忱于空霁

　　江觉淮回忆，每一幕都历历在目。

　　他们高一刚开学不久。

　　黎烨转来渝州市，他的户籍在渝州，只能回渝州读初中，参加中考。
　　班上有人看黎烨太瘦小，女生们对黎烨比较关爱，惹了其他男生嫉妒，带着个人私心和雇佣关系经常在学校外堵他，只是单纯警告他几句，没有任何动手的趋势。
　　而他注意到高中部有位学长，总是独自一人，他想，他也是一个人，学长长得帅，吸引人，而他呢，班级女生都喜欢他，他们何尝不是一路人？
　　于是黎烨向盛行忱发出邀请，被盛行忱拒绝了。

　　黎烨观察到，盛行忱有个人学校里的朋友，江觉淮，孙正帆，沈清河，这几个和他接触比较多，而且都是同年级的，但江觉淮在校外和杨知舟走得近，心中的苗头转向杨知舟。

　　那天盛行忱照常骑车回家，碰见江觉淮几人围堵一个初中部的学生。

　　黎烨心中愉悦，预谋已久，主角终于降临。

　　盛行忱二话不说，直接下自行车。
　　“你怎么在这？”
　　这话是问江觉淮的，江觉淮不答。

　　盛行忱只是说了几句话，气势像要把他们打一顿，他们畏畏缩缩，江觉淮在一旁看着。
　　“差不多得了。”江觉淮说，“你不该管这些的。”
　　盛行忱收了声。

　　杨知舟和黎烨是同班同学，以黎烨为首，他借杨知舟把江觉淮叫来，也是因为这件事盛行忱和江觉淮闹掰了。
　　事后盛行忱却说：“没事，缘尽就尽，我也不缺他那个朋友。”但盛行忱没几个能聊到心坎上的朋友……

　　当时盛行忱还让许乐等人在学校戏台上大喊：“我再也不欺负同学了……”
　　其实并不是他的本意，他以为自己行举手之劳，教训他们几句，救一次，也是在救初中的自己，后面只能靠“被欺.凌者”造化了。
　　没想到他“找上门来”，“烦人精”每天放学都跟着盛行忱，有天，盛行忱受不了，停下自行车。

　　“你到底想干什么？”盛行忱极其不耐烦地说。
　　黎烨目光坚定，面不改色地说：“我想要你。”
　　“？”盛行忱一脸狐疑。
　　”你让他们给我道歉。”
　　“我没有理由去让他们给你道歉，你自己的事你自己处理。”

　　一丝阴冷的笑在黎烨嘴角一闪而过。

　　更没想到，第二天盛行忱去打球，黎烨也在，还和孙正帆他们混成一片。
　　盛行忱兴趣没了，打算回去。

　　盛行忱起初没有妥协：“你不懂找老师吗？校园霸/凌可不是小事。”
　　后来黎烨以死相/逼，学校新教学楼楼顶。
　　“你去不去？不去我跳下去了。”

　　这里可不是四楼那么简单，八楼，跳下去肯定死透。
　　盛行忱可不想闹出人命来，随便答应，下午便抛之脑后。
　　黎烨没忘，又跑到高中部找盛行忱，盛行忱妥协了。

　　更离谱的是贴吧上传盛行忱和江觉淮的绯闻。

　　——

　　喊了好久，盛行忱在远处阴凉的大榕树下，黎烨看杨知舟等人喊，心里很是滋味，直到管初中部的校长听到才把他们叫下来。

　　从那以后整个学校都知道了他们的事迹，之后就有一些同学爱八卦，开始“调查”他们，发现校外的许乐和校内李青屡次欺负同学，情节严重，上报给学校。
　　事情闹大了，再怎么大，也闹不出黎烨才是事情背后的教.唆者。

　　在一些家长的要求下，学校同黎烨、许乐父母协商让杨知舟作为“替罪羊”休学，休学两年。

　　黎烨的父亲冷酷地说：“他这点事还要让我来，浪费的时间您能补偿吗？”
　　黎烨在这种家庭长大，犯什么事，父母都会用钱来摆平，他永远比不上他的哥哥姐姐，而这次他是“被欺.凌者”。
　　他爸还说：“当初的骨气呢？怎么能让穷人家的孩子欺负？缺钱和我说，他们能补偿什么？”

　　“校长，学校的项目好谈。”许母话里一丝威严。
　　管理全校的校长乐盈盈道：“好谈好谈。”

　　——

　　杨知舟成绩还不错，也懂事，老师惋惜这个孩子，但无权和校长他们抗衡。

　　因为这件事涉及了江觉淮等人，他们多多少少受了有点波及，被爆出江觉淮和杨知舟搞/同/性/恋。之后更是传成盛行忱喜欢江觉淮，江觉淮喜欢杨知舟，因此杨知舟才被休学。

　　开始双方父母都不信，对于小时候他们经常对对方说“长大娶你”“长大嫁你”的话早已见怪不怪，当时没有制止，反倒觉得有趣，现在才反应过来，想要制止却无能为力。

　　校长的思想封.建，在杨知舟休学前一天当众批评，还要求江觉淮和杨知舟在台上分手，并让江觉淮休学戒同。
　　校长以为自己是至高无上的神：“等病好了，你还可以回来中考。”
　　这是渝荆五中合并以来，第二次初中部和高中部一起开会，第一次是庆祝学校合并圆满成功。
　　盛行忱在台下后悔死了，后悔自己为什么那天要逞英雄。

　　后来父母们都信了，听了校长的话。他被送进了戒.同所，在一个离渝州市四百多公里的小城镇。杨知舟被送回了家。

　　江觉淮成绩算上等，校长说杨知舟会影响江觉淮的学习，无论江觉淮怎么解释，是因为杨知舟，江觉淮才开始努力学习的，校长没听进一点。

　　——

　　杨知舟和他说：“我觉得盛行忱学长好厉害，在我们初中部一直考第一，到了高中部肯定还能一直考第一！我好羡慕他啊！”

　　那会儿杨知舟初二，江觉淮初三，也许是当时少年身上干净的气质深深吸引了江觉淮。他先前成绩很差很差，上学期间还经常翻围墙去网吧。

　　听了杨知舟的话，江觉淮开始努力学习，他在初三18班，盛行忱在初三1班，一个最后，一个最前。他们班老师不太管他们，想管也管不住。
　　1班要上课，江觉淮只能在下课的时候会去问盛行忱问题，江觉淮其实是可以去问老师的 ，被老师讽刺了几次，便消磨了问老师问题的欲.望。

　　江觉淮接连再三地问盛行忱问题。
　　盛行忱打球，不太想理他，说：“哎呀呀，你们班没有老师吗？怎么老是来问我？”

　　江觉淮一脸正经地回答：“我都放下尊严来问你问题了，你就不能看在我的尊严的面子上回答我吗？”

　　盛行忱不知道说什么，啧了一声接着打球，江觉淮抱着书抢过盛行忱的球，将球举过头顶：“忱哥~你就教我嘛！”
　　“幼不幼稚？”盛行忱不耐烦地说，“你不是不爱学习吗？”

　　其他人见状急忙应和着：“是啊是啊，忱哥你就教他呀！”
　　他们玩不过盛行忱，终于有理由让盛行忱“下台”。

　　盛行忱翻了一个白眼。

　　盛行忱大多时间在球场上，然后经常看到一位男同学在球场学习。

　　前两年没有基础，初三很吃力，回家他也得补知识点。他的努力，母亲看在眼里。再苦再累，也没有放弃。

　　“知舟，我从18班考到3班了！”江觉淮高兴得和杨知舟道喜。
　　初三了，普通班的学生要上尖子班，只能写申请书，还要适应上课进度，承受学习压力，其实快毕业了，换班级也没多大必要，可是当时周围人只认班级。

　　杨知舟知道江觉淮有潜力，但还是很配合江觉淮：“真的？你怎么做到的，这也太神了吧！快教教我！”
　　“我上课听老师讲我就会了，我很有学习天赋的，是他们太垃圾了！”江觉淮吹牛，老师来上课都不讲什么内容，明明很努力，却说自己有天赋，“但最主要的是你的功劳。”
　　杨知舟笑了。

　　江觉淮平静语气：“来，舟，你站在这个台阶上。”
　　“站台阶上干嘛。”杨知舟站了上去。
　　他又放慢了语气，“舟，其实我一直有一句话想对你说。
　　“我……”江觉淮还没说，过路的车按了按喇叭，江觉淮转了过去指着向远处飞奔的小车，“你tm有病啊！”

　　又转了过来，温柔的说道：“舟，你需要像我这样的男朋友吗？”
　　江觉淮不知道用什么眼神看杨知舟，低下头，眼神四处飘晃。

　　杨知舟没有很惊讶，看着前面这个少年，有一种说不上的感觉，杨知舟捧起江觉淮的脸。
　　江觉淮一怔，抬头看杨知舟。
　　杨知舟开口：“是你需要我这样的男朋友吧。”

　　江觉淮眼眶里开始泛红，要不是杨知舟即使阻止，江觉淮的泪水就要哗哗哗的流。
　　他们彼此都知道对方的心意，从小玩到大，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对对方的情感和对别人的不一样才是痛苦的，那种欣喜若狂和害怕失去交织。

　　杨知舟把江觉淮抱住，江觉淮的脸贴在杨知舟的肩上：“不哭。”说着还想哄小孩一样拍拍江觉淮的背，江觉淮笑了。

　　他们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走在街道上，到了晚上，街道上很静，似乎双方都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声。

　　夜深了，江觉淮送杨知舟回家，夜路不好走，但是有江觉淮，他们牵着手一起走。

　　“我们这样是不是早恋啊？”
　　“额……这个嘛！随便啦。”
　　“那早恋怎么说？”

　　江觉淮没有说话，杨知舟接着说：“以后你见到漂亮姐姐，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不会的，要甩也是你甩我。”江觉淮说话很平静，“不要担心早恋的问题，我们不说就没人知道，我们只要动作不要太过，就没人知道我们在一起，平时就像兄弟一样，到那都是好兄弟，大家就不会猜测我们啦！”

　　江觉淮说完停下给杨知舟摸头杀：“不用担心，有哥哥在，哥哥会保护好你的，不用担心……”
　　“好！”
　　就像小时候一样。

　　——

　　可是这一次，无论江觉淮怎么解释，杨知舟都是受到伤害最大的那一个。
　　当杨知舟和江觉淮说：“江觉淮，算了吧……你走你的，我走我的，谁也不要去干扰对方的生活了……我——受够了！”

　　“算了吧”这三个字简直要了江觉淮的命。

　　江觉淮抓着杨知舟的手指，哭着求着他：“我知道，我都知道，你能不能不要不要我啊……我……”
　　杨知舟轻轻甩开他的手。

　　两个干净的少年，从“算了吧”开始便有了现在的小混混。

　　江觉淮的事家里人肯定知道，但他死活不改。

　　那天下午，还是黄昏的时候，江觉淮还没吃饭，便离家出走，不知不觉走到杨知舟家旁。
　　江觉淮傻笑一声：“怎么就走到这了呢？”他心里想着赶紧走，但身体又忍不住偷偷去看。

　　杨知舟当时正在被他爸爸打，杨知舟跪在地上，他爸爸拿扫帚往杨知舟身上打，嘴里还在骂：“我努力打工，你用我的钱努力学习，这是等价交换！你凭什么为了谈恋爱荒废你的学业？！”
　　杨知舟被打，忍着疼痛，还很有骨气的说：“我没有！”

　　在铁门外偷看的江觉淮都忍不住流下泪。

　　杨建军又打，院子里的狗吠，张晓琳在阻止：“别打了别打了！”张晓琳急到跺脚。
　　“不打？谈恋爱就算了，还和男的，你对得起我们吗？我打他，你少管！”杨建军又接着打，“你让我们双方父母以后怎么见面？”

　　“那我们小时候说要结婚，你们也没说什么啊？”
　　“我们以为你们在开玩笑，没当真！结果你们来真的了！”杨建军快气炸了。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们？”
　　杨建军想，这孩子确实乖。

　　张晓琳看不下去了，气冲冲出门，杨建军看到，大喊道：“走了就别回来！”
　　张晓琳出了铁门，杨建军接着打。

　　“孽种！”
　　“那也是你的种！”
　　“还顶嘴？”
　　“实话实说。”

　　杨建军累到不行，坐在板凳上，指了指杨知舟，想骂但不知道骂什么了。

　　铁门外，江觉淮被张晓琳张晓琳“抓”了个正着，张晓琳擦了擦眼泪：“觉淮？”
　　江觉淮转身走还没走多远，停了下来，没有动，张晓琳走上去：“是吗？”
　　“是。”江觉淮转头看。
　　“阿姨想和你谈谈。”
　　“嗯……”

　　江觉淮一同张晓琳来到一颗大树下，树下有秋千，用粗麻绳和木板做的，张晓琳坐上去，轻轻的蹬脚，秋千摇了起来。

　　张晓琳笑着说：“舟小时候喜欢在这棵树下玩，他爸给他建了个秋千。”
　　“他和我说过，他还说你推他让他很有安全感。”
　　“是吗？他都没和我说过喜欢。”张晓琳有些伤心，“舟舟他之前有和我提你和他的事……我们无权无金，没文化，一辈子劳劳碌碌，为了有一天我们的孩子出人头地，我们不求什么，只求孩子们能做自己，成为自己。”

　　江觉淮瞳孔一缩，怔住了。

　　“啊？”张晓琳解释道，“我也不反对你们在一起，但是你们才多少岁啊？成年都没到，还吃着父母的饭，真是一点都不懂事……我们没什么文化，只知道你们这个年龄除了读书，没什么更好的出路了……”
　　张晓琳接着说：“只要舟他爸同意，还有你家里人同意，我没话说。”
　　张晓琳走过去，拍了拍江觉淮的肩：“是个帅小伙。”
　　“谢谢伯母！”江觉淮激动得要死。
　　“叫伯母还早这呢。”

　　张晓琳走后，江觉淮坐在秋千上，他也开始荡起秋千，不过没控制好力度，差点就荡出去了。
　　江觉淮跳下秋千：“艾玛，吓死我了！”江觉淮拍拍胸口压压惊。

　　远处的杨知舟笑了，江觉淮抬头看过去，激动得跑过去，一下子抱住杨知舟：“你怎么出来了？”
　　杨知舟也抱住他，笑着说：“你想让我被我爸打死啊？”
　　江觉淮松开手：“给我检查一下伤口。”

　　江觉淮检查完后，差点哭出来：“他要不是你爸，我早把他打死了！”
　　杨知舟被江觉淮逗笑了：“没事，我不疼。”
　　江觉淮更急了：“你还笑！什么叫没事？”江觉淮拉着他，“走，去医院！”
　　“这乡下哪有医院啊？”
　　“去诊所啊！”
　　杨知舟有些反抗，要是去诊所了，明天村口老大妈又不知道要怎么聊了，他说：“觉淮，不去了吧，我要回家了。”

　　江觉淮愣了愣，没有说话，两人面面相觑。

　　风轻轻吹过，撩动两个少年的发丝，江觉淮动了动嘴唇，可是他犹豫了。
　　杨知舟眨眨眼：“觉淮？”
　　江觉淮没有回应他，声音颤抖的说：“你不是说算了吗？那刚才又是什么？”
　　杨知舟轻轻的松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我……”
　　“你什么你？那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杨知舟不明白江觉淮为什么会这么问：“江觉淮，你……”
　　“我怎么了？喜欢你也有错吗？”
　　“江觉淮你不要这样！”
　　“我哪样了？！”江觉淮情绪有些波动，“都怪我动真心……”

　　杨知舟没有说话。

　　“他们要把我送到戒.同所，你好好待着，好好活着，等我回来……我很快就回来的，如果没有等回我，你遇到漂亮姐姐，你们要是投情合意……”
　　“别说了！”
　　“所以……”
　　“你送我回家吧，我会等着你的。”
　　……

　　半夜，江觉淮偷偷回家，家门虚掩，灯是开的，他的父母坐在沙发上等他。
　　“东西给你收拾好了，听学校的。”江鑫先开的口。
　　“知道了。”江觉淮走向自己的房间，留下一句话，“你们明明是很有主见的人……”
　　江觉淮看到妈妈眼中的窘迫与难言。

　　江觉淮本想好好考个高中。

　　他真的被送走了，送走了那个干净的少年。

　　他在里面接近一年，他每天算着日子，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他表现良好，被提前释放。
　　“呵，搞得我犯了什么大错。”

　　江觉淮的父母来接他。江鑫很是欣慰，他认为他们的儿子正常了。
　　江鑫颇有成就地问：“感觉如何？”
　　江觉淮轻笑道：“不就是被电一年嘛？能有什么感觉？”
　　江鑫脸黑下来。

　　而欧佳很心疼，到街坊买了只鸡，回家熬了鸡汤，让江觉淮补身子。

　　他回到家，立刻联系了杨知舟，大半夜江觉淮翻窗去找到了杨知舟。
　　差不多一年没见，他们有说不完的话，他也懂了当年的事。
　　他们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决定“私奔”。
　　他们逃到了屹安市，江觉淮还没出社会就满了16周岁，可以打点零工养活他和杨知舟。

　　他休假，便会带杨知舟回渝州，打听黎烨，他们并不是想要报复，而是想要一个道歉，并痛骂一顿。

　　可如今，江觉淮再也不是当初的少年了，也见不到他的少年，因为他的懦弱，让杨知舟独自承受两个人的痛苦。
　　他后悔了，后悔自己的一时私心，如果没有和杨知舟表明心意，也许两家过年还会串门，杨知舟还会喊他“淮哥”。但他的家庭已经破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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