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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烙印?共舞(下)
第57章:《烙印?共舞》(下)
中秋的月亮像一枚温润的白玉盘,静静悬在墨蓝色的天幕上。苏家客厅里灯火通明,餐桌上摆满了丰盛的家常菜——红烧排骨油亮诱人,清蒸鲈鱼冒着热气,碧绿的炒时蔬点缀其间,中间还摆着一盘精致的广式月饼。
"来来来,晓晨,多吃点这个。"
苏父夹了块最大的排骨放进女儿碗里,自己又抿了一口杯中的白酒,脸上渐渐泛起了红光,
"在学校天天练舞辛苦,都瘦了。"
"谢谢爸!"
苏晓晨正埋头对付一只肥美的蟹钳,闻言抬起头,腮帮子还鼓鼓的。
苏父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借着酒劲开了口:
"晓晨啊,这过节团圆的......你在学校,真就没遇到个合眼缘的?爸不是催你,就是......"
"哎呀爸!"
苏晓晨放下蟹钳,油乎乎的手在空中一挥,笑得没心没肺,
"您就放一百个心吧!您女儿我心里啊,早就名花有主啦!位置占得满满的,雷打不动!"
她说着,还特意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
一旁的苏母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真切的惋惜:
"说起来......林家那丫头,人是真不错。唉,就是命太苦了。那么小就没了爹妈,还能长得这么正,这么坚强,心地也好,真是不容易......"
苏晓晨正要伸向下一只蟹钳的手突然僵在半空。
"妈!"
她猛地抬起头,声音不自觉地拔高,
"你说什么?林阿姨不是好好的吗?学姐她......怎么会......"
苏母这才意识到说漏了嘴,看着女儿瞬间泛红的眼眶,再加上今晚喝下的几杯酒,脑一热,心一软,便断断续续地讲了起来:
"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你学姐那时候才七岁,她亲生父母遇到诈骗,欠了一身债,出去借钱的路上出了车祸,都没能回来......"
苏晓晨手里的蟹钳"啪嗒"一声掉在盘子里。
她怔怔地听着,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在脸颊上划出两道亮晶晶的痕迹。
"后来啊,办这个案子的林警官,就是现在的林阿姨,看她可怜,又是孤儿,就收养了她。"
苏母越说越感慨,酒意混着同情,让她忍不住又补了一句,
"那孩子,也是倔。听说她手臂上那个漂亮的纹身,就是为了盖住救人落下的烧伤疤。那么漂亮的小姑娘,身上留那么大块疤,心里该多难受......"
"轰——"
苏晓晨感觉自己的大脑像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
纹身......烧伤疤......
记忆像决堤的洪水般涌来——学姐总是穿着长袖,即使在闷热的夏天;自己曾经不止一次好奇地问她,为什么要把那么漂亮的纹身藏起来;
后来熟悉了,她甚至会故意在学姐穿短袖时,用手指去触摸那朵妖艳的蝴蝶兰,嘴里还啧啧称赞着"真好看"......
每一次触碰,是不是都在无声地撕扯着学姐心上那道旧的伤痕?
巨大的心疼和悔恨,像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她。她猛地放下筷子,声音带着压抑的哽咽:
"我......我吃饱了。"
说完,几乎是逃离般地冲回了自己的房间,"砰"的一声关上了门,留下苏家父母面面相觑。
那一夜,苏晓晨房里的灯亮到很晚。
她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脑海里全是林知意的样子——她清冷的眉眼,她偶尔流露的脆弱,她左臂上那朵永远盛开的蝴蝶兰......这些画面反复交织,拧成一股尖锐的疼,戳着她的心口。
第二天一早,她顶着微肿的眼睛,坐到了电脑前。
浏览器里密密麻麻地打开了十几个窗口,全是上海纹身店的信息。她一家一家地仔细查看作品集,放大每一个细节,寻找能完美复刻那朵特定蝴蝶兰的匠人。
"这家线条不够流畅......"
"这个色彩层次不对......"
"风格差太远了......"
她喃喃自语,鼠标滚轮飞速滑动,眼神专注得像是要在期末考试前一夜背下整本教科书。
第三天下午,她站在了一家隐藏在老式洋房里的纹身工作室门前。工作室有个很特别的名字,叫"墨魂"。推开门,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和绿植的清新气息。
"我想纹这个。"
苏晓晨从手机里调出她偷偷拍下的、林知意左臂纹身的照片,递给那位手臂上也布满纹身的店主,
"一模一样,大小、位置、颜色,都要一样。"
店主是个扎着马尾辫的年轻女人,她仔细看了看照片,又抬头打量了一下苏晓晨:
"确定吗?这个图案不小,过程会有点疼。而且......"
她顿了顿,"纹身是一辈子的事。"
"我确定。"
苏晓晨的回答没有一丝犹豫,
"请一定要纹得一模一样。"
当纹身机启动,发出低沉而持续的"嗡嗡"声时,苏晓晨不自觉地绷紧了身体。针尖带着墨水第一次刺入她右上臂娇嫩皮肤的那一刻,尖锐的刺痛让她瞬间咬紧了牙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的软肉里。
她闭上眼,没有退缩,反而在脑海中拼命地想象——想象火焰灼烧皮肤的剧痛,想象一个七岁女孩在黑夜的墓园里无声的哭泣,想象一个少女独自面对世界时的冰冷与绝望......她强迫自己感受着这一切,仿佛这样,就能穿越时空,分担学姐曾经承受过的万分之一。
"还好吗?"店主察觉到她的僵硬,暂停了动作。
"没事。"
苏晓晨睁开眼,扯出一个有些苍白的笑容,"继续吧。"
过程漫长而煎熬。汗水浸湿了她的后背,额前的碎发黏在皮肤上。当最后一笔完成时,她几乎虚脱,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
接下来的几天,她发起了低烧,右臂肿痛难忍,像是被无数只火蚂蚁啃噬。她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做着梦。
梦里,她很蛮横的不管不顾地紧紧抱住那个清冷的身影。林知意身体僵硬,却没有推开她,只是用那双冰冷的漂亮眼睛里蕴含着无奈和温柔,她用她特有的、冷静到近乎刻板的声音说:
"苏晓晨,你这种行为,属于情感能量的无意义物理耗散。"
"我不管!我就要!"
梦里的她抱得更紧,执拗地喊,把脸埋进对方的颈窝。
然后,她感觉到自己的右臂,贴上了学姐的左臂。皮肤相贴的地方,两朵一模一样的蝴蝶兰,仿佛突然被注入了生命,枝叶缠绕,翩然欲飞,在梦中绽放出惊心动魄的美……。
然而,梦境光怪陆离地一转。
原本好好拥抱着的两个人,忽的自己变成了一条毛茸茸的大灰狼,而怀里清冷的学姐,竟一下子变成了一只雪白机灵的小白兔,嗖地从她的拥抱里跳了出去,红宝石般的眼睛还回头瞥了她一眼。
“诶!别跑!”
梦中的大灰狼愣了一下,随即兴奋起来,嗷呜叫着追了上去。
小白兔灵活极了,在布满光斑的草地上东躲西闪,让她扑了好几个空。忙活了好半天,才看准时机,一个猛扑,终于将那只狡猾的小白兔结结实实地压在了身下。
“哈哈哈……抓住你啦!”
大灰狼发出了属于苏晓晨的、带着十足得意和畅快的大笑声。
第二天早上,苏晓晨就是在这个梦进行到最得意处时, “哈哈哈”地把自己笑醒了。
然后她望着熟悉的天花板,回想起梦里的荒唐,忍不住又把脸埋进枕头,闷闷地笑了好一会儿,连右臂伤口的疼痛都仿佛减轻了许多。
几天后,烧终于退了,伤口的疼痛逐渐被瘙痒取代,那是愈合的征兆。
苏晓晨第一次鼓起勇气,站到浴室的镜子前。她小心翼翼地揭开覆盖在右臂上的保鲜膜和药膏,屏住了呼吸。
镜子里,那朵妖艳的蝴蝶兰终于完整地呈现出来——每一片花瓣的舒展,每一根枝叶的脉络,每一处色彩的渐变,都与她记忆中林知意左臂上的那一朵,分毫不差。
它静静地栖息在她白皙的皮肤上,像一道新生的印记,带着细微的红肿,却已然与她融为一体。
她伸出左手,指尖极轻、极缓地拂过那朵花。触感还有些粗糙,带着结痂特有的质感。
抬起头,她看向镜中那个眼神从未如此坚定过的自己,轻声地,却像立下一个永恒的誓言:
"林知意,从今往后,你所有的伤痛,和所有的骄傲,都必须......分我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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