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吉日宜私奔

　　这天，一出紫藤院就发现外面状况怪异，平日里摩肩擦踵的巷子，眼下空荡荡的街道，只剩漫天的红灯笼偶尔被风吹得摇摆两下，整条街，安静得让人寒毛直立。

　　“洛雪生！”

　　一声呼唤，回头一看，紫藤院门口的大树下，一个锦衣少年在细雨中等着，似乎等了很久。

　　“你在这里做什么？”走进他身边，牛毛细雨中他的衣衫竟然都湿透，显然等了很久。

　　“我一直在等你，看你要流连到什么时候才出来！”

　　咋舌，我和夏姬发呆哼曲聊天，打发了整个下午的时间，难道他就这样等我一个下午？

　　“洛雪生，这一局我来跟你赌，如果你赢了，我就给你十万两黄金，送你跟那个贱女人私奔，如果你输了，以后，你就再也不要跟她见面，不许，再到这种地方来！”

　　他着实吓到我了，明明是眉眼俊朗的潇洒少年，此刻却浑身散发令人背脊发凉的肃杀之气，跟恶鬼出笼般死死的瞪着紫藤院的朱红大门。

　　“庞……庞渊，你没事吧！”

　　“赌还是不赌！”冷言道。

　　“不赌！”说完转身就要走，他现在和平常完全般若两人，让人心生恐惧，只想快点离开他，只是刚挪步子，就被他抓住手腕拉回来，逼着我不得不和他对视。

　　“为什么！”

　　“什么‘贱女人’，她叫夏姬，是我未来的妻子，如果你不懂得尊重她，以后也不要交我这个朋友！”手还是挣脱不开，有些挫败，明明是个比我小的少年郎，气力和气魄却强大到惊人的地步。

　　庞渊不敢相信我说的话，愣在当场，只可惜我无法挣脱他的手，不然就凭他敢如此侮辱夏姬，我就再也不想多看他一眼。

　　“你就那么喜欢她！她有什么好！一个人尽可夫的妓女，每晚……”

　　一个拳头——彻底结果了我跟庞渊之间原本就不太牢靠的友谊。我打了他！他甚至在我动手之前就已经反应到了，但不知为何还是自愿挨了我一拳，这一下让我心里突然难受起来。

　　“洛雪生，不要天真了，你以为你真的能和那个女人在一起吗，只要你肯回头看，哪怕只看一眼，我自信会有比她好得多的选择，你是这么好的一个人，你这么的好，那个女人，那点配的上你！”

　　“你们这些中原人真奇怪，什么配不配，两情相悦不就可以了吗！很简单的事情你们偏要弄复杂，我不需要你所谓的更好的选择，我只要夏姬！”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在我面前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继续开口：

　　“好，既然你执意如此，那你肯跟我赌下这一局吗？如果你有自信能赢，我庞渊就算豁出性命也会送你和那个女人离开圣京，只要，只要你觉得开心，我什么都能为你做！”

　　雨渐渐的下得有点大了，挂满街道的红灯笼被雨点浇熄，青石板大街上只要我们两人对峙着。庞渊拉着我的手那样紧，恐怕不是剁掉的话，永远不可能挣脱出来吧！

　　想了想，看来他这架势，我不答应他似乎就别想走：“你想怎么赌！”

　　庞渊不看我，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那颜色在市面上很难见到，一看就知道是一万两一张的。

　　“这里是十万两黄金的存票，你现在就拿进去给她赎身！”

　　“你——”我没听错吧，不是还没开始赌吗，怎么就给钱了！

　　“赎身后你告诉那女人，明晚子时，你在南门城墙下等她私奔，如果明晚她愿意来，这局就算你赢，天亮后我会带齐人马护送你们会苍山雪，如果有人敢阻止，舍去这条性命我也会护你周全。但如果夏姬在得到自由之身后，没有赴你明晚子时之约，那么，这局就算你输，我会看住你，永远不让你来这样的烂地方，永远都不会让你跟她见面！”

　　庞渊一口气说完，怕我不答应又补充道：“这已经是我能退让的极限了，我本想等你离开紫藤院后进去杀了她，但我想如果那样做的话你一定会讨厌我，如同我四哥再怎么恨你，但顾忌到我，才……你知道吗，那个女人不是真心对你的，我才……”

　　“才什么？说一半漏一半？这可不像你，庞渊！”

　　“是啊，我已经不再是我了，这些日子连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每天都听到关于你的疯言疯语，我知道有些并不是真的，有些是我根本选择不去听的。我快要疯掉了……但我不用你管，你只要告诉我，你赌还是不赌！”

　　我也没想管你呀！

　　“好，我跟你赌，如果我输了，从此以后再也不来这种地方，也断不会再见夏姬。但是，如果我赢了，记得你说过的话！”我有自信，夏姬会跟我走，她说过她喜欢我，她说过她愿意跟我回苍山雪，她说过愿意做我的妻子，她说的每句话，每个字我都深信不疑。

　　接下来，按照我们的赌约，用庞渊给的十万两黄金帮夏姬赎了身，拿着那摞银票，她即使涂着脂粉的脸上也能看到一阵红一阵白，惊多于喜。但我陷入感情中，对自己投入的感情有着盲目的自信，同夏姬约定好明日子时之约后，便匆匆回到客栈收拾行李，留了封信给九叔，大意是我先回苍山雪，你酿完酒后自己雇车回去。

　　小桃见我一回来就慌忙火急的收拾行李，知道我要走了，先是哭闹纠缠一番，等问清是怎么回事后，竟然不哭了，以为他是在替我高兴，哪知，小桃把我系好的包袱一个个打开，将里面的衣服码平整重新摆回木柜。

　　小桃说：“‘私奔啊！当年娘亲和爹爹私奔时也是这样慌忙，可最后我娘亲却穿着嫁衣疯死在这间客栈，而那个爹爹，也只是回来看了一眼。哥哥……哥哥，你输了！洗手吃饭吧！小桃给你烧洗澡水！”

　　摸摸小桃脑袋，将柜子里的衣服又重新打包：“你一小孩子懂什么，这可不是猜棋子，那么容易就能让你知道输赢的！？”

　　小桃两手叉腰，身形从身后一下出现在床上，踩在我刚整理好的包袱上，不满地嘟嘴道：“哥哥，我已经死了二十年了，只是你一直把我当小孩，我也是因为你这么想，才故意在你面前做出一个孩童样，反正我的身形只能维持在这个样子，没有办法了！要是我能长大，像小哥哥那样强，还有姐姐什么事儿！”

　　“小桃，你的尸骨在那儿，哥哥给你挖出来，带你一起走！”

　　“不用了，哥哥明天还要回来的，以后再找时间挖不迟！再说埋得那样深，还是等小哥哥回来帮忙吧！这事儿不急！”

　　“小桃，你就这么不看好哥哥吗！”忙着收拾东西，经过小桃身边时，摸摸他脑袋打趣道：“以后哥哥成亲了，你也要对姐姐好晓得吗？”

　　“哥哥……你……”小桃再不做声，回头时他已经不见了，夜晚，桃树下传来阵阵哭声，时隐时现。

　　小桃口中的小哥哥指的是游青，他好像还没回来，也得给他留封书信才行，让他去城外找九叔一起回苍山雪。也在信中将平日里他不肯听我说的话写下来，我告诉他，那天在天牢中我从来没想过要丢下他，就像六年前，我们一起秘林中遭遇食人乌鸦，吃人雪狼，倒霉到遭遇雪崩陷进冰窟窿里的时候一样，我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要丢下他。

　　提起笔来，才发现有好多好多的话想对游青说，醮了墨汁，借着黑夜里昏暗的烛火继续写，将小鬼的事从头到尾告诉了他，六年前，在那个地下冰道里，我遇到了一个跟龙打架的凶恶小鬼，我受了重伤，他把我拖回洞里，给我疗伤还对我很好……可那时我一心惦记着去雪山找雪神姐姐，也惦记着出去找你，屡次逃跑都被他抓回来，甚至还被毒打一顿，可小鬼对我是真好，最终还是背我去了雪山金顶……可是……等我带着小鬼回到苍山雪，本以为就这样和他平静的过一辈子，却因为猿七的逼迫，当着我的面一刀刀砍下同族伙伴的脑袋，被逼无奈下，我竟然……竟然出卖了小鬼，导致小鬼被他们抓取祭天，活活烧死。

　　之后，我被父亲送离苍山雪，到远远的城镇里住进书院，但这件事就像噩梦一样纠缠了我整整六年，没有一个晚上睡过好觉，每夜都是哭喊着醒来，咬牙切齿都是给小鬼报仇的念头，现在罪魁祸首猿七虽然已经死在了客栈，但圣女躲在后宫我始终找不到机会下手，还有不知所踪的胖子和北国大祭司，我一直在打听他们的下落，可是，我没有办法了，我必须带着夏姬离开。

　　所以，游青……我不会再做让自己抱憾终身的事，再也不会出卖朋友。还是那句话，得到你的原谅对我来说很重要，就算我现在即刻死掉，也要去黄泉找到小鬼，亲口跟他说上一声抱歉，这样做并不是为了让自己心安理得的放下压在心头的那块包袱，而是想在看一眼小鬼，告诉他，这个世界上还有我这么一个人，因为他的离开而伤心欲绝，我从来就没有忘记过他。

　　游青，你说，我是不是很傻，可是你也很傻不是么，在我姐姐身后一守就是六年，明明没有希望，明明是不可能抓住的梦，可你还是选择流下来，守下去，看到这封信后，希望你能好好想想，跟九叔一起回苍山雪吧！我们都是雪山里出生的孩子，这个繁华翠绿的青鸾虽然很好，但始终不是我们该待的地方。

　　第二天，怀揣娘留下来的两枚红宝石戒指，在约好的时间，约好的地点，静静的等着，站在黑暗的城墙下，心口好似蛰伏了一只不安的小兽，随着呼吸的起伏沉默叫喧，时间变得难熬，就连月光都开始变得刺眼。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巡防的禁卫军已经走过了好几圈，焦急，焦虑，暴躁，不安，害怕，整个夜晚不停被这些感觉攻击着，在树下来回走动，神经兮兮的看着巷子口，仿佛一转身夏姬的倩影就会出现在我的背影中，可每次转身回望，黑洞洞的深巷里，依旧安静得连只路过的野猫都没有。

　　找不到路？可我已经雇好马车去接她了啊！忘了时间？可我还特意将时间和地点写在铜镜上，怎么会看不到！她们不让她出来，更不可能，昨天就已经把赎身钱全部结清，就连那些首饰都让她不要带出来，承诺她回到苍山雪，我会全部给她买新的，这是我们的约定，她也答应的呀！当时的气氛那么好，紫藤院的人都在祝福我们，就连夏姬的侍女都说苦命的日子终于熬到了头，又是羡慕又是嫉妒的直掉眼泪，不可能不来，不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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