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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verseas Financing of GuanLan——REITs》,47页,还有300多页的附件。
英文术语艰深晦涩,再加上疏离对财务和资本运作这方面并不精通,他把自己关在家里一整天,整篇报告的逻辑顺序都没理清。
谷离非电话过来的时候,他正对着满书房摊开的报表和英汉大辞典发愁。若是谷离非来翻译,就好了。以她在淡马锡资本的从业经验来看,不要说浏览这批文件,就算是写也能写出来。
“达令,周末快乐!我快下班啦。今天有什么安排?”
看看窗外天色,原来早就黯淡下来,疏离悚然一惊,下意识把文件往抽屉里收。后来一想不妥,这书房向来是谷离非与他二分天下,每个抽屉都不落锁,收到哪里都不安全。她是Tosh的员工,Tosh还牵扯着郁桓和他爸,文件若是被她看到了,肯定平地起波澜。
还是不让她进来搅局为好,赶紧着把她哄出门去。
“今天出门,给你一个surprise。”
“唔,”她略微停顿一下,没有追问是什么surprise,而是说:“快招,做什么坏事了?每次你一心虚就朝我谄媚地摇尾巴。”
谷离非是疏离肚子里的蛔虫。
“把我描述得这么功利。”他抱怨,随即神采飞扬。“这个周末,我们去上海观星的最后一方净土,长江崇明岛。”
“崇明岛上看星星,观测条件相当理想,就是摆渡汽车,有点痛苦。”——经过1个多小时跋涉后,路虎停泊在某个不知名农场,谷离非做了上述这个结论。
路上掠过灯火通明的长江隧桥工地,这是世界上最大的越江工程,2010年就能通车,到时候崇明这片净土,也不复存在。
路虎的顶盖打开,车背缓缓下降,Victory在手中,谷离非在怀里。
月球的环形山;水星、金星的盈亏;火星的极冠;木星的大红斑;土星的光环;在蔡司镜头下一一展现。
“北半球的春季星空,亮星多,分布漂亮,即使没有天文望远镜,目测也能看到不少,我们家的非非,你认识几个?”疏离温柔的声音。
“哈——北斗七星!这个我认识!”谷离非指着天穹中大大的勺子,快活得像一只小黄鹂。
“非非你看,北斗七星最容易辨认,它弯弯的斗柄指向东方。北斗七星的南面就是守护你的狮子座,狮子的头部有一颗亮星叫轩辕十四,它的旁边都是暗星,所以显得它特别亮,其实它的亮度比天狼星差多了。狮子座的西边是我的巨蟹座,蟹壳是一个朦胧的青蓝色光斑,叫蜂巢星团。还有北极星,就在那边!看见没有!”
“这些星,本小姐小时候就认识啦!就是不知道它们叫什么名字!”疏离爱怜地摸摸她头,“非非,现在还早。等过了端午节,著名的夏季大三角就会升起来;等过了白露,秋季四边形也会升起来,到时候,咱们再来崇明岛看星星,好不好?”
“好期待哦!疏老师教的真棒!”
“非非,喜欢我的surprise吗?”他的声音轻,哑。
“恩……喜欢。”虽然肚子饿得咕咕叫,但是在无伤大雅的情况下,谷离非最乐于谄媚别人。
静谧的空间里,弥漫雾气。从稀薄的一缕,直至浓郁。
车内空间逼仄,两个人如胶似漆,以违反人体工程学的姿势缠绵,仿佛跌出红尘三界。
谷离非这才意识到,疏离之意不在星星,在非非也。
箭在弦上,他说一句,“想入非非。”
谷离非轻舔他鼻尖,“你这句话,顶顶黄。”
等到魂魄归位,才发觉“物换星移”这四个字怎么写。
夜空蓝紫色,澄澈干净。星星亮,自东向西行。谷离非只记得那颗亮星,在天穹的东边挂起,银灿灿的,带着狡黠的笑意,看遍他们缠绵的全程。
“你看那颗星。”她枕在他胸膛,光滑细致的触感,瘦瘦的肌肉线条,看似瘦弱,却有十足的爆发力。“那颗星一动不动,你全部的播种经过,都被它瞧了个透!”
“哪颗?”
“是金星吗?”
“小傻瓜,今年春天金星凌日,你怎么可能看到?”
“那一定是木星了?”
“小傻瓜,木星过了零点就坠落了。现在是凌晨3点,它还好端端地挂在天边。”
“那一定是天狼星了。”她胸有成竹地说。
“小傻瓜,天狼星要到0点以后才能在东边升起,我们开始亲吻的时候,还不到11点。”
“怎么办?超过我的认知范围了。”她薄怒。
“小傻瓜,你看到的,是晚上10点的木星,和凌晨3点的天狼星。”他刮她鼻子。
星光下,裸裎面对,像两只哑巴了的红番茄。
爱情的泥淖很美好,沉醉其中的两个人,浑然不觉某一天某一秒,注定要与命运轰然相撞,血肉横飞,尸骨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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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立审报国,执审为民。
审计人员疏离迅速就此问题起草了专项审计调查报告,报送给市政府和纪检部门。□□和市长对此十分重视,立即作出重要批示,责成相关部门对问题尽快进行处理。□□迅速介入,对涉案的主要人员进行了立案调查,该送交检察院的绝不含糊,整个过程显然事先经过周密策划和安排。
而举报人因为身份敏感,被迅速调离上海。
老天桀骜,从不与人商量;
一朝一夕,锦绣人间变炼狱。
这一天的谷离非,过得跌宕起伏。
起床的时候,她感觉恶心;
工作的时候,她感觉倦怠;
营销部的小姑娘又拿两张请假单来签字,被她甩到地上。“又请假?到底想不想做了?两个礼拜就请了5天假?你骨折?脑震荡?还是癌症晚期?要不要我给你准备追悼会,三鞠躬恭喜你英年早逝?”虽然谷离非的嘴巴一直不饶人,但言辞刻薄至斯,还是头一回。
营销部的小姑娘本来就是为了赶面试,才谎称病假。这下被训得脸色青白,颤抖着奔出门外。
公司业务繁忙,连谷离非自己都是趁午饭和午休,抽时间去了一趟医院;
医生告诉她一个结论,她摇摇头说不可能。医生说小姐,没有东西是百分百有效的,请接受现实。
医院赠送给她一张粉红色小卡片,她爱若珍宝地在上面写字。
字没写完,桌面上摆放小奶糖的玻璃器皿被她的手肘打翻,坠落在地面上。
砸碎琉璃的声音。
春天已经过去,夏天即将到来,芙蓉开满地,漫山遍野都是美好。
事情的发生,不会有征兆,就像低气压的雷暴,总能在一秒钟之内,就让世界湿透。
出门的时候,她没有带伞。如今只能站在雨篷口,眺望路对面的悬铃木。
园林绿化工人正在修剪行道树的枝桠,一截一截的残枝掉下来,触目惊心。
雨幕中,被锯得光秃秃的悬铃木,摆着令人迷惘的姿态。
回到Tosh时,她看到全公司的员工噤若寒蝉,不久之后,紧闭的会议室大门打开,身着藏青色检察服,佩检察胸徽的检察官,带走了郁桓和高罗佩。
她拨打关山峪手机,再也没有柔媚女秘书的声音,只有机械的女声,枯燥地重复“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她回到香梅花园,法院的工作人员正在查封房产。
“小姐,这是关山峪先生名下的不动产,我们正在执行任务。请问您有什么事情吗?”
她无力地摇摇头,“我是他女儿,请问如何才能联系到他?”
“关先生目前只是拘传。他会主动联系您的,您不必太担心。”
昨天发生过前奏,她有这个思想准备。
她有这个思想准备,在疏离的掌心,被她所举的明火灼伤的时候;
她有这个思想准备,在疏离抱着一叠文件,毅然决然离开家的时候;
她有这个思想准备,在疏离沉痛地问‘谷离非,你是不是还爱着郁桓?’的时候;
爱情与仕途,孰轻孰重,在男人看来,根本不是个问题。
手机在不断舞蹈,屏幕上显示未接电话18个。
她回拨。
电话被很快接起。
“非非……”
她吼出来。“我谷离非,今生今世,再也不想见到你,你见鬼去吧!”
疏离的语调比她想象中要冷感。他叹息一声,“非非,既然你如此恨我,我会如你所愿。”
预想之中的纠结婉转,鱼死网破,仅仅持续了10秒钟。
这就是疏离!这就是疏离!
如果是郁桓,他会跪下来,流出眼泪,求谷离非不要离开。
可是疏离不会,他说,我会如你所愿。
五脏六腑被冰冻,疏离执一把小锤,敲成一片一片。
爱是永世不可以忘记的,但却是可以放弃的。
她焦躁暴怒地把手机从18楼扔下,又哭又笑,把粉红色的卡片也撕碎,扔在上海六月清甜的暖风里。
卡片上有粉嫩的宝宝漫画,在星空下的向日葵丛中微笑。
Dear Daddy,I am looking forward to meeting you in 8.5 months。
——Whoever you name me
(中文:亲爱的爸爸,过8.5个月见。——你给我起的名字)
一切都是命运,一切都是烟云,一切都是没有结局的开始,一切都是稍纵即逝的追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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