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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一误入棋局(六)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中翻腾的情绪压下,“所以,不得已……才选择了最决绝的方式。”
话语未尽,但意思已然明了。这场迅雷不及掩耳的宫变,固然有权力的博弈与野心的推动,但促使他最终下定决心的那一根稻草里,或许……也有她身处险境的缘故。
夜旖缃心头微震,抬起眼,对上他毫不避讳的视线。
“陛下言重了。”她的声音很轻,“奴婢微末之身,岂能左右陛下决断?陛下所为,乃是为江山社稷,为天下万民。太皇太后……既已逾矩,陛下拨乱反正,是天命所归。”
她在他们之间竖起一道名为“君臣”的高墙,用最得体的言辞,将所有危险的情感隔绝在外。
楚怀黎的眼神骤然沉了下来。他向前逼近一步,近到她能闻到他身上还未散去的血腥气与冷铁味。
“阿娆!”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在耳语,却带着不容错辨的痛楚,“你我之间,何时需要这些冠冕堂皇的东西做遮掩?”
他抬起手,指尖微凉,带着一丝薄汗,轻轻拂过她垂下的眼睫。夜旖缃浑身一僵,如同被烫到般想要后退,脚下却像是生了根。
“你怕我。”他不是在询问,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是怕我手上沾染的鲜血?还是怕我如今坐上的位置,你我之间,从此只剩下君臣名分,再无其他可能?”
他没有给她回答的机会,转而握住了她冰凉的手腕。力道不重,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
“我承认,我今日兵谏逼宫,是为了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也是为了扫清前路的障碍。”他的声音低沉,“但若非她将你投入诏狱,若非她动了不该动的人……我或许会选择更迂回、更漫长的方式。”
他手上的力道骤然收紧,那份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夜旖缃眉头微蹙。
“可当我知道你被她构陷下狱,当我想到那阴冷潮湿的诏狱,那些沾满血污的刑具可能加诸你身……”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嘶哑,压抑的怒火与后怕如同岩浆在冰层下奔涌,“便一刻也等不下去了。”
他低下头,额头几乎抵上她的,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脸上:“阿娆,我可以背负骂名,可以承受千古争议,但我绝不能容忍,你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承受半分不该有的伤害!”
这番剖白太过直白,太过炽烈,几乎要将夜旖缃努力维持的冷静外壳灼穿。她能感觉到他胸膛下剧烈的心跳,能感受到那份几乎要将她吞噬的占有欲。
“告诉我。”他再次追问,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脆弱的执拗,“看着我今日所做的一切,你会不会……觉得我面目可憎?”
夜旖缃喉咙发紧。她深知,此刻任何刻意的疏远,都会将他推向更极端的境地。
“陛下……”她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声音干涩,“奴婢……不憎。”
这是真话。她不憎恶他为了权力和自保所做的一切,在这吃人的宫廷里,这本就是生存法则。她只是感到一种深切的悲哀与无力,为他们之间那条越来越难以跨越的鸿沟。
听到她的回答,楚怀黎眼中骤然一亮,但那光芒转瞬即逝,被更深的幽暗取代。
“可你也从未说过……你愿意。”他苦笑一声,那笑容里掺杂着太多复杂难言的情绪,“你总是这样,站在我看得见却触不到的地方,冷静地审视着一切,包括我。”
他松开她的手腕,双臂猛地收紧,将她紧紧箍入怀中。那拥抱的力度极大,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惶恐和不容拒绝的宣告。
“但现在不一样了,阿娆。”他在她耳边低语,气息灼热,“自今日起,这九重宫阙,万里山河,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拦你我。”
夜旖缃被他勒得几乎喘不过气,那炽热的怀抱,既让她感到一种危险逼近的窒息,又诡异地带来一丝沉沦般的安心。
“陛下……”她勉强挣出一丝空隙,声音因紧箍而断续,“请……请放开……此处是慈庆宫,太皇太后……灵前失仪,恐惹非议……”
“灵前”二字,让他微微一顿,眼中翻涌的炽热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清明与冷肃。
他缓缓松开了手臂,向后退开一步,重新拉开了君臣之间应有的距离。方才那个流露出脆弱与偏执的男子仿佛只是一个幻觉,此刻站在她面前的,又是那个威严深沉的帝王。
“你说得对。”他的声音恢复了平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是朕……失态了。”
他转身走回紫檀案几旁,抬手覆盖上腰际的短刀,指腹缓缓摩挲过冰冷的刀柄上繁复的纹路。
“太皇太后之事,朕自会处置妥当,以全其身后哀荣。”他的声音冷静得近乎冷酷,“她既选择了这条路,便该料到今日。帝王之礼,是朕能给的最后体面。”
他再次转过身,目光落在夜旖缃身上,已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潭。
“至于你。”他顿了顿,语气刻意放缓,“暂且留在宫中。萧陌那边……朕会处理。”
夜旖缃猛地抬眸。他这是要……直接废除太后生前的赐婚?
“陛下,这……”
“不必多言。”楚怀黎抬手制止,眼神锐利,“朕知你心中顾虑。放心,朕不会让你为难,亦不会损及萧家清誉。”
他走到她面前,指尖抬起,似乎想再次触碰她的脸颊,却在半空中停住,最终缓缓收回,负于身后。
“阿娆,你只需记住。”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从今日起,你的安危,你的去留,皆由朕意。”
夜旖缃垂眸,长睫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掩去了所有情绪。她知道自己已身陷囹圄,只是这座牢笼,华丽而致命。沉默片刻,她终究还是开了口,声音轻而清晰:
“奴婢的妹妹尚在诏狱,望陛下垂怜……”
“自然有人见不得她受苦。”
恪王!夜旖缃立刻想到那个危险的男子,莫非政变之事楚晞也参与其中……
“陛下!大事不好!诏狱出事了!”突如其来的通传,打断了她的思绪。
楚怀黎眉头骤然锁紧,沉声道:“进来回话!”
禁军首领卫嶙快步入内:“回禀陛下!方才来报:值守狱卒全被恪王处死!北狄贼首哥舒澈……趁乱逃了!”
“能在诏狱逃脱……”楚怀黎面色骤寒,“是何人接应?”
“现场勘查,似有高手里应外合,哥舒澈像是自行潜逃,且有周密计划。”
夜旖缃的心猛地一沉。哥舒澈……那个曾经再熟悉不过的身影,骤然浮现在眼前。他还活着?
“传朕旨意!”楚怀黎的声音如同淬了冰,“即刻起,封闭九门,全城戒严!着五威司命和缇骑营,全力搜捕哥舒澈及其同党!”他眸色深寒,“让恪王即刻入宫见朕!”
“臣领命。”
楚怀黎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将所有暴怒的情绪压入眼底最深处。他看向夜旖缃,语气恢复了先前的沉稳:“阿娆,慈庆宫已非久留之地。朕让裴鸿护送你,暂居……栖梧殿暖阁。”
栖梧殿是帝王寝宫的一部分。暖阁虽非正殿,但紧邻帝王居所。
夜旖缃几乎瞬间就洞悉了他此举背后巨大的风险。
太皇太后新丧,灵枢未移,举国缟素。新帝初立,朝局未稳,每一步都牵动着无数目光与心思。而他却要在此时,将一个身负前朝血脉,且头顶“萧氏未婚妻”名分的女子,径直安置在自己的枕榻之侧?
这已远超庇护的范畴。这是向天下人宣告——她,夜旖缃,于新帝而言,重逾礼法,压倒一切旧例与成规。甚至不惜挑战太皇太后那份墨迹未干、天下皆知的赐婚懿旨。
他难道不知此举会招致怎样的滔天非议?
“不孝”、“悖礼”、“惑主”……任何一项罪名都足以动摇君威,授政敌以最锋利的刀柄。
夜旖缃抬眸,撞进楚怀黎的视线里。他身姿依旧挺拔如孤崖雪松,明光铠折射着冷硬的光,脸上看不出波澜,唯独那双眼睛,深邃灼亮。
“陛下。”夜旖缃的声音因极力克制而微微发紧,“栖梧宫乃龙潜之地,奴婢身份微末,恐……”
“裴鸿!”楚怀黎未容她说完,沉声唤道。
“臣在!”一身戎装的年轻将领应声而入,甲胄铿然。
“护送她至栖梧宫暖阁。”楚怀黎的命令清晰冰冷,不留丝毫转圜余地,“一应所需,皆按……宫妃规制置办。加派羽林卫,无朕手谕,任何人不得擅近暖阁半步。”
“遵旨!”
*
恪王府密室。
楚晞斜倚在铺着白虎皮的软榻上,手中把玩着一枚莹白骨哨。烛火将他俊美阴郁的侧脸勾勒得半明半暗。
“王爷,人已安全送出城,往北去了。”黑衣人低声禀报。
“哥舒澈还算识相。”楚晞轻笑,“知道留在长安必死无疑,不如赌一把,回北境或许还能东山再起。”他顿了顿,“血纹留了?”
“留了,画得显眼些。”
“很好。”楚晞眼中闪过玩味的光,“让本王那好侄儿知道,这长安城的水,比他想的要深。”
“另外……”黑衣人迟疑道,“夜家二小姐情绪不稳,一直吵着要见姐姐,还试图逃跑两次。”
楚晞把玩骨哨的动作未停:“告诉她,若再闹,本王不介意让她那位姐姐也来陪她作伴。”
“是。”黑衣人应道,又补充,“宫里传来消息,夜旖缃被陛下安置在了栖梧宫。”
楚晞手中的骨哨忽然停住。烛火跳跃,在他眼中映出幽暗涟漪。
“栖梧宫……”他缓缓重复,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他倒是心急。可惜啊……”他声音渐低,“越是握得紧的东西,越容易从指缝溜走。”
他抬眼看向黑衣人:“继续盯着宫里。另外,给北境递个消息,就说……礼物已送出,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是。”
黑衣人退下后,密室重归寂静。楚晞望着跳动的烛火,骨哨在指尖转了一圈又一圈。
“楚怀黎……”他低声呢喃,“你以为坐上了那个位置,就赢得了一切?殊不知,真正的博弈,现在才开始。”
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那张清冷隐忍的面容。
“夜家……还真是出有意思的人。”他唇角弧度加深,“这场戏,越来越精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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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章改了9遍就算了,31章跳个舞都能让高审把文锁了。又不是在商K跳的……
嘤嘤婴,“清白”两个字,臣妾都说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