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不解言

作者:org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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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探查


      冉遗师祖为了拯救黎民,私自调动东海三清之水,虽暂时解了血婴之乱,却也从此埋下祸根。
      天上列位见不得此等徇私枉法,一道天劫收去了祖师爷的命不说,还给天婴谷留下百年一场屠婴战,是生是死,全看造化。
      所以祖师爷寂灭前曾多次叮嘱门人,镇压之法只能传与谷中后人,为的就是避免其他人引祸上身。同时,除了与冉遗谛有盟约的几个门派,每次的屠婴战少有其余名门参与,说是会祸乱天下的大劫,大多数人却无动于衷,其中一道原因就是:
      天降刑罚,众叛亲离。
      正猜测间,天婴谷的小弟子在外面敲起了门:
      “梁师兄,酒温好了,该摆到哪处?”
      梁凉看了一眼方盏,又四周扫了一眼卷宗室,无奈道:
      “拿进来吧,我可请不动这尊大神。”
      小弟子半晌没有动作,似是在门外踌躇,梁凉只好起身迎了过去,打开门接过托盘,
      “不碍事,我会盯好的,回去不要多嘴。”
      小弟子应了一声是,随即如获大赦般快步离开了卷宗室。梁凉端着酒壶和杯盏,瞥了一眼桌上,没有放置的地方,方盏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翘起了腿,好整以暇的看着他。梁凉眼神示意他动手挪出一块地方,方盏却不动作,仿佛理解不了这种寓意十分明显的眼色。
      “无如饮此销愁物,一饷愁消直万金。”
      梁凉一手托起托盘,另一手收拾起桌上的图纸,折出一角空地放下了托盘,
      “酒入愁肠是最好的药。你仔细着点,不要撒酒疯,我可是冒着关禁闭的风险给你把这东西端进来的。”
      方盏自顾自斟酒,梁凉就收拾起地形图,他盯着涂水川三个字,似是回想起某些事:
      “其实我只在古籍里见过这个名字,涂水潭也是在别的书里听说的,谷里的人都是寒潭寒潭的叫,很少有人知道这个名字。”
      “有人刻意隐瞒,自然不会让你们知道。”
      梁凉将地形图折成原来的大小,不解道:
      “这有什么值得隐瞒的?”
      “我猜的,你们谷里的秘密多着呢……说起来,扶涂的人怎么会来?”
      扶涂向来趋炎附势,狡诈的很,没有利益的事他们从来不会插手,天下己任在他们那就是个笑话。
      “这个……其实也是我在书里看的,那时候师父还骂了我,让我不要钻研这些歪魔邪道。”
      梁凉拿起那本书册挡在脸前,小心翼翼,
      “说是血婴主原来就是扶涂的修士,不知道犯了什么事被逐出来了。”
      “所以说,这是在清理门户?”
      一杯热酒下肚,身上又燃起了几分暖意,衣物也基本上都闷干了,方盏又斟了一杯酒,
      “不至于吧,逐出门的徒弟也就没了关系,他们舍得过来蹚浑水,还是有一回算一回,次次不落?”
      “也不是,这个弟子吧,他对扶涂怨恨挺深的,据说曾经发誓待他功成,就会杀回扶涂……他们大概是觉得唇亡齿寒,不如联手打一场,胜算反而大些吧。”
      “欸,百事通,你觉得这场仗我们有几分胜算?”
      方盏放下酒杯,想去拿桌上的地形图,梁凉却手快的拦下了他:
      “算到顶也就两成吧……这东西不能动,我得拿给师父过目。”
      “你这么说,我们不就是去送死的……感情备着这酒给我送行的?”
      他嘴上说着,手里动作也不耽搁,跟梁凉抢夺起来,非要拿到地形图不可。梁凉也不示弱,毕竟是门派要物,出现的时机也不上不下,在这种特殊时期自然要非常对待。
      “九师兄还能不知道厉害就闷头往里闯吗?如果不能在这里镇住他,生死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方盏挑开梁凉的手,一步向前挡住他的视线,迅速伸手去取图纸,梁凉见他快要得手,只好扔出手中书册,谁知不偏不倚正好砸中了桌上的酒盏,瓷杯摇摇晃晃落了地,应声而碎。两人都愣了一瞬。
      娘的,出师不利……
      方盏取过图纸塞到梁凉怀里:
      “揣好了,跟我去寒潭附近看一圈,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实地勘察才是实在……心里就想着那点鸡零狗碎,怎么当大侠?你以为谁都觊觎你们天婴谷?”
      梁凉赧然一笑,心道我再信任你有什么用,你那一点名声全给自己败完了,这叫防患于未然,免得到时候出事了,人家借题发挥找你麻烦。

      两人前后脚的往寒潭方向走,路上梁凉见他衣服上仍有一块块的水迹,准备提醒他先去换套行头,免得秋风一吹,伤了身体。却见方盏已经脱下了外袍系在腰上,仿佛完全感受不到秋风萧瑟,大步走在前方,潇洒的紧。
      “你还是先穿……许公子?”
      梁凉刚脱下一只衣袖,就见半路走出了一个许半笙,身上外袍正提在手里。方盏听见许半笙的名字,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许半笙两步就走到了他背后,一声招呼不打解下了他腰间的袍子,而后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自己的外袍披到他身上:
      “穿好了,小心着凉。”
      方盏直直的站在当地,没有动作,就听许半笙好像转过了身,
      “喝酒的人身体发热,这时候最容易产生错觉,不小心就会染上伤寒。”
      梁凉根本没有注意到许半笙是怎么知道方盏喝了酒的问题,只是觉得他说的颇有道理,随即了然的点了点头,偏头又看见方盏披着外袍一动不动,那袍子在他身上稍微长出几寸,堪堪停在脚踝处,再多一点就要贴地了。梁凉忍不住打趣道:
      “许公子的善解人意用的不是地方,九师兄消受不起啊,你看他那身板,都要拖地了,还是穿我的,合身!”
      说着就要上前,方盏却闻声而动,拢了拢衣领,也不回头,凉凉出声:
      “等着,并打碎杯子的事,回来一起算。”
      梁凉无奈的摸摸鼻尖:
      九师兄什么时候这么小气了,随便说句玩笑都能戳到他,许公子方才还说他醉酒上头不清醒,也没见他发作啊。

      方盏知道许半笙跟在后面,也知道自己劝不回去他,索性不理不睬,独自往前走。他脚程极快,不出几时就到了寒潭的地界,梁凉赶忙从后面小跑追了上来,小声提醒:
      “我先去跟值守的弟子打个招呼,我们就在这附近探查一二,不要靠近,以免出意外。”
      “话都不能好好说了?好歹是三清之水,这点作用都没有?况且他还没出世呢。”
      方盏不以为意,大大咧咧就要往前面走,许半笙在后面又是不声不响抓住了他衣袖,沉声道:
      “小心为上。”
      方盏果然就泄气了,他拿不准自己到底该不该朝许半笙发脾气。
      被他那样直白的拒绝,方盏的心里自然是痛苦又愤懑的,可说到底,这些弯绕的小情绪都是他心里不可告人的点点滴滴,若是要拿这些不可告人给对方找不痛快,实在不是一件体面事。
      他此刻捧着一颗进退维谷的真心,就像是悬崖边破壳而出的雏鹰,交出去是跌落深渊,收回来又再也塞不回那堆破碎的蛋壳里。
      梁凉看他不再反对,轻车熟路抄了一条近道绕到值守亭外,与严阵以待的值守弟子耳语了几句,又蹑手蹑脚赶了回来,活像半夜三更潜入人家的盗贼。
      “这么草木皆兵的,你好歹是天婴谷的弟子,怎么着也有几百年了,你们都是这么过来的?”
      “我们这不是单枪匹马来探查嘛,还是不要太声张。”
      碍于时矜的在场,方盏没有继续挖苦他,内里却是一肚子腹诽:
      “你那叫怂,不叫谨慎,可别给我丢脸了……”
      梁凉拿着地形图,对天婴谷的地形也比他们两个外人更熟悉,靠近寒潭以后就换了梁凉带路。他一人走在前面,轻手轻脚唯恐碰到一片拦路的枝叶,那样子比起忌惮血婴主,不如说害怕碰见夜半起夜方便的府宅主人更贴切。
      方盏大约跟了两炷香的时间,一来看不惯梁凉风声鹤唳的大惊小怪,二来实在受不住时矜一脸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样子紧凑在自己身边,疾走几步夺下梁凉手里的地形图,翻折一番,找出绘有脚下这片地方的一部分,打头走开来。梁凉不敢大声说话,自然也就拦不住他,许半笙也极少有言语,就这么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就在几人快要围着寒潭走完一周的时候,方盏走到一处林木葱郁处停了下来,身后低头赶路的梁凉刹车不及,直直朝他后背撞了上去,方盏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个闪身让了过去。梁凉就这么朝着面前的大地扑了下去。
      一声惊呼还没出口,他大概想起自己在什么地方,举起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生生吞成了半声猛力吸气。直到摔了个狗啃泥,除了落地的咯噔,愣是一点声音没从喉咙里发出来。
      “发生什么……”
      时矜赶上前来,正好站定在方盏侧身让出来的地方,话问到一半就停了下来,似是也感受到什么不同寻常的氛围。梁凉自力更生的爬起来,地上由于刚下完雨,尽是水坑烂泥,他也顾不得掸去那些泥泞草叶,一身警戒的四处察看,看了半晌也不见有什么敌人出现,低声询问:
      “有情况?”
      方盏也不说话,一伸手指向时矜的脸,梁凉循着望过去,上上下下看了一个遍,看到时矜都有了几分不自在,也没发现他脸上有什么疑点,正准备再问,方盏适时的施舍给他一个字:
      “风……”
      梁凉再看时才发现,站在一步之外的时矜,他鬓边的几缕发丝正随风而动。本来也没什么特别的,但这风永远是朝着一个方向,可以看得出来正是从方盏面对的那片矮木丛里吹出来的,而且这风断断续续,似乎是有规律性的,时起时落。
      方盏故意多走了几步,绕过时矜,伸手拨开一丛枝叶,弯腰往里面看去。他看得认真,背影在梁凉看来就是一动不动。梁凉也跟着紧张的不敢动,连呼吸都不由自主的放缓了。
      随着时间的延长,梁凉的耐心也慢慢耗尽,他的恐惧像煮沸的开水,气泡从底部升起,越来越高,越来越大,直到浮出水面,砰的一声炸裂开来,内里的恐惧也弥漫开来,笼罩了整个心绪。
      梁凉被前路未知的迷茫和可怖折磨的心力交瘁,一分一秒的流逝在他眼里就像凌迟一般漫长,他能通过方盏胳膊下的缝隙看到一点情况,那里大概是个甬道,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一阵阵钻出来的山风仿佛都带上了诡异的阴冷气息。终于,他忍不住想凑上前去察看,还没近身,就见方盏徒然全身一个激灵,随即直起腰身,像被施了咒一般定在当地。
      “退后!”
      时矜迅速伸手,猛力一把就将他拖到身后。突然的变故让方盏失去言语能力,毕竟他本来只是想……开个玩笑。
      他想辨别一下风流的源头,站在洞口的时候,耳朵里听到的却全是梁凉低沉压抑的呼吸声。有没有危险不知道,只是洞里不管有什么,再不动作,梁凉恐怕都是快要尿裤子了。
      他自然是乐于看任何人的笑话的,便顺水推舟演了一把,谁知道时矜也这么不镇定。这一把揪得,恐怕胳膊上要脱层皮了。方盏这边还没感叹完,梁凉如临大敌,发出了这一天中音量最高的一句话:
      “不要轻举妄动,我去找长老!”
      说着就迈开了腿。
      如果翻白眼能翻死人的话,方盏此刻已经升天好几次了:
      “喂!跑路还带找借口的?给我滚回来!”
      梁凉猝不及防的被他骂了一遭,震惊之余只好停下了脚步,惊疑不定的转头看他:
      “啊?”
      “……他逗你的。”
      “啊?”
      梁凉觉得自己那可怜的脑力已经跟不上两个“奇才”的清奇思路,十分呆滞的又疑问了一句,
      “什么叫……逗我的?”
      方盏懒得跟他解释,又从时矜背后绕了出来,二话不说先一步迈进了幽深的甬道,洞外两人就这么看着他,一个是无可奈何,一个是摸不着头脑。
      “……”
      “许公子,九师兄他……他……”
      就在梁凉找回了精神,开始担心方盏安全的时候,甬道里传来方盏遥远又半分讥诮不减的声音:
      “还没到你搬援兵的时候,还不跟上来,等着给我收尸吗?”
      梁凉一听收尸两个字,浑身一抖,见时矜永远一副风轻云淡的脸色,仿佛天塌下来也能当棉被御寒,左右无法只好收起满心的恐惧和疑惑,硬着头皮跟了进去。

      三人进入甬道以后发现这是一处年月颇久的山道,人工痕迹明显,应当是有人在原先存在的山洞基础上凿挖而成。
      几人走了一盏茶有余的时间,仍是深不见底,而且越往里走,空气越是凝滞不动,方才在洞口外涌出的风流不知什么时候就消失了。空气里渐渐弥漫起常年无人的潮湿霉味还有淡淡的野物腐烂的味道。
      刚开始三人还能借着洞口外的一点光线勉强看清脚下的路还有四周山壁上的大致情况。随着距离的延长,甬道里开始漆黑一片,梁凉总是会不经意撞到前面的方盏,稍一迟疑又会被后来的时矜踩住脚跟。几经折腾,他心里的恐惧已经消失殆尽,剩下的只有烦躁和几丝尴尬,一路无话的氛围让他十分嘴痒:
      “九师兄,我们这是要走到哪里啊?”
      方盏并不答话,他又偏头朝身后的时矜搭话,
      “许公子不用惊慌,我们走这么远了都没出事,八成是没有危险了。”
      他等了一会,也不见身后有人应答。
      凭梁凉的直觉判断,他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危险……
      方盏不理他没有什么稀奇的,可许半笙从来都是翩翩公子的形象,断没有这等有失礼仪的习惯。而且仔细想来,他好像已经有好一会没有撞到两人中的任何一个了,难道……真的出事了?
      这种念头一生起来,梁凉又迅速陷入了铺天盖地的恐惧里,毕竟这里只有他们三个人,许公子凡人之身,自己又是天生的半吊子,真刀真枪的打起来,他最多算个人肉盾牌,光靠九师兄一个人能应付的来吗?况且这里可是血婴主的地盘,伸手不见五指的,敌在暗我在明,打起来不知道要吃多少亏……这两人现在又不知所踪,该不会是已经遇害了?他早说了这里不简单吧,说了不要轻举妄动,找了师傅师叔们再一起过来,九师兄没有头脑,怎么许公子也跟着一起乱!
      完蛋了,这次怕是要把命交代在这了,可惜他床头一本北蒙志异还没看到一半……不对!如果真的是血婴主,他应当不会做这种藏头露尾的跌份事,凭他的实力,对付三个初出茅庐的崽子绰绰有余,即便还没有修炼成功,也不至于偷袭。
      不过片刻时间,梁凉的脑子里已经闪过成千上万个想法。一腔的恐惧、不安、怀疑、侥幸,最终凝结成了一句声嘶力竭:
      “九师兄!许公子!你们在哪啊……啊……啊……”
      呼喊声回荡在整个甬道里,甚至传出了经久不息的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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