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遥

　　夜里，陆林深昏昏沉沉的睡着，手指不知何时便攀上了沈舟遥的袖口，不轻不重的捏着，沈舟遥无法，便侧身躺在他身边，静静端详着他的面容，不敢睡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林深不安分的动了动，额间的毛巾也随之滑落，她伸手接了过来，试了试他头上的温度，依旧不低。

　　沈舟遥微微动了下，想去重新换条毛巾，起身的瞬间，袖口却被猛然攥紧，下一秒又松开。

　　她转过头，陆林深手指捏着被角，迷蒙的睁开眼睛，嗓音沙哑，湿漉漉的眸子里尽是雾气，“我不碰你，你别走……”

　　“别走……”说完，便又闭上了眼睛，修长的手指重新攀上她的衣角，皱着眉头睡了过去。

　　“……不走，”沈舟遥俯下身，吻了吻他的唇，柔声道：“不走了。”

　　她重新躺下来，侧身环抱住他，哄小孩似的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她知道他大概是做梦了，梦见她不信他，甩开他，说着狠心的话离开他……

　　她感觉得到，虽然已经尽力掩饰，但他的情绪还是很低落，甚至很悲伤，他们之间突然回暖的关系连自己都觉得不真实，更何况一直疲惫不安的他。

　　有时她看见弹壳卧在他身边和他一起睡着时，恍惚间会觉得他也像一只安静的猫咪，一只流浪了很久被她捡到，然后又被她狠心丢掉的猫咪。

　　明明伤痕累累的回到了家，她却没能抱抱他，而是冷着脸甩开他。

　　如今她好不容易又把他找了回来，可那颗曾经因为她而融化的心却已经碎掉了，那只猫似乎依旧漂泊，不知道哪里才是他的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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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林深醒来时天已经放亮，身边空无一人。

　　他慢慢坐了起来，昏沉的脑袋无时无刻不在刷着它的存在感，眼前也是昏花，胸腔里的抽痛很快随着他的苏醒跃跃欲试起来，没一会便有些坐不住，身体重新缓慢的滑回被窝。他翻了个身，伸手捞过旁边的枕头抱在怀里，整张脸都埋了进去，熟悉的香味重新包裹着他的鼻息，心头的沉闷这才散去一些。

　　昨天不是还在抱着他吗，这是又去哪了？

　　他本想等她一会，可很快便又被身上的沉重的乏力感拖进了黑暗，再睁眼时枕头的主人已经归位。

　　“张嘴，吃糖。”沈舟遥隔着糖纸捏着颗奶糖，似乎早就做了好准备，一直在等着他醒来。

　　陆林深把糖含进嘴里咬了两下，顺势将她揽进怀里，香甜的奶味瞬间溢满口腔，“我不喜欢吃奶糖。”

　　沈舟遥微微抬起头，捉住他的嘴唇轻轻啄了两下，“我喜欢。”

　　“……”

　　“还要睡吗，想不想起来吃点东西？”

　　陆林深摇头，“……没力气，不想吃。”

　　“你快比弹壳还能睡了。”沈舟遥手指摸了摸他冒出来的胡茬。

　　陆林深被她弄得下巴发痒，往后躲了躲，“我这叫养精蓄锐。”

　　“？”

　　“跟关清商量过了，下周就可以带韩天墨去老师那里了。”

　　沈舟遥撇了撇嘴，“其实你可以不去的，有我和周凯陪他就行了。”

　　“我哪是陪他啊，我是陪你，”陆林深看着她，开玩笑道，过了一会又重新开口，“我也很久没见老师了，该过去问候一下。”

　　“好吧。”沈舟遥不情愿，“那你最近哪也不要去了，好好在家歇着，养好身体，我可不想再看着你在我眼前昏倒了。”她有些后怕的把手贴在他的后背，不自觉的收紧了一些。

　　“好，”陆林深顿了顿，“……但后天是奶奶的忌日，我想去看看她。”

　　“我知道，”沈舟遥点头，在他怀里蹭了蹭，“我陪你一起去。”

　　.

　　B市是陆林深奶奶的故乡，只是当年随着陆林深爷爷工作搬迁，便在邻省扎了根，后来陆建平重新回来发展，要接她过来，老人家却不愿，说是在那里住惯了。

　　其实陆林深知道，爷爷在那里战死，她自然是不愿离开的，老人过世后也遵照她的遗愿，将她跟爷爷葬在了同一处，也算是生同衾死同穴了。

　　这大概是陆建平做过的唯一一件陆林深瞧得上眼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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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B市开去陆林深老家大概需要两个小时，他们两人手都还没好利索，自然是开不了车的，于是司机的活便重新落到了郑郁手里。

　　陆林深上车后不久便靠着沈舟遥睡了过去，身上搭着沈舟遥特意带着的小毯子，脑袋埋在她的颈窝里，只露出了小半张脸，看上去很没气色。

　　郑郁给他开车多年，虽然现在陆林深不干了，帮他安排了别的工作，待遇也比以前更好，但他隐约也能猜到，让他们院长这种人选择不再当医生的原因，大概只能是身体问题，扫过后视镜后便极有眼色的放慢了车速，尽量开得平稳些。

　　车程过半，陆林深终于转醒，他靠在她肩上醒了醒神，很快便坐了起来，抬手帮她揉了会肩膀。

　　“疼不疼啊？”他刚醒，还带着点鼻音。

　　“不疼，主子靠的舒服就好。”

　　陆林深满意的在她肩上拍了两下，“就那样吧，也没多舒服，太硌了，脸疼。”

　　“那你还睡那么久！”

　　沈舟遥为自己任劳任怨的肩膀打抱不平。

　　陆林深笑了笑，看向郑郁，“小郑，大概还有多久到市区？”

　　“十来分钟吧。”

　　“好。”他靠回后座，握着沈舟遥的手闭目养神，车里重新恢复安静。

　　过了一会，感觉包裹着自己的手变得越发湿冷，沈舟遥偏过头，有些担忧的打量着他的神色，许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陆林深的睫毛颤了颤，却还是没有睁眼，安慰的捏了捏她的手心。

　　进入市区后，路上渐渐拥堵起来，车辆走走停停，尽管小郑已经开得很稳，陆林深却还是皱着眉头睁了眼，没一会，额间便布满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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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子终于穿过市区，驶入通向墓园的公路。

　　陆林深偏过头，窗外景色引入眼帘。这条路他走过很多遍，只不过以前一直是自己开车，没空欣赏沿途的景致。

　　从闹市转向郊外，风景自然是渐渐荒凉的，可他却看得入迷，旧时回忆涌上心头，欢笑悲伤，恍如昨日。斯人已矣，他却还是恨，恨时不我待，恨物是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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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面靠边停一下吧，”陆林深气息有些不稳，声音也很小，透着不易察觉的隐忍，“我有点难受。”

　　“好。”小郑应道。

　　沈舟遥不安分拉着他的衣袖，没有作声，他却已经分不出精力来安抚。

　　刚一停车，陆林深便开了车门，大步走到路边，扶着树不住的干呕，沈舟遥拿着纸巾和矿泉水，在旁边小心翼翼的顺着他的后背。

　　没过多久，早上吃的那点还未消化的东西别被他吐了个干净，陆林深撑着双腿缓了口气，接过矿泉水漱口。

　　其实胃里还在不停的泛着恶心，但他已经吐得没什么力气了，只能强压下去，漱过口后便被沈舟遥扶着回到车里。

　　怀里的人吐得眼眶泛红，皱着眉头无力的靠着自己，生理性眼泪满的就快要溢出来，衬得他一双眼睛更加楚楚可怜，分外惹人心疼。

　　沈舟遥低头吻了吻他的脸颊，疼惜道：“快别这么看着我了，睡一会吧，心都要叫你看化了。”

　　他轻笑一声，鸦羽般的睫毛轻扇两下便遮了下来，眼角滑下一行清泪，未经流转便被人吻走。

　　不许哭，不许掉小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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