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纹与白面

　　四人简单吃顿饭，吴杰和陆归海回男生宿舍，安子琤送陈思思去图书馆。

　　陈思思走在前，深秋的风带着些许凉意，她不由将敞开的外套收紧，两手插在口袋里。
　　身后传来安子琤的声音，“思思，杰仔说的那事，你怎么想？”
　　陈思思闷闷应一声，“不知道。”

　　安子琤快追两步，与她并肩而行：“我和你们不一样，总说着组乐队比不上找工作稳定，但对你们而言，组乐队是条很不错的路。”

　　陈思思垂下眼，看着地面，“你不和我们一起。”
　　她用的是肯定句，安子琤笑着，“嗯，和我在一块，你们只能当业余爱好，那也太亏了。”

　　陈思思站定，转身看着她，两人头顶的路灯忽闪忽闪，她的声音比以往更低哑，“你为什么不能和我们一起？”

　　安子琤轻笑，摸摸她的头，“你明明知道，我的嗓音虽不断有人夸，但不适合搞乐队，我不是专业出身，缺少爆发力和感染力。”

　　陈思思拍开她的手，“我觉得还行。”

　　“思思”，安子琤板起脸，“你未来肯定要出道的，怎么出道？靠公司包装solo出道吗？还是靠选秀出道？国内没有合适渠道。组乐队对你而言，是最合适的，甚至可以说，是为你，为你们量身打造的。原来你不是和我说，不想靠家里的资源吗？现在这个机会摆在你面前，为什么不争取？”

　　陈思思没有反驳，她嘴角上抬，表情略显烦闷。

　　安子琤坏心思升起，揉乱她的刘海，然后安慰小猫似地，帮她捋顺，“思思，听我的，为你的未来，寻一个更好的主唱，眼光放长远，啾……大概这么长，这么远！”
　　陈思思被她逗笑了，这人跳着蹦着，一边跑远，站在更远的路灯下，朝她挥手。

　　“你大四毕业后准备出国吗？”

　　陈思思问出心里最好奇的问题，只是隐去了后半句话，要为了宁学姐，出国吗？

　　不远处的安子琤转个身，挥挥手，“不知道。”

　　陈思思笑了，小跑着追上去，轻推她一下，“耶，偷袭成功！”
　　安子琤往前扑了两步，难以置信转过头，“思思！你学坏了！”

　　“哈哈哈”，陈思思早跑到马路对面，朝她坏笑。

　　大三暑假，安子琤去外地实习前，陈思思带着呆萌的司马琦到练习室与众人见面。
　　司马琦，大二声乐系校招第一，校十佳冠军，今年刚加入校艺术团声乐部。

　　她的五官精致，偏浓颜系，陌生人面前习惯性板着脸，凶凶的，但熟悉后发现，再也不能将她与冷淡扯上半点关系。
　　第一次见面，她跟在思思身后，不怎么笑，要不是一直拽着思思的衣袖，真以为她是来砸场子的。

　　简单自我介绍后，陈思思朝斜躺在一张长桌上的安子琤努努嘴，“那是你的偶像，安子琤。”

　　一双细长丹凤眼瞪得老圆，嗫嚅着，“安…安学姐，好！”
　　说完，朝安子琤方向，深深鞠一躬，九十度，非常尊敬。

　　安子琤抱着吉他，连忙坐起来，“哦哦，你好你好，不用这么客气。”

　　“安，安学姐”，司马琦抿嘴笑着，带着几分娇羞，“我可以和他们一样喊你吗？”

　　安子琤笑笑，“可以啊！”

　　“好！子强哥，我…我终于见到你了！”

　　“哈哈…嗯…”安子琤朝陈思思递来一个疑惑的眼神。
　　陈思思做口型：“等会说。”

　　小姑娘红着脸，坐到安子琤身旁，“我真的很…很喜欢子强哥，两年前校十佳比赛，我都盘烂了！真的太好听了！”
　　安子琤笑了笑，“我该怎么称呼你，嗯？”

　　“哦哦，子强哥可以叫我小琦子！”
　　“嗯…”安子琤抿抿唇，“我喊你司马吧？嗯？也没比我们小多少。”
　　“好啊！好！”

　　司马琦一上午坐在安子琤旁边，眼里闪烁着小迷妹的光芒，舍不得移开眼睛。

　　好不容易等到空闲时候，安子琤拉着陈思思走到角落，“你从哪找来的小迷妹？”
　　陈思思捶她一拳，“要不是你的小迷妹，那可麻烦了呢，人家都不一定愿意来。”
　　安子琤挑挑眉，“真的？”
　　陈思思点点头，“等会儿看表演就知道了。”

　　午餐前，陈思思拉着司马琦走到主唱位置，将话筒递给她，示意接下来交给她。
　　安子琤走到不远处摄像机旁边，按下录像按钮。

　　“咳，表演…表演前，我想简单说两句。很荣幸，能，见到子强哥，今天第一次见面，我表演的曲目是前阵子大家表演过的‘初恋’，嗯…”
　　小姑娘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请，请大家指教！”

　　安子琤嘴角含笑，带头鼓掌，“好！很期待！”

　　司马琦笑得羞涩，低下头，但电吉他音响起的瞬间，她整个人气质就变了，柔情细腻，将原版《初恋》的青涩灵动演绎到极致，极大程度调动周围几人的演奏感觉。
　　一曲终了，安静四五秒，戚骏率先按触键盘，电吉他紧接上模仿海鸥的声声鸣叫，节奏不断加快，贝斯、架子鼓融入的瞬间，五人又是另一种感觉。司马琦的嗓音变得慵懒放松，低音完全不输陈思思。她甚至还调皮地跑到贝斯旁边，与陈思思互动，最后进入副歌爆发部分游刃有余，唱完最后一句也不急着走出音乐，而是静静等待，直到最后一个音符完全消散。

　　清脆的鼓掌声，安子琤站在摄像机旁边，止不住点头。
　　司马琦又恢复害羞呆萌的模样，不好意思地将话筒放回原位，两手搭在腹部，周围人的赞许，她不断微微鞠躬，表示感谢。

　　“欢迎你加入，右心脏。”
　　安子琤走上前，朝她伸出手，小姑娘似受到莫大的赞许，忙伸出手，两手相握，陈思思也伸出手，搭在她们的手上，紧接着，抱着吉他的吴杰，从架子鼓后和键盘后走过来的陆归海和戚骏，也将手搭在她们的上方。

　　“右心脏，右心脏，右心脏！”
　　不远处的摄像机，悄悄录下他们青涩美好的模样，一支年轻乐队，在此起航。

　　组队第一年，校艺术团为期三天的表演汇现场，《千千万万》、《海芋恋》、《想去海边》三首歌燃炸表演现场，引得表演秀成千人蹦迪现场，一卷横幅，无数人挤到前排合照。
　　组队第二年，毕业季校园livehouse，右心脏专场表演，无票进场，大型体育场占满了人，人潮攒动，微微小雨，热浪不停。第一首原创歌曲《Hello，Hi》正式面世，引得无数现场人搜索音源，无果。直到三个月后，音源才正式上架，EP名《Birthday》。

　　毕业前最后一次聚会，乐队六人喊了各自关系不错的朋友。
　　一行人喝得烂醉，安子琤被灌得尤其多，整个人晕晕乎乎靠着椅背，被身旁陈思思按着肩膀，差点往旁边栽。

　　“我！陈思思，讲两句！”
　　陈思思摇摇晃晃，扶着安子琤的肩站稳。

　　“致我最好的，兄弟！哈哈哈哈，搭档，安子琤……”

　　白的啤的混着喝了不少，陈思思能完整说几句话实属不易，也不知一旁晕乎乎的安子琤听进去多少。

　　一旁有人伸手想搀扶这两人，被陈思思扯开，“很多很多祝福语，以后慢慢说，说得我也有些晕，最后，和大家说个秘密！”

　　安子琤打起几分精神，拍拍按在肩膀处的手，“好！说！”
　　众人笑，有人起哄，“要表白吗？”

　　安子琤瞪着眼，努力朝那人看去，“这个梗还过不去了，你，女朋友谁？回去好好惩罚一下。”

　　“确实！”陈思思笑着开口，“大家说对了。”
　　尖叫声差点把包厢顶掀翻，就连一向温文尔雅的戚骏，半口啤酒喷了一地。

　　安子琤捂着半边耳朵，“啊……”

　　“但是”，陈思思挥手示意大家安静安静，“我只是短暂喜欢了一下！与我这位好搭档无关哈！”

　　安子琤大着舌头，笑得恣意，“哈哈哈哈，你暗恋我！”

　　陈思思一摊手，“看吧，就这么不喜欢的，真的就大一，非常短时间喜欢过，然后，每天都想揍她！”

　　“思思”，安子琤傻笑着站起来，“亲一个，来来来！”

　　众人狂笑，陈思思被她大胆的动作惊了一下，下一秒，也不怂，“来啊，来啊！”

　　果然，怂的只会是安子琤，跌坐回凳子上装晕。

　　陈思思冷哼一声，举起酒杯，“老娘，唯爱甜妹！干杯！”

　　陈思思站着说两句后，酒也醒了一阵，又提到乐队的事情，“大家都知道，我们乐队已正式签约公司，毕业后开始活动，最近几年肯定在周围几个大城市活动，欢迎大家有时间来捧个场！不胜感激！”
　　“我们乐队一共六个人，五个人活动，大家来的话，给我或者其他人发消息，保准帮你们留着票……”

　　*

　　安子琤离开学校的前一晚，乐队五人聚到练习室里，买了几包瓜子、绝味鸭脖，准备畅聊至深夜。
　　几个人忙着布置，安子琤一个人站在长桌前，望着窗外。

　　陈思思递给她一颗软糖，“舍不得？”

　　安子琤笑着接过，按按手边的桌角，“这个练习室分给谁了？”

　　陈思思笑着转过头，朝不远处蹲着忙活的司马琦努努嘴，“她。”

　　“那挺好诶”，安子琤坐到长桌上，“未来一年正好过渡，可以把这里作为练习场所。”

　　“对啊，司马琦争取来的，挺不容易的。”

　　安子琤赞赏着点头，“她下学期可以保研本校吧？”

　　陈思思摸摸下巴，“不确定诶。”

　　安子琤没好气瞪她一眼，“老幺的事，你也不操心？”

　　“不太合适”，陈思思说得含糊，转移话题，“老三的位置给你留着，你过去几年回来啊？”

　　“春节肯定回来啊！但你们公司签了你们五个人，和我又没什么关系”，安子琤看看不远处的司马琦，欲言又止。

　　陈思思笑道：“可以来乐队玩啊，怎么？回来不打算见我们？”

　　“怎么会！”安子琤挺直背，“我哪有那么傻，三四年后，你们肯定火了，不来看你们才是真的亏！”

　　“哼，说一套做一套，可不一定。借你吉言，三年后大火！”

　　“你给我票，我绝对来！”

　　陈思思呵呵两声，“万一我们太火了，没什么票，怎么办？”

　　“那不行…”安子琤急了，“我抢不到票，肯定要靠你们啊，好思思姐，给我留两张嘛！”
　　安子琤轻拽着陈思思的手臂，轻晃，“真的，我到时候带着女朋友，带她来听右心脏乐队，学校最牛乐队，全国最火的乐队！”

　　陈思思被她逗笑了，“什么啊…”

　　“以后乐队火了，全国开巡演，百人场演出，开遍大城市！”

　　“好啦好啦，借你吉言好吧！反正以后你一定得来，给你留着两张票。”

　　安子琤笑眯眯着，“好好好！”

　　司马琦凑上前，“子强哥，你们聊什么呀？那边布置好了！”

　　陈思思笑着，朝安子琤点点头，“我先过去了。”

　　司马琦站在原地，见她走远，眼睛黏着没办法移开，半晌，收回，略有些受伤。
　　安子琤轻点她的额头，“司马，回神！”

　　司马琦点点头，“嗯…子强哥什么时候飞国外呢？”
　　“明天回家，下周飞国外。”

　　“这么早？”司马琦不解。

　　安子琤浅笑着，“不算早啦，一年了…”

　　司马琦笑容里藏着深意：“哦~等你的好消息啊！”

　　“嗯…可以期待一下”，安子琤说着从她手里接过酒，“走吧，过去。”

　　一周后，安子琤接到陈思思电话，那端有些吵，“喂，子琤，昕蕊姐寄到学校的快递收到了。”

　　安子琤享受着家里的按摩椅，“嗯，里面有什么？”

　　“给你送了瓶香水还有些吃的，给我送了一条裙子和巧克力。”

　　安子琤迷迷糊糊嗯了一声，“行，你帮我收着，别寄来了，我明天上午飞广州，然后转机去荷兰。”

　　“嗯，好，光盘也在我这，等你年底回来给你。”
　　“好！”

　　“祝，一路顺风哈！”
　　“谢谢思思~”

　　电话挂断，陈思思将手机扣在桌面上，抬手示意吴杰继续说乐队的事。
　　吴杰挠挠头，“思思，这箱子里不是还有一个信封吗？”

　　陈思思偏头看两眼，“昕蕊姐给安子强的吧，估摸着就是祝福毕业快乐，我们还是别拆了，子强这次提早两个月去，想着找她表明心意呢，有啥甜蜜情话让她们俩面对面说。”
　　“也是”，吴杰翻开计划书，两人继续讨论。

　　跨越时间，陈思思每回想起这一天，都后悔得心肝疼。
　　哪怕不拆开信封，也应该与安子琤说一声。她想当然认为，那份隐藏了将近两年的喜欢，既然能经受时间的打磨，应是无坚不摧，无所不能。
　　很可惜，她的这次想当然，低估了理智的人究竟多理智，高估了世间情情爱爱在一部分人心里，抵不上未来成就，间接导致了那场意外的发生。

　　当年看见小彩虹能兴奋半天的幼稚鬼，变成了过往不敢言的“理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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