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杀宿敌失败后

作者:落栗濛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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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世(二)


      刚过拐角处,萧长庭驾着马车横在二人身后,挡住箭雨,谢稚鱼在车辕上挽弓连射。

      “快走!”

      甩开众人后,谢衔星朝太医院的方向疾奔。

      太医院朱漆大门半掩着,谢衔星在一旁侧耳倾听,正殿隐约传来鼾声,这个时辰,只有几个轮值的御医在值房里打盹。

      他低头看向怀中昏迷的楚玥,少女唇色已变成白青色,那些值守的老学究,怕是连她中的什么毒都分不清,若让他们用寻常解毒方子...

      思来想去,趁众人歇息,他闪入西侧月洞门,决定先去偏院。

      太医院偏院里,他小心翼翼地将怀中人放在布满尘灰的木塌上,随后在撕开她衣袖时倒抽了口凉气。

      伤口周围的血管已蔓延成黑色,毒纹如同蛛网般,涌出的黑血浸染了整个左袖。

      “罗天织...”他喃喃低语,突然划破自己的指尖,将其悬在她伤口上方,鲜血点点滴落,蓝紫色毒纹微微收缩,却又很快蔓延,彷佛在抗拒什么。

      “不够...”楚玥睫毛颤了颤,气若游丝,“药引......不对......”

      谢衔星指尖一颤,前世破碎记忆再一次如闪电般劈开混沌...

      自己做少女药人以神是毒时,她说:“以血作引,指血仅能暂抑毒纹,若蛛网已成......则需腕血破局”

      记忆如雷鸣般戛然而止。

      他猛地回神,带血的指尖忍不住抚过她眉心,留下如朱砂一般的血点,触感滚烫。

      楚玥瞳孔微微扩大,似是认出了什么,却又无力开口。谢衔星不再犹豫,拔出腰间揽月,刀尖抵在腕寸。

      “不行!”她撑着最后一丝力气,虚虚握住他的手腕,“...你身上本就带毒...割脉放血...会死的...”

      他淡淡笑了,唇角微扬,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柔,修长的手指轻轻拢住她试图阻止的手,稳稳放回身侧。

      “我倒是要谢谢体内的毒,不然,我放再多血也是无用。”指尖拂过她散落的发丝,动作轻柔。

      “我不会再让你死在我眼前...”

      这句话轻得几乎消散在尘中,像是说给她听,又像是说给曾经那个无能为力的自己。

      刀锋刺入皮肤的瞬间,谢衔星闷哼一声,鲜血滴滴垂落。

      楚玥的意识已经在涣散的边缘,朦胧间,她看向那双从未如此柔和的眼睛。

      “你...”她气息虚浮,“怎么知道...要如此解毒...”

      谢衔星垂眸,目光落在她眉心的那点朱砂般的血痕上:“因为你教过我。”

      她指尖终是无力垂落,眼睫如折翼的蝶,轻轻一颤,便再无声息。

      谢衔星的手仍旧悬在半空,血珠一刻不停地浸没伤痕,黑红交染。

      他就这么直勾勾地望着她,心头却翻涌着压抑不住的狂潮。

      此刻,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她说他们早就见过,为什么她要来刺杀自己,为什么她始终对自己怀有警惕...

      上天既能赐予来世,又为何吝啬,不给予她幸福...又为何要再一次让她遇见自己...

      自己...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罪人...

      ... ...

      初夏,齐王宫。

      姜水云赤着脚踩在清凉的白玉砖上,足尖与玉石相触瞬间,凉意便顺着脚心蔓延上来。金铃随着她的步伐发出细碎的声响,在寂静的寝殿里格外清脆。她走到窗边,指尖轻轻一推,轻轻将窗户开了半扇,初夏的夜风带着荷香袭来,吹动她垂落的发梢。

      “闻徵,”她对着虚空轻声道,声音里带着几分调皮,“今日御膳房新做了藕花黏糕,我特意多要了一份。”

      屋檐上传来极轻的瓦片碰撞声,像是猫儿踏过。她唇角微扬,将青瓷小碗放在窗边的矮几上,里面盛着几块晶莹剔透的糕点,表面还点缀着粉嫩的荷花瓣。

      她故意转身重新钻回被窝里,却悄悄留了条细缝偷看。待窗外细碎动静消失,她再次下床时,只见碗中空空如也,只余几点碎屑黏在碗边。

      他总是这样,吃得如此干净,像是怕辜负她心意一般。

      她抬眸,只见树影婆娑,月光如水,却不见他身影,于是又轻声道:“我想见你,你下来。”

      话音未落,半空突然出现一道银线,下一瞬,闻徵就出现窗边,月色在他周身镀上一层银边,却照不进他深邃的眼眸。

      “公主。”

      “我睡不着,听我说说话吧。明日是花朝节,”她双手捧脸撑着窗檐,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听说民间都会去放河灯,你呢?你也会放河灯吗?我想听听你家乡的花朝节。”

      闻徵沉默了片刻。

      他的家乡郑国从不过这种女儿节,只有冷宫里那个疯癫的宫女会在这一天编些花环,最后都会被看守的恶犬撕得粉碎。

      “很热闹...”他最终说道,声音里藏着姜水云听不懂的隐晦,“姑娘们会带茉莉花环。”

      “真的?”闻言,姜水云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黯淡了下来,“真好。”她顿了顿,叹了口气,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棂,“原来外面的花朝节这么好玩啊,要是能出去就好了。只是明天要陪父皇和众臣赏花,连宫门都出不去。”

      话音落地,闻徵沉默不言,姜水云也不再多言,两人就这么静静看着彼此。

      “闻徵,”她突然问道,目光落在他单薄的衣衫上,“你当真要四季都穿春服吗?”随后举起手指细数,“秋季还好,可夏季和冬季怎么办?夏季炎热,冬季严寒,光是春装可不行哦。”

      他脸色瞬间阴沉,垂下眼睫,沉声回道:“不用公主费心,只一件春服就好。”

      姜水云察觉氛围突变,急忙直起身子站定问道:“你不喜欢我问这个问题吗?”

      闻言,闻徵一怔,抬眸看向眼前人,依旧哑音。借着悬月,他能清清楚楚看见她眼中的关切,纯粹得让他无地自容。

      她突然双手伸到窗外,紧紧抓住他温热的手:“你不喜欢的话,我以后就不问了,好不好?”

      一阵冰冷触感从手背处蔓延,闻徵反手贴住,眉头微蹙:“已经入夏,为何如此冰凉?”

      姜水云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淡淡说道:“无碍,我没穿鞋,自然会冷些...”

      “闻徵!”她突然对着夜空喊着,“我看见流星了!”

      说教的话语堵在咽口,他下意识转头,果真见黑空中,有两道银光划破夜空,拖着长长的尾巴,像是融化的火点坠向远方。

      “快许愿!”姜水云已经双手合十,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在月光下投下细碎的影子,她的嘴唇轻轻动着,无声地念着什么。

      闻徵怔了怔,也学着闭上眼。

      他祈愿姜水云,一生平安。

      她祈愿闻徵有一天能不再把自己当成影子,能多为自己想想,不要再总是默默藏在暗处了。

      两人的愿望在夜空中交错,像那枚转瞬即逝的流星,明明朝着同一个方向,却永远无法真正相遇。

      两人同时睁开眼睛,目光相遇时,姜水云眨了眨眼,俏皮问道:“你许了什么愿?”

      闻徵抿了抿唇:“...不能说,说了就不灵了。”

      “哦...”她撅了撅嘴,忽然又笑起来,“那我的愿望也不告诉你。”

      她再次趴在窗檐,看着被夜风吹落的花瓣,歪着头问:“你说...许的愿望能实现吗?”

      闻徵靠在墙边,犹豫了一下,小声道:“会的。”

      “闻徵,”姜水云声音软了下来,“你以后要多笑笑。”

      姜水云之前就发现,闻徵笑起来的时候左边脸颊有个小小的酒窝,让他整个人都柔和了不少。

      “闻徵,你说天上的星星会不会寂寞?它们也不睡觉欸。”

      没有回应,但她知道他在听。

      闻徵站在阴影里,靠着墙边,月光此刻只吝啬地分给他半寸。他的手指无意思地触碰袖中的匕首,那是三年前郑王亲手交给他的。

      “记住你的身份。”

      “杀了她。”

      “这就是你存在的意义。”

      “她该死,整个齐国都该死。”

      夜风突然转了方向,吹落一树合欢,淡粉色的花瓣纷纷扬扬洒下,像是一场温暖的雪。他下意识伸手,接住一片花瓣。

      久久望着掌心,随后紧握。

      二人相处初期,他认为这不过就是个娇纵任性的皇室贵胄,与郑国那些令人作呕的贵族并无二致。直到他有一天看见屏风后,她正用浸了凉水的帕子轻敷在侍女额头的烫伤时,声音里带着哭腔道歉。

      他愣在原地。

      原来...他们这种人...也会道歉吗...

      后来他渐渐发现,她总能在细微处看见他人的苦楚。

      太医院的老院使腿脚不便,每逢阴雨天,膝盖便疼得直不起身,她记在心里,翻遍医书,用艾草、川芎调成药油,每月初七准时送到太医院。老院使若推辞,她便眨着眼笑:“您若不肯收,下回我崴了脚可找谁看?”

      守夜的小太监阿若怕黑,她发现后,便命人在他巡夜的必经之路上挂一盏琉璃灯。灯罩上绘着憨态可掬的小猫,是她亲手所画。后来阿若在灯下捡到一张字条:“小猫陪你,别怕别怕,阿若加油。”字迹歪歪扭扭的。

      御膳房的刘嬷嬷做得一手好点心,却总被热气熏得眼睛发红,她发现后某日突然塞给她一个锦囊,里头装着晒干的菊花与决明子。“嬷嬷每日泡茶喝,”她凑在老人耳边悄声道,“别告诉旁人,不然都来找我要,我可制不过来。”

      他入宫后便一直跟在她身后,常看见她蹲在药圃里侍弄草药,指尖沾着泥土,鬓发散乱也顾不上,那些药材最终都变成了老嬷嬷的风湿膏、浣衣局宫女的冻疮药、甚至是小宫女家乡病重老母的救命方。

      每次偷溜出宫行诊时,都会换上平常服饰,最令他心惊的是某个雪夜,他跟着偷溜出宫的公主来到城南陋巷,亲眼看着她脱下貂裘裹在一个发热的小乞儿身上,又跪在雪地里为其施针。雪花落在她颤抖的睫毛上,化作细小的水珠。

      “再忍忍,”她声音轻得像羽毛,“姐姐在这儿。”

      那一刻,他看着她冻得通红的指尖,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这世间竟有这般好的人。

      雪落无声,他第一次希望夜色能再深一些,好遮住他脸上不该有的动摇。

      流星早已湮灭在夜空中,就像某些永远不能说出口的心事。

      次日清晨,姜水云在床上醒来时发现枕边多了一串新鲜的茉莉珠串,露珠还在洁白的花瓣上滚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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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发表时间:6个月前 来自:江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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