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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判
城郊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拿着绢布细细清理着手上的血迹,他的不远处面朝下躺着一位死状狰狞的男子。
半个时辰前,他还在酒馆里和别人谈笑风声,不过出去小解片刻,就被人掳到此地,残忍的灭了口。
那双混浊的眼睛到死都惊惧的大睁着,当胸一剑彻底要了他的命。
行凶之人穿着一身白衣,衣袖处用鲜血染着点点红梅,外罩黑色披风将他整个人包裹在内,脸上也包着面巾,只露出一双无甚感情的眼睛。
他看了眼脚底不知何时蹭到的污泥,抬脚在那尸体的胸口衣料处蹭了蹭,低哑一笑:“这就是跟虞作对的下场…”
乌云遮住月光,月色再次映照在地上时,那人早已不见踪影。
不远处的竹林阴影处,因为好奇而跟上来的少女亲眼目睹了杀人现场,她死死的捂住嘴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面色惨白,眼中满是惊惧。
…
自从虞被半卸任般禁足在神殿中后,对于外界所发生的一切都毫不知情。
云疆界下,突然失踪许多人等,而这些人都或多或少辱骂编排过虞。
初始人们并没有在意,直到失踪的人数越来越多,才真正引起警觉。
有好事者一一对比这些人失踪之前的轨迹和谈吐,最后得出一个惊人的结论,失踪的人竟然都说过对圣女质疑的言论。
于是,她再一次的被推向风间浪口。
没有人替她辩驳,哪怕神殿之中人人都知道,她并没有出过门。历代择选出的圣,若行为有失遭受众人质疑,必须要上审判台接收百姓审判。
若属无罪,朩冥神自会宽恕,若罪属实,即刻溺于江海。历代以来备受尊崇的圣数不胜数,但也有零星被处死的。
五百年前,就曾出了一位圣子勾结外界势力意图颠覆神殿掌权,结局凄惨,双手双脚被绑在审判台上引秃鹫食之,吊着最后一口气沉于大海。
这位圣子的所作所为,给当时的云疆狠狠敲了警钟,任何时候都不要去挑战神殿权威,以及遴选的圣也并非都圣洁无暇,包藏祸心者需谨慎辨别。
从那之后,关于圣的遴选也越发苛刻,身居高位就要担得起质疑。
如今时隔百年,她成了第二位当众上审判台的圣女。
善珠庇佑过它的每一任宿主,历来的善珠之主冥冥之中的善力会影响周遭的一切人和物,说成转世佛陀也不为过,多受尊崇和敬仰。
偏偏到了虞这里却像一潭死水一般,她除了能预示未来和被吞噬的那些偏激负面情绪,除此之外和常人并无不同。
上审判台那日,正逢大雪天,但前来的百姓依旧将周围挤得水泄不通。
虞披着素色大氅,临了将外衣交给同来的掌事姑姑,衣着单薄的走上台阶,平静的跪在审判台上接受质疑。
哪怕此刻,她已经虚弱的一阵风就散,嘴唇带着白,风雪天一受凉,指尖都带着青紫。
她面前是神殿之中德高望重的老人们,此时此刻俱都头发高束,用一顶方正形如律条的白冠束起,寓意方正清白,谨遵律条,绝不徇私。
伴随着呼啸而过的风雪,老者们各自从袖中掏出厚厚的书册,那上面记录着云疆多数的质疑。
严肃无情的声音隔着茫茫大雪,清晰的传进她的耳边。
“被审判圣女—虞,元年一月三日,有人酒后失言曾多次对你言语不恭,三日后,此人消失无踪,此事可与你有关?”
“无。”她当着众人的面,平静反驳。
另一名老者站出,看着手中的册子,严肃问:“五月中旬,有人曾大庭广众下藐视你的职责,半月后,这人的尸体出现在城郊。此事你可认?”
“不认,非我所为。”她依旧平淡,只是目光中多了些凝重,竟然有这么多人无知无觉失踪丧命,消息却被瞒的密不透风,丝毫没让她知晓,背后之人是谁?
一人退,另一人出,车轮战一般,轮流向她审判。
“五月末,南街堂口的梅杨子,失踪于...”
“六月初三,城西卖鞋的流女,失踪...”
桩桩件件,触目惊心,这些失踪的人跟虞从没有过交集,但都在公开场合辱骂质疑过她。如今事情被拎上明面讲,无论真相是什么,她都要先给这些人一个交代。
她丝毫不惧,条理清晰的一一驳斥老者们的审判。
“年初大水,我与众人一起疏散灾民,同我一道的还要其他人,三月初后,由神殿裁决我闭门不出,时至今日已过半,神殿所有人都可以证明。”
她的日常起居,编抄临摹的书册都有人记录,休憩时外间也有侍女随候。神殿众人再清楚不过她是否无辜。
她说完后现场一片寂静,神殿众人一派的高冷廉洁,但无一人出来为她作证。
虞后知后觉的抬起脸,顶着苍白的面容,直直的看向神色各异的神殿之人。
“她撒谎!”寂静的人群中突然传出一声怒喝声,那是一名身材瘦弱的少女,生的很是柔美,可现在那双圆圆的眼睛中充斥着滔天的怒火,恨恨的看着审判台上的虞。
这一突如其来的事情,打的其他人措手不及,纷纷停下,看向逐渐接近审判台的少女。
少女靠近审判台,毫不畏惧的跟虞对视,目光中燃烧着仇恨的火焰,在众人的注视下掷地有声:“我曾亲眼见过她身边的人,趁着月色残忍的杀害云疆人,那尸体就掩埋在城郊外的竹林里!”
一言出,四下哗然,议论纷纷。
站出来指认虞的少女,是南街老东头的女儿,自幼与街坊熟识,她说出口的话周围邻居大部分都相信。
看向虞的目光越来越多,质疑,不解,甚至是恨?
恨什么呢…恨她父母救了别人却没挽救住自家人的性命。
恨她如此高洁日月常辉,越发想拉她到泥潭中体验下众生皆苦。
恨她提前疏散了百姓,却还是有些人家人死于那场大水,心中愤慨为什么偏偏是他们摊上事?
你拥有的我没有,便心中不忿。
她终究不是神明,护不住所有人,没被护下的家人怨恨她的无能为力。一朝遭疑,曾承过恩惠的人盼着她死,权当没有这回事,这就是人性的复杂。
负责审判的老者们互相对视一眼,由一人出面询问少女,“小儿,你说是虞身边的人所为,如何证明?”
那少女一脸的笃定,“凶手离开前曾说了句,这就是跟虞作对的下场!且那人腰间带着的香包为境外所产,云疆之内只有她有!我亲眼所见!”
虞的腰间此刻正佩戴着从云浮城带回来的香囊,里面放着花种,浅青色云纹的样式很好辨认,这一刻却成了证据确凿的罪证。
虞的手指颤抖了下,这个香包她买了两个,从云浮带出来时只赠予过一人。
可是,怎么会是他…
“慢着!我有话和圣女说。”清润的男声在不远处响起,人群自动分成两道,来人须发洁白缓缓而来,日光下有种澄澈之感,正是多日不见的苏梵。
有人认出他的身份,联想到此事,“这少年是虞从外界带回的人,莫非是他?”
揣测的话还没说完,苏梵的拥护者已经急不可耐的驳斥:“一派胡言!这位大人在神殿之中为民祈祷,怎会做下如此恶事!尔等不知感恩就罢了,瞎编也要有个度!”
猜测的人被急头白脸的一顿凶,呐呐住口,心下腹诽:怎的这少年的威望比圣女还来的多?说一句都不行…
周遭议论纷纷,苏梵丝毫不受影响,他的眼中只看得到台上跪着的女子,目光专注。
虞陡然间握住腰间香囊,缓缓起身,她并不傻,这个时候如果再没意识到问题那就是蠢了。
只是她不理解,为什么要将手伸向云疆百姓…
苏梵得到许可,踏上台阶,一步步走到她的面前。
四目相对,他自嘲:如此近的距离,却依旧看不透她的内心。
神殿老者同意他上去,是以为这位大人能凭借以往的交情,从虞嘴里翘出点真相。
他们万万不会想到,苏梵凑近虞后低头喃喃的根本不是什么劝导之言,而是如此的惊世骇俗。
苏梵低下头,凑到虞的耳边,温热的吐息洒在她的耳边,用只能两人听到的声音低道:“你看,台下这些面目狰狞的人如今因为一些误会,不分青红皂白的要将你处死,你的付出,对他们来说什么都不是…”
他声音带着蛊惑:“放弃这一切,跟我一起离开这里,我会亲手解决这些卑劣的人。”
虞嘴角抿起,带着些冷意,她攥紧手中的香囊用力扯下,只问了一句:“是你吗?”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当事者却都心知肚明,苏梵眼底带着偏执和隐约的疯狂,干脆利落点承认:“是我。”
虞深吸口气,“为什么?”
为什么要对这些无辜的人下手?为什么偏偏是她带回的少年成了罪魁祸首?
“因为…我想让你看清楚,你所守护的云疆内里早已腐烂,他们不配你的付出。”苏梵满满的执拗姿态,克制住想要触碰她苍白面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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