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江湖

　　半个月来，我一直在等着南宫御那里的战况，那晚我给那个男子的信里是写给南宫御的，告戒他对付宁王的用兵策略，还有一张可以联络叶荻，调动逍遥门人马的令牌。可半月来无任何消息，而且音乐觉得宁王府里看守我的人越来越多，让我一时无从去外面打听一些消息。
　　七天后，云染兴奋地来告诉我说宁王获胜而归的消息，听到这个结果，我心中一直想维持的什么东西似乎突然碎了，我努力的想把它拼合起来，却怎样都拼不好。
　　不对的，以南宫御的手腕，我将如今的一切细节告诉他，就算他不为我考虑，带我离开这里，也该为前方战士出把力，怎么会在短短的一个月不到的时间里，以如此惨败的结果。
　　我想不通，这么几天来我一直没想明白，知道宁王风尘仆仆出现在我面前，那样的决绝，那样的霸气，我顿时后悔与他打赌。和一只树下栖息的温顺猎豹呆久了，我竟把他当成了猫，险些忘记了凶暴掠夺的真面目。现在这只豹是不是被我唤醒了？要露出他的獠牙利爪了吗？次日夜里，被朝廷嘉封的宁王兴致颇高，约我来到了院中亭台把酒言欢。一杯酒入肚，饮入腹中的酒立即像一团火，暖暖身子。可抬头触到宁王的眼神，遍体又阵阵发寒，只得提起桌上酒壶，徐徐为他空挡的酒杯注上酒。
　　“你好象存心想灌醉我，可在我醉之前，我还想听到你亲口兑现那个赌约呢。”今晚他第一次用“我”来称呼自己，是否是因为他放下身段来和我谈呢？
　　我淡淡道：“可我记得我没明确答应和你打赌吧，要和宁王下这个赌啊，何来兑现赌约之说？”
　　他目不转睛的锁视着我的神情，笑意淡去，伸出手接住那杯我递过去的酒，就在我手即离杯时，他倏地扣住我的指尖，利导温和又不容拒绝，指指交叉，把我的手指环扣着，不露缝隙，两只手共握一杯。
　　玉杯微倾，几滴酒滴洒在我的食指上，正想缩手，宁王扣紧，丝毫不让，轻低头，吸覆那滴洒出来的几滴酒，再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轻柔的动作，诡艳至极，酥麻的感觉从食指上传来，感到他几近暧昧的亲吻刚才滴酒之处，略慌神，连自己也没反应过来，手已用力甩开，正拖了他的挟扣，玉杯飞脱而出，落地即裂。
　　宁王一怔，随即笑道：“犹有余香，，我指的不仅是酒。”想着他今晚的举动，我发现他似乎很享受这猫捉老鼠的过程，暗恼不已，于是决定再想出脱身之际前，先跟他耗着。“王爷，天色已晚了，我也累了，就不陪你了，先走一步。”说完，转身匆匆离去。王府热闹非凡，门口车水马龙，摩肩擦踵，人流窜动，一盆盆的花卉往府内搬运着，整个王府的花园顿时花乡6满园，各种花奕奕盛开，婷婷婀娜。
　　我走在园中，看着姹紫嫣红的一片，暗叹真是一朝富贵如天，一朝卑贱如土。一年前，因枫山之变，宁王被囚在王府中，宁王府顿时无人问津，然而重立军功的宁王又是何等的风光。
　　眼光四瞟，忽见门外又搬来一盆艳到极至的花，仔细一看，竟是牡丹。上前观察再三，确是一盆牡丹，我沉吟不语。
　　芍药与牡丹并称“花中二绝”，自古道：“牡丹为花王，芍药为花相。”各地官员上贡的花大多是芍药，奉承宁王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此时，居然有人送一盆花中之王牡丹，其意殊可疑，我问道：“这是谁送的？”
　　花匠有些心慌，忙答：“门口，一辆那车上的老爷送的。”他结结巴巴，唯唯诺诺，心有余悸的半伏着身子。“送花的人在哪里？”花匠抬起头，一脸的惊恐，指着大门外右侧，“那辆马车就是在外面的小巷子里。”
　　“领路，我要去看看。”云染不在身边，我的行踪自由不少。大门处已被人群堵得水泄不通，于是特意从偏门出去。才踏进小道，就瞥见一辆黑色的马车停在道边，车前的骏马蹄白如雪，高大巨硕，分明是难得一见的宝马。
　　“叶姑娘，主人请你过去一叙，请夫人不要为难小人。”花匠低头，又是一副谦恭卑微的小人模样。
　　目前的形势不容我拒绝，王府门口人声嘈杂，高喊未必有用，如果马车上的人真如我所猜的他，难免节外生枝，徒惹是非，此时不免暗恨宁王锁住物品的经脉，施展不得武功，，落得现在进退两难。
　　权衡之下，我重新向马车走去，离马车仅两步之遥，动静全无，我心下疑惑，回头一看，花匠竟也不见了，小巷中静得只有我和马车。
　　偏是这安静中带着一丝不可预测的变数，我思索再三，上前半步，伸手欲去掀帘，手离帘只有一寸之距，黑帘忽动，从内被人撩起，我微讶地看向车内。
　　豁然明亮的车内，皇帝一身轻衣便服，黑色绣纹的儒士袍，玉冠束发，手执纸扇，一派文人雅士的打扮，嘴角略扬弧度，幽如深潭的瞳眸中带笑，凝望了我片刻，才轻启道：“怎么？不认识朕了吗？”
　　应证了之前的猜想，在目光触碰的一刹那，心中依然微有些诧异，转念一想，此处是王府的范围，两人的斗争也日益明显，此时出现在王府范围内的皇帝让人不禁侧目。思及此，屈身行礼，“参见皇上。”“不必多礼。”车中人抢先一步，手中纸扇递出，架住我半屈未弯的身子。
　　扇骨搭上手腕，一缕缕清凉，我连忙缩回手，稍抬首，眸光斜睥着他，撞上他隐晦莫测的深瞳，忙巧妙地移开视线，“朕该如何称呼你呢？身为南宫御的妻子，此刻却寄居在宁王府中。”
　　听不出他话里的情绪，毕竟比宁王年长，久居高位，不动声色的已如深潭一般，落下去石头也不会有一丝波纹。“叫我名字就好了，当初也是皇上的赐婚，我才能成为暗王的妻子，我还要感谢皇上呢。至于出现在这王府中，相信皇上应该比我更清楚是怎么回事。”
　　皇帝轻笑出声，“多日不见，叶影越来越会说话，也越来越大胆了。”往我身百年微靠，“胗今日是来讨那日你给予的承诺。”
　　我不禁想仰天长叹，怎么这兄弟俩都喜欢向别人讨承诺，“没想到皇上还记得这些玩笑话。”打定注意要赖个一干二净，此事只有天知，地知，没有第三者知道，况且我只答应帮他除掉高梦非，让他们兄弟俩一决高下，又没有承诺别的，我说是玩笑，他又能拿我如何？
　　“玩笑话？”骤然间高音调，他眼现寒光，在看到我急欲撇清关系的一瞬间，胸口腾起怒火，面色顷刻阴冷：“叶影当这是玩笑话？”
　　最初他的确把她这临场提出的交易赌约当成一笑的消遣，谁知就在他抛之脑后时，竟得知她是逍遥门的女领主，所有一切只是一个局，竟只为帮那个男人回国。她这样把我们兄弟俩人通通耍了一通，他不能原谅。但看到她在宁王府中自得其乐，明明对这情况暗恨在心，却依旧笑容以对，那表里不一的功夫，让自己多么熟悉啊，似乎在镜中看见了自己。
　　感到他身上迅速积累起来的怒气，不禁暗忖着该如何面对他的狂怒，忽瞅到他扬起的嘴角，这笑轻狂至极。在如此笑容的注视之下，身子感到僵硬起来，“皇上九五之尊，怎会与我一介女流斤斤计较……”如果计较了，有损你天子之尊。
　　“拿这话激朕……你以为同一个办法能在朕身上用两遍？”
　　轻耸肩，我无可奈何道：“皇上真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皇上以仁义治天下，凡事当要三思才好。”
　　“整个皇朝都在朕的掌握下，王府今日的风光能持续多久？此次平定天宇，实为救回沦为俘虏的皇叔，可谁都明白宁王事项借救皇叔之功，洗去‘枫山之变’的嫌疑，而高家已在两个月前四分五裂，大不如前。难道你认为宁王联合这些人，能赢？”
　　这一个多月来。皇叔回朝后，朝中老臣欣慰不已，声泪俱下，一时声望甚高，给皇帝不少压力。尤其因为皇叔支持宁王，逼得皇帝撤消宁王因枫山之变的惩罚，从表面看来，宁王占进上风。可是仔细一想，在这其中，宁王的政盟点滴便宜都没占到，为了制衡皇上的军事力量，调动了皇叔忽然高家联合的力量，正规军所用由国库承担，而宁王一系的兵马由宁王承担，此消彼长，怎能长久与一国相抗衡呢？相信这一点宁王更清楚，所以尽管表面风光，但也小心谨慎，惟恐万劫不复。
　　这些我心中自然也清楚，悠然道：“皇上就有必胜的把握？就算胜了，也必要付出惨重代价，江山可是皇上你的，稍有损伤，最心疼的还是你吧？”
　　“手上长了恶瘤，就应尽快割除，总不能等到糜烂全身，朕不会因为舍不得一只手，而坏了整个身体。”
　　深深地看着我变化的情绪，他不由试探着：“叶影如此关心朝堂之事，替宁王辩白，不是爱上了他吧？”
　　笑了一阵，我不禁后退，拉开和他的距离，“我只是不想看到因为你们兄弟之争而让百姓受罪罢了，请皇上不要多想。”
　　“是吗？自古帝王世家最无情，为的就是那至高无上的权力，这一点叶影应最清楚，南宫御不就是个好例子吗？为了皇位，他毒死太子，暗杀反对的大臣，甚至向他的父皇逼宫。他的弟弟南宫珂更是残暴，查点引起兵变，所以两军交战时才会让宁王轻而易举就歼灭他们，不然你以为这场仗会如此快的就结束吗？”
　　封闭了这么多天后，还是头一次从别人嘴里听到南宫御的消息，我连忙问道：“那如今仗已打完，皇上准备如何处置他们兄弟呢？”
　　他看到我如此关切的模样，倒开始转移话题：“叶影还是如此关心南宫御？你不是说这只是逍遥门与南宫御的一笔交易吗？朕可是还记得当初你们怎么瞒天过海的欺骗朕，就算不为这次的战争，也会因为之前的恩怨而处理他，不过用不着朕动手，已经有人帮朕收拾他们了。”
　　“你越是关心他，只会让他死得越快，叶影不是个蠢人，应该明白朕的意思，他能给你的，朕一样可以。”
　　“不可以，因为你不是他。”手腕被他死死抓住，隐隐生疼，我忍着，口气丝毫不示弱，“你可以不告诉我他的行踪，但也别想我会让听你发你的话，你和宁王之间的战争，由你们自己去斗吧。”
　　听到自己的真心换来这样的答案，皇帝感到心如火烧，与其听到这样的答案，还不如继续看他虚与委蛇，就不会像此刻这般，放之不得，又不得不放。
　　意识到不能久留，皇帝邪媚之态收起，郁色暗藏于深瞳中，看向我，精芒掠眸，隐含残冷。“看来朕对你的纵容已经出乎朕的意料。”
　　他自嘲似的笑语，“如今南宫御已不成患，接下来就是逍遥门。这其中的代价，你可不一定承受得住，叶影……”最后柔声请呢，魔咒般的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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