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食动物

　　绿岛三楼，廊道里一片狼藉，负责清扫的员工各个小心翼翼，只因敞开房门的那间办公室里，散发着阵阵低气压。不久前还能听见高亢的骂声，现在虽然消停了，但死一般的寂静更让人感到压抑。
　　楼梯间踏出一道人影。
　　庄泽行沉默地走过，不去在意其他人偷偷投过来的目光。他径直走进办公室，首先看到的是几个经理垂着头站在角落，大气不敢出的模样；沙发上则是坐着大大咧咧的苏眠玉，只是不知为何那潇洒中还带着一丝强撑的坚强；此外，还有一名黑发红唇的高挑女人正靠在办公桌边，纤长的手指夹着香烟。
　　她的十根手指带了七个戒指，在灯光下闪着凌厉的光。
　　女人上上下下的打量空手而归的庄泽行，两条弯刀一般的眉几乎要拧在一起：“人呢？”
　　庄泽行并不畏惧她的目光，平静地摇了摇头。
　　女人的眼神蓦地阴沉下来。她掐灭香烟扔进烟灰缸，上前两步，高跟鞋踩出脆响。
　　——啪！
　　“废物。”
　　一记比高跟鞋声更为清脆的耳光在庄泽行耳边炸开，伴着一句低声的咒骂。
　　庄泽行被打得微微侧过头去，本能地皱了皱眉。
　　“装什么凶神恶煞，连个人都追不到。”女人恨声骂道。
　　场面有些难看，一旁的苏眠玉适时笑着起身：“好啦，曼曼，你今天的生气时长已经用完了，再闹脾气就该伤身了。”
　　他按住女人的肩膀揉捏了两下，又拉着她在沙发上坐下，随后去小冰柜里拿了两听啤酒，
　　女人看起来比苏眠玉年长些，她似乎并不反感如此亲昵的称呼，只是扯出一个讥讽的笑容：“怎么？陆家的贱人安全逃跑了你很开心？”
　　苏眠玉眨眨眼睛，一幅纯情的模样：“你该不会是在吃醋吧？”
　　要是平时，沈曼青不介意和他调侃几句，但此刻她心情很差。
　　毫不留情地拍开他的手：“苏少爷，你楼下账结了吗？绿岛可不接受赊账。”
　　闻言苏眠玉完美的笑容僵硬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过来，苦笑道：“我什么时候亏欠过你？”
　　他知道沈曼青最近事事不顺，像吃了火药，憋了一肚子火，所以不打算跟她硬碰硬。
　　沈曼青挥退墙角战战兢兢的经理，阴沉着脸开了一听酒。苏眠玉正思索着说点什么逗这姑奶奶开心，门口忽有一妇人风风火火的闯进来。
　　“哎呀沈小姐，抱歉我来晚了，怎么样？泽行把事情解决了吧？”那妇人仪态端庄，带着钻石耳坠，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
　　沈曼青冷笑着看着她：“我就没指望过废物帮我解决问题。”
　　妇人愣了一下，看一眼杵在房间中央的庄泽行，很快反应过来，又歉意笑道：“这……人有失手，但泽行的本事你也见过，他一定能帮上你忙的。”
　　沈曼青不耐烦地摆摆手：“行了李玉香，我不缺男人，也不缺打手。我要的本事他没有。”
　　“沈小姐，你看泽行长得多标志啊，这小脸。而且……而且他还有别的能耐！”李玉香像个要被退货的推销员，心中着急，还得装出一副体贴担忧的模样。她目光四下寻找，最终定格在办公桌笔筒内的一把美工刀上，“不信你看——”
　　她上前拿起美工刀，推出刀片，又拉起庄泽行的手，撸起袖子，露出小臂。
　　锋利的刀片在柔软的皮肤上划过，刻出深深的凹陷痕迹，但并未留下伤痕。
　　沈曼青这才忘了生气，和苏眠玉一起惊讶地探过身子。
　　“泽行是金刚不坏之身，你把他带在身边，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会保护你的。”李玉香暗暗松了口气，忍不住露出几丝得意的神情。她又用力在庄泽行手上划拉了几下，像是在卖力展示商品的优点。
　　而作为当事人的庄泽行，就只是安静的站在那里，仿佛置身事外，任由她摆弄。
　　“……我会重新考虑的。”沈曼青的表情缓和了一点，站起身，“说起来，锦绣春天那个项目，你们的投标书写完了吗？”
　　李玉香愣了一下，随即眼里翻涌出阵阵欣喜，她连声应道：“写完了写完了，我刚好带着。沈小姐，我们找个地方聊聊？”
　　沈曼青不置可否，抬腿往外，李玉香急忙跟上。苏眠玉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喟叹，眼神一转又看到还杵在那儿的庄泽行。
　　他起身凑过去，用冰啤酒贴了一下庄泽行的脸。后者警觉地扭头看向他。
　　苏眠玉只是笑笑：“本来想让你敷一下，但看来今晚你的脸没我的心疼，这苦酒我还是自己吨了吧。”
　　他晃晃手中的易拉罐，单手勾开拉环，自顾自地离开了房间。
　　庄泽行还站在原地，心中无悲无痛，眼里无泪无光。只是不知他在想什么。

　　隔天，陆笙之难得起了个大早，穿梭在大街小巷里。
　　陈淮已经交给陆司玥了，在下次被使唤之前，她想先弄明白一件事。
　　庄泽行的事。
　　虽说庄泽行要做什么是他的自由，但既然他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于情于理她都该探探底。
　　星市地下情报论坛app名叫鬼话连篇，登录后才能查看内容，而注册账号必须向管理员申请。里面充斥着各种资讯，唯一的问题就是这个论坛像它的名字一样，真假消息鱼目混珠。
　　不过，那位管理员的情报倒是准确得很，他才是陆笙之此行的目的。
　　没人知道管理员的真名，大家都按着他的id称呼他：青猫。同样，青猫也不太好找，他有好几处落脚点，而且大概率哪一处他都不在。
　　先前陆笙之威胁过这人，所以她的私信他是从来不回的，只能亲自来找他。
　　踩着流淌的污水，穿过人声嘈杂的菜市场，走进一条巷子。两侧是略微有些破败的房屋，但店铺种类丰富，很有烟火气。
　　陆笙之又拐进一栋老房子，没有电梯，楼梯扶手锈迹斑斑。她把双手揣口袋里，埋头爬上六楼，敲了好一会儿门，无人应答。
　　叹了口气，心知这处也是白跑了。
　　她先前做好了心理准备，算不上气馁，但稍微有些烦躁。
　　踹了一脚门泄愤，正准备下楼，刚好和一名上楼的瘦高男子迎面相撞。
　　“抱歉。”陆笙之后退一步，看清了来人的脸。
　　那并不是一张出众的脸，但剑眉星目，给人感觉很舒服。
　　她觉得眼熟，愣了一下，才认出男人：“小林警……！”
　　那男人更快回过身来，竖起一根手指挡在嘴前：“我现在有新的身份。”
　　来者并非青猫，不过也是陆笙之有过合作的老熟人了，真要说起来，她还当过他的线人。
　　了然地点头：“哦哦哦，那怎么称呼？”
　　“林海。”
　　“噢。”陆笙之又点点头。
　　林海身份特殊，她不好多问，倒是对方率先开口：“你来这干什么？”
　　“不要用这种审讯的目光看着我嘛。”陆笙之笑笑，搓了搓自己的手臂，“我来找青猫，有点事情想跟他打听一下。你呢？”
　　“我也有事找他。”林海的目光越过她看向那张紧闭的门，“他不在？”
　　“不在。”无奈地耸耸肩，“我打算再去蛇心看看，你跟我一起吗？”
　　蛇心网咖也是青猫常出没的地点，场地还挺大，开个包间能冲浪到天荒地老。
　　林海没应下，倒是意有所指的打量着陆笙之：“其实，我想知道的事情不一定非要找他。”
　　陆笙之看看他，又看看自己，顿时明白过来：“你在打听陆家的消息？我们可是守法公民。”
　　“别紧张，我是以林海的身份来的。”林海笑道。
　　林海是他的卧底身份，也就是说他现在只是一个被派来查探敌情的小喽啰而已。
　　既然如此，她就不打算配合了。
　　“那你让让吧，我还有事呢。”
　　林海伸手拦住去路：“别啊，你在打听什么？或许我们能交换情报？”
　　陆笙之想了想：“你现在替谁做事？”
　　“你认识的，沈曼青。”
　　“……”陆笙之讶异地挑起眉，心想这还真是打瞌睡就有人递枕头。
　　如果庄泽行真和沈家有关系，那林海应该会知道点什么。
　　想到这里，她露出一个纯良的笑容：“我饿了，咱们找个地方吃点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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