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

　　“紫雨小姐，您可算回来了，夜狼等了您一宿。”

　　吧台边，一名陌生的青年正举着酒杯，对郭雨点头致意，“听闻紫雨小姐不仅实力一流，面具下的盛世容颜更是百年难得一见，夜狼久仰了。”

　　上来就是胡乱吹捧，郭雨对这种油腔滑调的人没有半分好感。

　　“磷光楼的夜狼？”她不耐烦地问。

　　“不错，我受磷光小姐委托，诚挚邀请紫雨小姐参加周末磷光楼的晚宴。”

　　六十一层的最高石座上，郭雨交叠着双腿，以拳托腮，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夜狼，神态慵懒且随意，全然不把这位高阶异能人放在眼里，“邀请？磷光楼什么时候这么虚伪了，谁不知道拒绝你们的人轻则断肢残腿，重则尸骨无存。”

　　“紫雨小姐说笑了，倒时还请您务必赏光。”青年面带微笑，右手捂胸，微微躬腰，姿态尽显真诚。

　　见他陷入沉思，丝毫没有离去的打算，郭雨烦躁地蹙起眉头：“还有什么事？”

　　“请容我冒昧问一句，紫雨小姐是否认识一名姓虞的界人？”

　　面具下的紫眸骤然紧缩，敲击座椅扶手的手指微微停滞了一瞬。郭雨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掀起了了滔天骇浪——姓虞的界人，除了虞朝，她再想不出第二人。

　　“界人？我不过是一个中阶邪体，怎么会认识界人这种人物？”

　　“紫雨小姐不必过谦，您的实力早已胜过多数高阶。”青年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不久前您与一名界人交手的传言我也略有耳闻，那名界人恰好姓虞，我还以为紫雨小姐与她是旧识。”

　　“哦，原来她姓虞啊，实力嘛…也就一般般吧。”郭雨微微挑眉，脸不红心不跳地大言不惭。

　　“既然紫雨小姐并不认识那姓虞的界人，那夜狼就不叨扰了。”青年言罢，绅士地鞠了一躬。

　　这般滴水不漏的话术和圆滑世故的作风不仅没有泄露半点关键信息，反倒是让郭雨心底的惊疑愈发凝重。为了这位姓虞的界人，本打算派人代劳的她决定亲自走上一趟。

　　*

　　金阁楼自九十层以上的每一层楼都被赋予了一个特殊的名字，那是每一层统治者的称号，是权力的象征，更代表了其无可匹敌的实力。

　　磷光，这两个碧绿的字体便深深地印刻在第九十六层的牌匾上。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这是金阁楼的一层楼，任谁都都会误以为这里某座别墅住宅的内部。

　　郭雨一身中性打扮立于客厅一隅单手负立，另一只手缓缓晃动着酒杯，杯内猩红的液体凝絮着血色块状物，由于不喜束缚，她将燕尾服的领结塞进了口袋，纽扣也解开了几颗，微敞的领口增添了几分不羁与随性。

　　此刻，她正面无表情地打量这看似干净整洁的楼阁环境。

　　几名界人与邪师围桌共坐，举杯共饮，其余的高阶异能者和邪体三三两两地聚集一起谈笑风生。众所周知，界邪关系一直形同水火，如此诡和的和谐氛围显得十分怪诞不经。

　　在邪体和异能者每日都要爆发肢体冲突的金阁楼，作为这里等阶最低的邪体，郭雨的身影攫取了诸多视线。

　　戴面具不止她一人，可那独特的银狐面具，再配上那一头醒目的紫发，当即便有人叫出了她“紫雨”的名号。

　　邪体们眼中满是惊异和倾佩，窃窃私语着紫雨的狠戾手段，异能者们则截然相反，警惕地将她上下打量。顷刻间，室内原本混沌的立场，再度变得泾渭分明。

　　“感谢各位赏光磷光楼晚宴，招待不周之处，还请海涵。”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悬浮阶梯上，高跟鞋叩击的“哒哒”声节奏精准，每一下都像敲击在人的心尖。那道极具蛊惑的音色响起时，在场的人像是提前约好一般同时噤声，室内原本剑拔弩张的硝烟暂时消散了几分。

　　楼道转角处走出一名女子，她的妆容艳丽夺目，用妖艳一词也毫不夸张，一袭裸肤色的礼裙设计大胆，将她本就妖娆的身段勾勒得愈加火辣。

　　即便在这鱼龙混杂的金阁楼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物，仍然有不少人为这份的美艳暗自滚动喉头——尤其是她那双含笑的眼，碧绿的瞳孔形似蛇瞳，宛如一朵致命的罂粟，挑拨着诸多躁动不安的神经。

　　这位看起来不过三十岁的女子正是这第九十六层的主人，磷光。

　　座上的界人和邪师不约而同地起身，自动分立于磷光两侧，立场泾渭分明，隔阂之意昭然若揭。他们嘴里说着恭维赞美的客套话，表面一派祥和，实则底下早已暗流汹涌。

　　郭雨唇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磷光虽尊为界人，却一直致力于缓解界邪之间的关系。两年前，“界邪大同”计划刚一提出，便直接引爆了大规模暴.乱。

　　直到两名反对最强烈的界人和邪师在消失三日后再度出现，暴动才终于偃旗息鼓。可那两人对失踪三日的遭遇绝口不提，哪怕旁人偶然提及，也会面露惊慌，讳莫如深。

　　更荒唐的是，当初叫嚣得最凶的那名邪师，竟然主动将自己的住处让给此刻人群中最惹眼的女子——磷光。

　　也正是这位磷光小姐，以异能人代表的身份率先入住金阁楼。这座曾是邪体，邪师云集的罪恶之地自此被撕开一道口子，如今四分之一的区域已被来自五湖四海的异能人占据。

　　从那以后，两方关系虽然依旧水深火热，但异能者和邪体同桌饮酒的场景也渐渐不再稀奇。而眼下这场每隔一段时间举办的晚宴不过是“界邪大同”计划中微不足道的一环。

　　磷光心里打得注意，是盼望着有朝一日这样的集体聚会不再只有她一人费力操办。

　　宾客们或洽谈或玩乐之际，磷光缓步走向戴着银狐面具的少女。

　　展物柜一角摆放着一只憨态可掬的年宝玩偶，郭雨目不转睛地盯着它出神——她应该会喜欢，抱着睡觉正合适。

　　“紫雨小姐喜欢这玩偶？”

　　“还好。”郭雨语气淡得没什么波澜。

　　磷光扫她一眼，似是不相信她会喜欢这种幼稚的玩具，但依旧维持着优雅的微笑，“如果紫雨小姐喜欢，那就带走吧，就当是我的小小见面礼。”说着便将玩偶从展柜中抱出，递向郭雨。

　　“这年宝是今年年节的限定款，珍藏价值不低，磷光小姐就这么送我，我过意不去。”郭雨本想直接拒绝，但念想着虞朝收到玩偶时一定很开心，话锋一转：“我愿意出高价收购。”

　　“紫雨小姐这么说，可要让我不高兴了。”磷光轻笑一声，碧绿的眼眸里闪着狡黠，“不过是朋友间的小小心意而已，你却要以金钱衡量，这让我很难过呀。”

　　玩偶被强行塞进怀里，郭雨微微一怔。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她的语气不自觉缓和了几分：“那就谢谢了，磷光小姐愿意和我交朋友是我的荣幸。”

　　“紫雨小姐太客气了。”对于郭雨客气疏离的态度，磷光丝毫不在意，只笑道：“你和传言中的形象很不相符嘛。”

　　“客套话就不必多说了。”郭雨话锋一转，“还请磷光小姐说明来意吧，我不过是个中阶邪体，能得到您邀请已是意外至极，如今您又忍痛割爱赠予我玩偶，有什么事请磷光小姐直言吧。”

　　磷光挑了挑眉，眸中先是闪过一丝讶异，随即赞赏地点点头：“你很聪明。我的确有一事相求。”

　　郭雨暗自庆幸自己戴着面具，掩去了僵硬凝重的脸色，殊不知早已停止摇晃的酒杯早已暴露了她此刻的不安。

　　磷光笑意不变，“我希望紫雨小姐日后在金阁楼的擂台上能放还异能者一条生路，而非决一生死。”

　　郭雨脸色骤变，声音顿时冷了下来：“磷光小姐，我猜那些向我挑战的异能人从未想过放我一命，您提出的'界邪大同'的确令人敬佩，我尊重您但不代表认同，恕我不能答应您的要求。”

　　她面无表情地将玩偶重新放回展柜，又放下酒杯，微微躬身致意：“很抱歉，我还有些事要处理，先行告辞了。”

　　面对这冷漠的拒绝，磷光丝毫恼色，反倒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优雅地抿了口香槟：“不久之后，有位界人也会入住金阁楼，她为'界邪大同'计划付出很多，甚至包括…她自己。目前她和一位曾视异能者为死敌的邪师走得极近。”

　　见郭雨依旧不为所动，磷光勾起唇角一抹深意的笑：“这位界人少女来自寒域，姓虞，名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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