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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香
自相识至此刻之前,何还一直表现出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仿佛无论发生什么都能解决,可阿罪却觉得他很累,心中那根弦好似时时紧绷着。
“何元真。”她从身旁捡了几颗小石子在手里把玩,“九重天的日子你还记得吗?是不是比人间好?比人间更能让你快乐?毕竟你在人间受了那么大的磨难,你会不会很想回九重天?”
何还的笑意在脸上渐渐淡去,侧头垂眸看她,“怎么突然问起这些。”
“我只是想着……”她怕何还在人间不快活,届时恢复了神身会不会头也不回地回到九重天,但她不能这样说,以后百色铃修好,若何还拿定了主意,她不该让何还违背心意留下来,大不了她就回玉浮山拼了命修炼,争取早日得道,成为更好的自己,也有资格登上九重天。
何还的眼眸里多了些许柔情,“在想什么?”
阿罪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我只是想听听你在九重天时的故事,有时我会生出一种错觉,好像早就认识你,那些喜欢你的话总是会不自觉溜出口,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阿罪越说声音越小,“其实我不是跟谁都这样的,师父说日后若是遇见了喜欢的人不要先开口说喜欢,要让对方先说。”
“哦?”他将鱼竿换了只手,微微侧身,化柔情为认真,“既然如此为何不听你师父的话再等等呢?”
“我怕说太晚会后悔。”阿罪垂头沉静下来,她不知何还正默默注视着她,只知道何还沉默不语,心中擂鼓,很讨厌这种忐忑的感觉,可是又很享受与何还在一起的时光,她用尽力气将手中的石子抛入河中,“你还是跟我说说你在九重天的事吧。”
何还没有多加思索,很平静地说:“说来你或许不信,以前的事有许多我已经不记得,甚至忘了为什么不记得,兰石生说是自天上坠下来时身上燃了天火,因为她在用神泉水泡我的神丹时发现了被天火灼烧的痕迹,虽不是全然记不住,但总归有些细节是模糊的,就比如我为何会被天火灼烧。”
“天火?”阿罪的掌心点亮一小团火焰,她原先自身所修的火系术法已与业火融合,相比下山之前灵力大增,“比业火还厉害?”
“二者不同,不分高低,业火象征着善恶罪业所招致的果报,而天火则象征着天道,是自然规律与天命法则,神明的存在便是为了维护秩序,守护护生门是神的职责所在,我实在想不通为何能与天火扯上关系。”何还的眸光里跳跃着阿罪掌心的火苗,大抵是喝多了酒,太阳穴一阵刺痛,他忍不住蹙眉轻揉太阳穴。
阿罪的手像是小火炉一般温暖,学着他的样子用指腹轻轻替他揉按,月上柳梢,星似撒雪,或许百色铃修好,他恢复了神身,一切问题迎刃而解,但这却成了两人的默契,对此皆闭口不谈。
鱼线在夜色里晃动,有什么东西扯着鱼竿向下坠,阿罪忽然意识到方才手里握着的石子不见了,这才想起她把石子都丢进了河里,“这样居然也会有鱼咬钩?”
“是妖。”何还握住鱼竿向岸上一甩,一条鲫鱼摔在岸上。
鲫鱼眨眼间化作一名黑衣少女,哆哆嗦嗦跪在地上不敢抬头,“仙……仙人夜钓可是有事?”
阿罪扥了扥何还的衣袖,立掌用手背遮住嘴唇小声问:“她为何这么怕你?”
“鱼饵是我的灵气,咬钩是她的本能,无法抗拒本能自然会感到害怕。”何还解释完,迈着悠然的步子走到黑衣少女身边,将她从地上扶起,“夜钓只为一事,我要见河君,你回去告诉他,便说无相郎君要见他,让他到这儿来找我,去吧。”
“无相郎君的名号竟这么响亮?连河君都不敢不见?”阿罪眼见着何还用金光将双腿打颤走不动路的少女化回一条小鲫鱼,亲手放回永水河,她在心里犯起嘀咕,还以为只有妖才会畏惧这妖界奸商的名号,难道在河君那儿也好用?
二人并未等太久,一道蓝色荧光破水而出一飞冲天,一双龙目将永水河岸扫了个遍,终于在岸上瞧见两个芝麻大点儿的人影,俯冲而下落在地上化作头戴玉冠的蓝衣少年。
“你就是龙家老六吧?”阿罪瞧着外貌上与龙家二小姐当真有几分相像,只是龙二小姐身上有股子飘逸仙气,这龙家老六却像是娇惯坏了,虽长得玉树临风,看人却是眼睛朝上,唯独在看何还时收敛了几分。
“永水河君龙叱,寻吾所为何事?”蓝衣少年双手背在身后,昂头挺胸气势丝毫不落。
“你是永水河君?”阿罪诧异问,“永水河君不该是我爹吗?!不对,不该是龙叹的爹吗?!”
“你认识我家阿叹?!”龙叱终于不再是一脸傲娇的表情,快步走向阿罪,面露喜悦问:“阿叹现在何处?!她为何不亲自回来见我?!可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龙叱那双蓝色的眼睛像是落进人间的星斗,看得阿罪一时不知该如何将真相告诉他,难不成说龙叹被人千刀万剐?被肢解吃了?阿罪为难地抿起唇,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末了拇指食指一捏,吞吞吐吐道:“是遇到了那么一些些困难,她大概、可能、也许……”阿罪叹了口气,“永远不会再回永水河了。”
“爹去世时她为何不回来?!难道她心里从来都没有永水河?!也从来都没有这个家吗?!”龙叱眸中恨意愈发浓烈,化出龙头对准阿罪来了一声气吞山河的龙吟。
“龙叹死了。”何还面不改色,掌心金光化作绳索将龙叱的龙嘴捆了起来,若龙叱化回人形法术自解,因此龙叱没有选择,只得乖乖变回蓝衣少年。
“是谁杀了她?!”龙叱攥紧了拳头怒问。
“杀她的人也都死了。”何还仍旧淡定如初。
阿罪快跑到何还身边提醒道:“那把剑好像还在汪府,出门时我不知你要来永水河,所以没有带来。”
何还一脸了然,抬手用金光于夜色之中画了一个圈,两指一划剑匣便从圆圈里飞了出来,他将东西抛给龙叱,“永水河的东西。”
龙叱双臂接过,打开看后惊叹道:“碎雪剑?!你们是阿叹的朋友?”
阿罪挠了挠头,这就说来话长了,不是朋友却确确实实做了一段时间龙叹,虽然那时间很短暂,但若说心中毫无感慨绝对是假的,若非她无意间说了几句对傩神不敬的话,假疫鬼也不会来找她的麻烦,便也不会结下梁子,更不会有之后的种种,“算是吧。”
龙叱将碎雪剑从剑匣中拿出来,握住剑柄的那一刻蓝色荧光化作一条龙绕剑身一圈,原本暗淡的剑重现光华,他持剑在空中一挥好生威风,“的确是碎雪剑无误。”说罢手中的剑一再缩小,最后变成簪子大小被他揣入怀中。
阿罪见了吃惊不已,亏得她还背着剑匣像乌龟似的走了这么远的路。
龙叱虽不愿低头,但还是道了谢,酝酿了一阵儿心中仍有难以抑制的悲痛,双眸泪光闪烁,“多谢传回阿叹的死讯,我们都还以为她只是贪玩,又记恨上了父亲才不愿意回家,既已归还碎雪剑,想必郎君还有别的事,不如一并说出来,也免得费心猜测,我永水河君从不欠人情。”
与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何还挥袖收了悬空的金光圈,“那阳春楼的老板可是你的亲信?”
龙叱稍加思索反问道:“怎么?他惹了你?”
何还见状便晓得即便不是亲信,二人也绝非毫无关系,“那倒不是,只是有些好奇是谁有这样的能耐能与永水河君做交易,让河中小妖皆为他驱使。”
龙叱叹了口气,“那是家父与他做的交易,父亲去世前最大的愿望便是能见阿叹最后一面,家里上上下下派了许多人去寻阿叹的踪迹,但都是无功而返,后来有一部下将他带来永水河,说是能满足家父的愿望,我们起初是不相信的,但他在父亲卧房里足足待了四个时辰,出来后父亲却说的确见到了阿叹,并允他一个承诺,未来有一天他若需要永水河君的帮助,只要不伤天害理永水河上下不得拒绝。”
阿罪听了觉得有些好笑,永水河君这么大一人情,竟就这样白白浪费了?还以为会索要什么宝贝,毕竟龙族最是富有,“所以这人就让永水河里的妖帮他抓鱼?”
龙叱点了下头,“不过这都是许久之后的事情了,他在邕城开了酒楼,我问他既然要鱼为何不去鱼商手里买,他没回答我,不过这鱼他也不是白收的,那些在他店里的妖多少都受过他的恩惠,我见他并未行什么坏事便也默许了。”
为何不买,还不是同汪老爷交恶,阿罪对这不显山不露水的阳春楼老板愈发好奇,“你可知他姓甚名谁?是个什么妖?”
“什么妖我不清楚,他与我同我与你们的关系没什么不同,拢共也只见了几面,说过几句话,但我知他对外宣称姓岳,名唤松亭。”龙叱见似乎再无什么可问便要告辞,并许诺若是日后再想起什么要问的可来永水河找他,脚下还未迈出几步,何还却叫住了他。
“岳松亭施法时你可在现场?”何还望着龙叱的背影,他心中对老河君临死前见到龙叹之事很是疑惑,若是走马灯,岳松亭并未起什么作用,老河君便不会与之做那样说不定会将永水河搭进去的交易,若是幻术,老河君自己就可以,根本不需要岳松亭。
“我当时并不相信他,也不同意他靠近父亲,因此父亲不愿让我进去,只得在门外候着,但屋中除了父亲与岳松亭之外还有两名小侍女,她二人出来后说屋内并无异常,父亲只是睡了一觉,时至今日我也不清楚他到底是用什么方法让父亲见到阿叹的。”龙叱说完,与何还阿罪道了句再会,这回是真的走了,一道蓝光护着雪白龙身钻入了永水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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