挡住他,伸手,该死,这家伙怎么长这么高?她不垫脚尖只能摸到发线。道士不避不躲,气定神闲的模样让韵真微微不悦。
单手抓住司徒烛华衣领往下一扯,对方果然立刻矮了一截,司徒烛华总算露出吃惊的表情,大腿用力撑住才没跪下去,韵真趁机摸摸他的头。
「看,我力气恢复了。」
正当韵真以为他会抱怨两声挣开,他却顺势单膝跪地,抓住韵真脚踝捞起她曾被魔种重创的右小腿,韵真及时抓住司徒烛华肩头稳住平衡才没变成后脑勺着地。
这混蛋果然有仇必报。
包容……韵真深呼吸。
「你抓我的脚干嘛?」还揭她裤管,韵真正要抽脚,司徒烛华又说:「看看妳伤势是否真的愈合?」
他好奇金丹对殭尸的疗效吗?果然是明虚子的作风。韵真虽然不太乐意,但不配合金丹的提供者道义上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好吧,只准看,不准摸。」
司徒烛华检视伤口的同时,韵真也冒出复杂的感受,这个人作为道士已经走得太远了,简直惊世骇俗,居然还在乎殭尸的伤口?
他们的未来如水中叶,风中烛,只有一件事韵真很确定,她绝对不让司徒烛华遭遇黑太爷的意外,被心怀不轨的修道者做成殭尸或夺舍,甚至变成妖魔鬼怪的盘中飧,她祈祷司徒烛华不会有加入黑家的任何可能。
「还没全好。」他不满意的说。
拳头大的紫黑伤口仍然相当骇人,表面下陷,结了厚厚一层血痂。
「比我离开中理大学时的情况好很多了。」起码韵真现在是往痊愈的方向走,原本她以为战斗力会飞快丧失,现在却有望恢复正常状态。
「只要你给我的金丹不胡乱发作,接下来抽空继续运功消化,没多久就能完全恢复了。」
司徒烛华就着仰望的角度放下她的小腿,韵真拍拍司徒烛华肩头要他起来,这姿势太诡异。
肩膀传来一股压力,韵真以为他要搭着她起身,不以为意,岂料下一秒他却吻上她的唇瓣。
一开始,韵真其实不太能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好像做了个白日梦,一头黄金猎犬扑上来舔了她的脸,韵真几乎要相信这个梦是真的了。
她抓住黄金猎犬的尾巴用力一拉。
「唔。」男人闷哼,长辫子的弱点在近身战中暴露无遗。
「你疯了吗?」韵真忽然丢开辫子,有如她握着的是一把炽炭,猛然跳离两大步。
司徒烛华只是呆呆站在原地无辜地看着她,彷佛刚刚发生的一切全是幻觉。
「慢着,难道是蛊毒发作?你没把蛊毒去干净?金龙真人给你下了淫蛊之类?这个卑鄙小人!」韵真想到这个可能性,立刻冲回去抓起司徒烛华的手腕把脉。
她怎么号脉都找不到中蛊的迹象,但光是这个防备心重得要命的道士脉门却让她随便抓这点,韵真就相信司徒烛华有哪里坏掉了。
「我没有中蛊。」
「那好,解释你刚刚不自重的行为。」
「不明白,忽然很想就这么做了。」
啪叽。韵真听见青筋爆裂的声音。
「你是个处子,在这之前你是个道士,没事你会去亲一个殭尸?给我合理的答案!」
「真的不知道。」他盯着韵真皱起眉头思索还是无解。
「……」上帝啊!不,师尊快来救她!
「会不会跟我吃了你的金丹有关?」或许司徒烛华本能想把损失的金丹吸回来?但这听起来比较像妖怪会做的事。
「有可能,又好像不是。无论如何,我不会讨回送出去的金丹。」司徒烛华好像也跟韵真联想到同一本《聊斋志异》。
「这事太古怪了,你给我好好想清楚,记得不要再犯,小心是走火入魔的前兆。」韵真余悸犹存。
「嗯。」
司徒烛华默默无言看了她一会儿,韵真当他有反省了,决定不能自乱阵脚,用尽全力摆出若无其事的模样。
「此行回加拿大,顺利的话最快一个月后能赶回台湾,如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要请妳稍等了。」
「我会不抱希望地期待的。」韵真隐约感觉司徒烛华不只是回老家拿道具这么简单,他的语气听起来倒有几分自身难保的味道。
司徒烛华点头,朝大海迈步。
「明虚子,你该不会要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所以才会举止失常。刻不容缓的人间危机中,他居然得暂离一个月?若不是韵真知道他绝非胆小之辈,还真像准备逃跑到孤岛隐居装死。
「只是回去,做些准备。再见,韵真。」他避重就轻的说。
既然他不说,韵真也不愿强问,目送司徒烛华的背影走出一段距离后消失无踪。
「糟了!不该叫他想清楚,应该要他马上忘掉,当没这回事才对!」海边有个殭尸发出懊悔的怒吼声。
手机铃声响起,韵真暂时丢掉司徒烛华莫名其妙的行为带来的困窘,专心应对新状况。
打来的是公共电话,响了五声后挂断,韵真心下有底,屏息等待手机再度接通。
『韵真学姊,你们那边没事吗?』王大德担心的声音传来。
懂得用公共电话避免窃听,天心五杰在细节上一直很机灵,如果这个门派不要连掌门都脑袋有洞,也许前途不可限量。韵真遗憾地想。
「我很好,师尊呢?」
对面陡然沉默,正当韵真感觉不妙时,毫无预警迎来天心五杰重重的道歉:『对不起!』
「怎么回事?」
『快回到老家时,晏君学姊忽然消失了,只留下一张字条要我们别再管黑家的事,我们找了好久、好久,就是找不到她!』
韵真闭上眼睛,彷佛能清楚看到天心五杰慌乱焦急的样子。
「冷静,师尊是自己离开,不是被人掳走,我只要确定这点就好,你们途中没遭遇敌人对否?」
天心五杰直线返回台东老家容易被监视,加上阿钟还有伤在身,韵真只知他们也用了些计策避开注意,并非六人一同行动,有师尊指挥应该不成问题。
『晏君学姊为什么要走?不是说好到天心派里养伤避难吗?』王大德激动地问。
韵真原本就有些讶异师尊居然会答应天心五杰的邀约,进入道门养伤,如今获知师尊在进入山门前自行离去,她反而不意外。
如今看来,师尊只是方向上不冲突,顺道陪天心五杰走最后一程而已。
「我想师尊应该更属意自行寻找安全的养伤地点,我们到底是殭尸,和道士在一起有许多不便,懂吗?你们的好意,黑家充分领会了。」韵真听着手机彼方竭力控制情绪的粗重呼吸,吞下叹息的冲动。
『太师父还跟学姊一起吗?』换了王镜元拿起话筒。
「他刚刚离开,回加拿大去了。」
『剩下韵真学姊一个人要怎么办?』
「走一步算一步吧!」韵真看着海浪,不可思议地,心情反而没想象中沉重。
『妳能来我们这边吗?我们真的很欢迎学姊,有些情报不方便在公共电话里说,我们还是很担心晏君学姊,最后看到她时,晏君学姊精神不太好。万一她在没人知道的地方倒下……』
天心五杰的确说中韵真的担忧,起码到师尊最后失踪的地方调查,方便师尊就近号令,或临机应变引开最危险的敌人都比互相不知下落要有利。
不求能像过去一样待在师尊左右,但是,她得确保师尊没有意外落入敌手才行,若找到暗号留言还能得知进一步的指示。
可想而知,沐霖也不会放过师尊,她不能闷头诱敌却不知变通。
韵真掬起一把海水,望着潮湿的手心,回复天心五杰:「我不保证何时会到,你们在方便与我接头的地方做好准备,我会找到你们。」
『太好了!』
但愿她这个决定是正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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