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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之差
计划既定,沈青瓷便如同最耐心的猎手,开始静静蛰伏,等待着将构想付诸实施的最佳时机。
她深知,机会只有一次,任何微小的疏忽,都可能前功尽弃,甚至将周平他们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她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那支紫竹狼毫笔上。
连续两日,她在仆妇送饭时,都刻意坐在书案旁,执笔临帖,姿态从容,仿佛借笔墨排遣被软禁的郁结。
她写得极其认真,偶尔会对着写好的字迹微微蹙眉,似乎不甚满意,然后随手将笔搁在砚台边缘,任由笔尖残余的墨迹沾染砚侧,做出一个读书人无意间的随性动作。
她在等,等一个足够细心,且可能会将她这“无意”的举动传递出去的人。
她赌的,是陆绎即便软禁了她,却未必会完全切断所有关于她的、看似无关紧要的信息流。
尤其是,与这支他曾亲手赐下的笔相关的细节。
这无疑是一场豪赌。
赌注是她和周平等人安危。
就在她几乎要以为此路不通,需另想他法时,转机在第三日傍晚出现。
那名送晚膳的仆妇在收拾碗筷时,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书案,在那支因多次“无意”搁置而笔杆末端也沾染了些许墨痕的狼毫笔上,停留了那么一瞬。
极其短暂,若非沈青瓷全神贯注,几乎无法察觉。
仆妇依旧沉默地离开,但沈青瓷的心却骤然加速跳动。
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信号,已经发出了。
剩下的,便是等待周平那边的配合,以及……运气。
这一等,便是整整两日。
厢房内的时间仿佛凝固,每一息都被拉得无比漫长。
沈青瓷表面平静,内心却如同放在文火上炙烤,焦灼难安。
她反复推演着计划的每一个环节,设想各种可能出现的意外及应对之策。
终于,在第二个深夜,万籁俱寂之时,一阵极其轻微、仿佛猫爪挠过木头的细响,自被封死的窗户下方传来!
不是风雨声,不是鼠啮!是人为的、约定的信号!
沈青瓷瞬间从浅眠中惊醒,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滑到窗边,将耳朵贴近冰冷的木板。
“嗒……嗒嗒……嗒……” 三长两短,重复两次。
是周平!他来了!就在外面!
沈青瓷的心脏狂跳,几乎要撞出胸腔。
她强忍着激动,用手指关节,以同样的节奏,在窗棂上极轻地叩击回应。
外面沉默了片刻,随后,一样细小的、硬硬的东西,从窗户底部一道极其狭窄的、用于通风的缝隙中,被小心翼翼地塞了进来,落在地板上,发出几不可闻的“啪”一声。
东西送入后,外面的气息便迅速远去,消失不见。
沈青瓷立刻摸索着,在地板上找到了那样东西——那是一小截被削得极细、顶端绑着极小一团棉絮的竹枝,棉絮上似乎还沾染着什么东西。
她将竹枝凑到鼻尖,一股极淡的、类似松烟墨的气息传来,但其中又混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冰冷的金属感。
是拓印用的材料!而且是特制的、可用于细微凹凸表面拓印的物料!周平明白了她的意图!他无法将玉璜内壁刻录的具体内容带出来,但他想办法将刻痕的形态,拓印了下来,并通过这几乎不可能的方式,送到了她手中!
这小小的一截竹枝和棉絮,承载着的是难以想象的风险和周平那边所有人的努力。
沈青瓷不敢有丝毫耽搁,她摸索着来到桌边,就着从门缝透入的、极其微弱的廊灯光晕,小心翼翼地展开那团棉絮。
棉絮上,用特制的、略带黏性的黑色膏体,清晰地拓印着几道极其细微、扭曲盘绕的纹路——正是“云虫书”的字符!以及一个模糊的飞鸟标记!
果然!博古斋的那块“前朝玉璜”,内壁果然刻有“玄翼”的密文!
她凭借着过目不忘之能,将这几枚字符的每一个转折、每一个弧度,死死地刻印在脑海之中。
虽然只有寥寥数字,无法立刻解读,但这无疑是铁证!证明了博古斋与“玄翼”的密切关联,也指明了下一步调查的方向!
她必须将这些字符传递出去,让周平他们知道,并继续顺藤摸瓜!
如何传递?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支紫竹狼毫笔上。
这一次,不再是等待外界察觉,而是需要她主动出击,利用这支笔,将信息“送”出去。
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在她心中成型。
次日清晨,当仆妇送来早膳时,沈青瓷并未像往常一样立刻用餐,而是坐在书案前,手中拿着那支狼毫笔,对着面前一张写了一半的宣纸,眉头紧锁,似乎在为什么难题所困扰。
仆妇放下食盒,正要像往常一样退到一旁,沈青瓷却忽然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属于年轻官员遇到难题时的苦恼和赧然,开口道:
“这位嬷嬷,可否劳烦一事?”
那仆妇脚步一顿,垂首不语,算是默许倾听。
这是多日来,沈青瓷第一次主动与她说话。
沈青瓷拿起那支紫竹狼毫笔,指着笔杆末端那处她之前刻下暗号、如今又沾染了墨痕的位置,语气带着几分不好意思:“这支笔乃是上官所赐,我心甚爱。
只是近日习字,不慎多次污了笔杆,心中着实不安。
听闻可用细棉布蘸取少量桐油,轻轻擦拭,便可光洁如新。
不知……可否劳烦嬷嬷,下次来时,带一小块棉布与些许桐油?我想自行清理一番。”
她的理由合情合理,态度诚恳,将一个爱惜上官赏赐、又因自身疏忽而懊恼的年轻官员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请求的也并非什么违禁之物,只是常见的清洁用品。
那仆妇抬起眼皮,飞快地瞥了她一眼,又看了看那支笔,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沉默地点了点头,算是应下,然后便退了出去。
沈青瓷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掌心微微沁出冷汗。
她知道,这个请求必然会传到陆绎耳中。
他会如何反应?是会嗤之以鼻,还是会觉得她在此等境地下还有心思清理笔杆,是故作镇定,或是另有所图?
她在赌,赌陆绎对她这看似无意义的举动会产生一丝好奇,或者,至少不会阻止。
只要仆妇将东西送来,她就有机会!
等待再次变得煎熬。
她不确定陆绎是否会允许,甚至不确定那仆妇是否会如实上报她的请求。
午膳时分,仆妇准时到来。
当她把食盒放在桌上时,沈青瓷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然后,她看到仆妇从袖中,取出了一小块干净的细棉布,和一个只有拇指大小、塞着木塞的小瓷瓶,轻轻放在了桌角。
正是桐油!
她成功了!陆绎默许了!
“多谢嬷嬷。”沈青瓷强压住激动,语气平静地道谢。
仆妇没有回应,默默退下。
房门关上后,沈青瓷几乎要虚脱般靠在椅背上。
第一步,成功了。
她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如同真正要清理笔杆般,慢条斯理地用完了午膳。
然后,她才拿起棉布和桐油,坐到书案前。
她先是真的用蘸了少许桐油的棉布,仔细擦拭着笔杆上原有的墨痕,包括那处刻有暗号的位置。
墨痕渐渐褪去,紫竹笔杆恢复了些许光洁。
接着,她做了一件极其大胆的事情。
她运起内息,凝聚于指尖,以其为“笔”,蘸取那特制的、从棉絮上刮下的一点点黑色拓印膏体,然后,小心翼翼地在笔杆内部、靠近笔头与笔杆衔接的、那个极其狭窄且隐蔽的竹管内壁上,开始“书写”!
她写的,不是文字,而是将她脑海中记忆的那几枚“云虫书”字符,以微雕般的形式,镌刻了上去!内息控制着指尖,力道精准无比,刻下的痕迹细若蚊足,却又清晰可辨,且因竹管内壁的粗糙,很好地吸附住了膏体。
整个过程耗时良久,她全神贯注,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这需要极高的控制力和耐心,稍有差池,便可能前功尽弃。
终于,最后一笔完成。
她轻轻吹了口气,让膏体稍干。
然后,她将笔头重新安好,从外部看去,这支笔与之前毫无二致,甚至因为清理过,显得更为整洁。
但就在那无人能窥见的笔杆内部,却隐藏着指向“玄翼”核心秘密的关键密码!
她将用剩的棉布和桐油瓷瓶放在一旁,如同完成了了一件小事。
傍晚,仆妇前来收取晚膳食盒时,目光在那支看起来干净了许多的紫竹笔上扫过,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她顺手将用过的棉布和空了的桐油瓷瓶收走。
信息,已经成功“送”了出去。
现在,这支笔无论是由仆妇带走,还是依旧留在这里,只要它有机会离开这个房间,周平那边的人,就有机会通过特定的渠道接触到它,并获取内壁的信息!
做完这一切,沈青瓷感到一阵深入骨髓的疲惫,但心中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振奋。
她凭借着自己的智慧和周平他们的协助,在这铜墙铁壁般的囚笼中,完成了一次几乎不可能的绝密信息传递。
然而,她并不知道,就在她于斗室之内运筹帷幄之时,外面的局势,正以一种远超她预料的速度,发生着剧烈的变化。
她这精心策划的一步,即将将她卷入一场更加直接、也更加致命的危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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