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性□□

　　4

　　吴斯是被短信声吵醒的，睁开眼才发现是米勒的房间，昨晚混乱的记忆慢慢恢复，明明没喝什么酒却比醉酒后的宿醉更头痛。

　　竟然让荆陌知道了。

　　无论是自己那么多年来的暗恋也好，还是如今和米勒滚在一起也罢，都没想让那家伙知道的，所以压根没有考虑过他知道后怎么办。

　　果然还是太冲动了，明明应该忍住的，为什么会那么轻易就脱口而出了呢？

　　叹了口气，吴斯突然很想抽烟，想让尼古丁来舒缓一下神经。摇了摇头，自己在干什么呢，什么时候变得那么会逃避问题了？

　　工作工作，他应该已经去片场了吧。

　　伸手想摸床头柜的手机，看到的却是丢弃在地上乱成一团的衣服，套套以及润滑剂。昨晚激情的画面再次出现在眼前，吴斯突然整张脸涨到通红，疲软地滑入被子里，害羞地遮住了大半个脸。

　　太丢人了，明明已经做了那么多次，为什么还会激动成这样，两人的定力到底有多差？

　　下午在休息室的那个拥抱就是极限了吧，太久没有碰触的身体，终于还是因为欲求不满而忍受不了了。

　　拿到手机后才发现已经是午饭时间，自己竟一觉睡到现在，米勒离开时居然一点都不知道，果然是做过头了，下次，绝对不能再这样了，都一把年纪的人了。

　　手机上有很多条短信，除了米勒的一条外，其余都是荆陌发来的。

　　回复米勒，自己会在午餐后回到片场后，约了荆陌吃午餐。说是约他，不过是答应他要单独见面好好聊聊的请求。

　　既然事已至此，总要继续往前走的。

　　约的地方是在片场不远处的小饭店，东南亚风格的菜系，是米勒推荐大家来吃过的地方。由于拍摄剧组的午餐都是快餐，这个店，饭店里几乎没什么人，吴斯进去的时候，看到荆陌一个人坐在最里面的桌子上，正和老板聊着。

　　除了眼圈黑了点，精神差了点，总体还算正常。

　　然，当吴斯走到他对面坐下，他从看到吴斯那一刻起，便浑身僵硬，还险些把手上的一杯热茶掀翻出去，好在老板眼捷手快，否则这滚烫的水倒在身上还真不是闹着玩的。

　　哈哈哈哈，手滑了一下。

　　尴尬的笑，尴尬的解释，以及，尴尬错开的视线。

　　果然，并不像表面上的那么正常。

　　吴斯点了两人的食物，看着一道又一道的菜端上桌，两人都沉默着，吴斯倒是很自然地夹菜，吃菜，甚至还给荆陌夹了菜，一如两人平时的样子。

　　虽然是他约自己出来的，但吴斯已经做好了准备，其中一种可能，便是这样，两人尴尬不已，也许他会一直介怀，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对自己，这些都是可以理解的，没关系。

　　而且他昨天已经受了很大的刺激，吴斯不准备再在今天说些什么，有些东西是需要消化的。

　　「那个，小斯……」正当吴斯以为这就是吃一顿饭而不会聊些什么的时候，对方打破了沉默。荆陌的眼睛很亮，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看着吴斯，「我有问题问你。」

　　「嗯，你问。」

　　「是因为你吗？芮熙才得到这个角色？」

　　正在夹菜的银筷子顿了一下，吴斯放下筷子，看着对面认真到不允许自己逃避的视线，看样子，他昨晚真的想了很多，没想到竟然能想到这层关系。

　　「可以这么说。」再否认也没有意义，这是唯一可以解释的原因。

　　「果然是这样吗！」突然松了一口气，荆陌趴在桌上，揉了下僵硬的脸，「我就知道是这样，果然是以此为条件，娱乐圈真是太恶心了。」

　　「哈？」吴斯一惊。

　　「小斯，你一定是为了我才答应这样的条件吧，为了让白芮熙拿到角色，不惜牺牲自己，答应那个法国佬的变态要求，果然只有这样才合理，因为，小斯你，你喜欢的明明是我啊！」

　　手被荆陌握着摇着，吴斯整个人傻了，他在说什么？

　　「其实不用这样的，小斯，你不要勉强自己，我……是很迟钝啦，你什么都不说，我怎么可能知道呢，你不说，我怎么会明白呢，我……」

　　「你在说什么？」

　　猛地仰起脸，荆陌的脸涨得通红，眼神却很亮，「我不是同性恋，但是，如果是小斯的话，我愿意试试看，所以，请不要勉强自己和那家伙在一起啊！」

　　啪——

　　杯子飞了出去，砸在地上，发出了很大的声响。

　　阿嚏——

　　米勒突然打了一个大喷嚏。

　　「感冒了吗？」泽马抽了一张纸巾给米勒，刚才他那一喷嚏，把正在走位的演员吓了一大跳。

　　拿过纸巾，向演员示意不好意思，米勒擤了擤鼻涕，「好像昨晚着凉了。」

　　昨晚做好直接搂着吴斯睡着了，半夜冻醒才发现，被子没盖，空调也没开，怀里的人正死死拽着一旁的被子取暖，等开了空调，替吴斯盖好被子，自己冲了个热水澡后，米勒反而睡不着了，倒了杯橙汁去了客厅。

　　上网闲逛了一会儿，再次感到冻，才发现客厅的空调没开，自己正将热水澡的最后一点余温耗尽，连忙披上外套，打开空调，喝了杯烧酒。

　　只是，还是晚了。这喷嚏都打一上午了。

　　还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被罚在阳台站了一晚上吧。」

　　「那今天上午请假的就是我了。」

　　「哟，这么说起来，难道你蹂躏了他一晚上，害他起不了床？」用手肘撞着米勒，泽马一脸奸笑，压低声音，取笑好友。

　　白了泽马一眼，米勒拒绝回答，扭头继续看舞台上演员的走位。

　　昨晚……在冻醒之后，看着吴斯整个人蜷卷起来抱着被子的样子，米勒差点再次兽性大发，难怪之后去客厅完全没意识到冷，还真是活该。

　　他没有着凉吧？

　　这一瞬间，餐厅里所有的人都停下了动作，看着最里面的那一桌。

　　弯腰将被手肘碰到甩出去的杯子捡起，吴斯无视背后探究的目光，重新替荆陌倒了热茶，这个过程中，荆陌保持着呆滞的表情，不敢相信刚才发生了什么。

　　一巴掌，吴斯居然打了自己一巴掌。

　　「我很抱歉，一直没有和你说清楚，造成了你的误会。」把水杯递给荆陌，吴斯对上了他的眼睛，「白芮熙的角色，确实是因为我和他的关系才获得的，但这和我喜欢他没有关系。」

　　如果像最初只是交易的话，确实如荆陌所说的一样，但，现在已经不同了。

　　「我是gay，只喜欢男人，如果硬要说的话，应该是我先惹上他的，恶心的潜规则也是我提出的，你要恶心的话就恶心我好了，请不要这么说他。」

　　「可是小斯……」不顾脸上的红肿，荆陌还想去抓小斯的手，却被他移开了。「我不希望你勉强自己啊，我，其实……」

　　昨晚回忆了很多以前的事情，当越来越多的画面涌现出来，荆陌的脸也越涨越红，原来，小斯竟然那么喜欢自己，自己怎么会都没有察觉到呢！

　　「不要看不起人了。」吴斯突然怒起，打断了荆陌的话，「我已经不喜欢你了，现在喜欢的是他，你还要我说得多明白！」

　　荆陌被吴斯吼愣了，心里却比刚才挨一巴掌更难受，第一次，这是小斯第一次吼自己，明明以前无论自己做出多出格的事情，他都不会凶自己。

　　会动手是第一次失控，刚才那句伤人的话是第二次失控，昨晚的自己也算失控了吧，吴斯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然会三番五次失去控制，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看着荆陌大眼睛里含着泪水，一副心灵受到创伤的表情，吴斯捂着额头遮住自己的视线，用另一只手安慰性地摸了摸荆陌的脑袋。

　　「对不起，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不要再开这样的玩笑了。」拜托。

　　是啊，明明知道他只是关心我，希望可以解救我，才说出可以为了我试一试这样的话，他不是想太远的人，在知道我的感情后，感到愧疚，才会想要补偿。

　　说出这句话的他，根本就没考虑过他自己的情况，老婆也好，袁琴也罢都被他放到了一边，满脑子都是怎么回报我，以及不让我做出傻事，跟不喜欢的人呆在一起，他就像傻瓜蛋一样。

　　但明知道他的想法，却还是忍不住用那么激烈的方式来制止。

　　还真是……有够不淡定。

　　一顿饭在沉默中解决，然后结账，上车，开回片场，两人都没有再提过这件事，就算对话，也只是生硬的工作方面的话题。

　　走进片场的时候，很自然地，吴斯向米勒的休息室走去，而荆陌则拐到了另一边的白芮熙休息室，分开的时候，并没有说再见。

　　吴斯打开休息室门时，看到的是正在打喷嚏的米勒，在他身边的废纸篓里，装满了用过的纸巾，一旁的泽马手拿水杯，递给米勒。

　　「哎，你确定不要吃感冒药么？越来越严重了。」泽马晃了下从兜里拿出来的一盒药。

　　喝了一大口热水，米勒用手指蹭了下发红的鼻尖，「不用了，感冒药会让我昏昏欲睡。」

　　「我可不认为你现在还能保持清醒。」本来只是狂打喷嚏，现在是鼻涕流不完，这感冒来得还真是凶猛。

　　继续喝水，米勒的视线早就转到了吴斯身上，没准备再搭理泽马的调侃。

　　顺着米勒的视线，泽马也看向了吴斯，「哟，是小斯回来了呀，昨晚这家伙很禽兽吧，呜……」

　　口无遮拦的玩笑话被米勒飞起的一肘子打断。

　　然而令两人惊讶的是，玩笑的对象却完全没反应，吴斯依旧沉默地站在门口，视线是看着他们的，却很空洞，一副神游的样子。

　　泽马和米勒对视一眼。

　　「好吧好吧，既然小斯回来了，我就不烦你了，」耸肩，泽马走向门口，把手里的感冒药塞在吴斯手里，「你看着办吧，要不要撬开他的嘴，硬塞进去。」

　　点了点头，吴斯依旧神游状，泽马开门时又看了眼米勒，才走出门去。

　　想问你怎么了，是不是也感冒了，但最终米勒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看着吴斯走向自己，步伐有些漂浮，眼神却渐渐专注了起来，看着自己。

　　在身体碰触到的时候，米勒挑了下眉，在他脑袋要靠过来时，扭过了头。

　　「感冒会传染给你。」

　　「中午和荆陌一起吃了饭。」吴斯并不管米勒的躲避，而是硬将脑袋搁在了他的肩膀上，「他……还有些不能接受……」

　　靠得那么近，可以轻易听到吴斯过快的心跳声，仿佛述说着他内心的凌乱不堪。

　　「嗯。」转过头，米勒轻轻把自己的额头抵在吴斯的脑袋上。

　　「抱歉，借我靠一下。」

　　心跳仍然很快，吴斯闭着眼睛努力平伏自己的情绪，眉头微微皱起，表情是带有些痛苦的隐忍。那么近距离看到这种表情的他，对米勒来说是第一次。

　　两人谁都没有动，也没有人说话，时间仿佛静止了。

　　直到吴斯的心跳渐渐恢复正常，他睁开眼，看到的是米勒一脸痛苦的样子，见自己动了，他才猛地拿起一旁的纸巾，狂擤鼻涕。

　　「控制不住，鼻涕狂流，让你看到难看的一面，真丢人。」擦着鼻子，米勒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不问吗？」

　　「问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谈话到底说了什么，这些他不会想要知道吗？

　　「我不急。」将吴斯的脑袋再次按在自己的肩膀上，米勒抚摸着他的头发，「那么多年的感情，不是说不影响就不影响的，慢慢来，我会给你需要的能量。」

　　真是……耍帅么？吴斯放松自己，蹭着米勒的脖子，既然这么说了，应该不会是逞强然后自己乱猜吧。

　　刚才，真的很危险，心脏仿佛要跳出来一样，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快点见到他，只有他能平伏自己失控的情绪。

　　那双安抚着自己脑袋的手很大很有力量，原来，一直是那么可靠的人吗？当然，如果不是那么冰冷而是更暖一点的话，就会更好了。

　　冰冷？那么严重的感冒么……明明昨晚还好好的。

　　「吃药吧。」

　　「什么？」

　　「吃感冒药，睡一觉，出一身汗，也许晚上就能恢复，只耽误一下午的拍摄。或者继续拖下去，也许两周都会头脑不清楚，耳鸣听不清台词，脑涨无法思考。选哪个？」

　　看着恢复助理身份，与其说提议，不如说警告的吴斯，米勒嘴角抽搐，最终没能躲过强制休息的命运。

　　帮米勒盖好毛毯，看着他熟睡的样子，吴斯关了灯，拿走剧本，离开了休息室。

　　门外，恰好路易和白芮熙以及她身后的荆陌走过，两人视线撞到一起，均楞了一下，先反应过来的是吴斯，他移开视线，看向了路易。

　　「正好，要去找你们，下午的拍摄取消了，导演重感冒，让他休息一会儿。」

　　「果然撑不住了，上午就已经很勉强了呢。」白芮熙仿佛早就料到了一样，「知道了，我去通知其它演员吧。」

　　「麻烦你了。」

　　看着三人从面前走过，荆陌始终低着头，视线没有再次交汇，吴斯松开了刚才一直握着的拳，朝另一边的工作人员走去。

　　睡了一觉后，米勒果然好了很多，但仍然有些低烧。

　　吴斯看着温度计皱眉，视线瞥见一旁米勒执拗的目光，最终还是败下阵来，晚上的拍摄照常进行，但米勒必须多穿一件毛衣。

　　晚上的拍摄虽然比平时要缓慢，倒是还算顺利。

　　吴斯一直在米勒旁边照顾监视他，又是加热水，又是润喉糖，好几次米勒稍微咳嗽多了点，总能感受到一旁关心的视线，为了确保晚上的戏不会被某人叫停，只能忍住不咳嗽，把脸都憋红了，吓得演员以为自己演得太烂，导演被他气成这样的。

　　注意力确实在这边，也就无暇去多想另外一件事，偶尔吴斯的视线也会本能地看向荆陌，发现他始终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拍摄结束后，米勒已经头晕目眩，温度也高了两度，没敢怠慢，吴斯让他吞了感冒药，准备送他回酒店好好睡觉。

　　就在吴斯扶着米勒朝片场外走的时候，荆陌出现在两人的面前。

　　「那个……」荆陌的脸有些红，视线是看着米勒的，「能让我和小斯，吴斯聊几句吗？单独。」

　　米勒可以感受到旁边搀扶自己的人微微一僵，「十分钟，我只给你们十分钟时间，我在这里等。」

　　瞪大眼睛，看着米勒认真的表情，荆陌真没想过得到的是这种回答，他这占有的姿态是什么意思？

　　「呵呵……果然很单纯啊你，什么情绪都表现在脸上，」看着荆陌的表情，米勒笑了出来，「骗你的，你们慢慢聊，我先回宾馆了。」

　　说完，还轻推了吴斯一把，摆摆手，朝外面走去。

　　抓了抓头发，荆陌抬头，想叫吴斯，发现他的视线仍然停留在米勒的背影上，直到对方消失在转角才收回视线，发现自己看着他的目光。

　　两人来到休息室，吴斯给荆陌泡了杯速溶咖啡，自己也拿着一杯。

　　「抱歉，明明下次再说也可以，但我实在忍不住了。」居然直接从那人手上把小斯扣下来，现在想来，还真是有些挑衅的意思，不知道米勒知不知道我的事情。

　　「没关系，你想说什么？」尽管表面平静，但吴斯知道，他此时有多紧张，害怕荆陌又会说出什么劲爆的会影响他理性的话语。

　　放下咖啡杯，荆陌突然站到吴斯面前，一脸认真的表情。

　　「对不起！是我太自以为是了，难怪你会发火，真的超级对不起。小斯，我以为你是被逼的所以才会说那些难听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啊，我不知道……你原来是真的喜欢他……」

　　荆陌的脸有些红，一开始不好意思看吴斯的眼睛，随着话说出口后，才抬起头，「今天才知道，你是真的喜欢他，太好了，作为朋友，我很高兴，祝福你啊小斯。」

　　原来要说的是这个。

　　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吴斯温柔地笑了，「嗯，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那根难受的刺被剔除，两人终于没有隔阂地聊了起来，虽然不能说和以前完全一样，但确实是恢复到了平常的聊天。

　　两人聊了一会儿，荆陌接到白芮熙的电话，说是在酒吧让他去接她。

　　「小陌。」在荆陌要离开的时候，吴斯叫住了他。

　　「嗯？」

　　「……没什么，注意别着凉……」本来想说，袁琴对你的喜欢远远比不上我，而你老婆对你的爱却是和我等同或者超越我的，不要辜负她，但最终这句话还是没有说出口，总觉得，有些句号画上了，就不用再时不时提起。

　　「哦。」荆陌戴好围巾，走出了休息室。

　　看来，他是真的在替自己高兴啊，笨蛋，从来都没有啊，超越友情的情愫，从来都不曾有啊。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喝光了杯中的咖啡，吴斯走出休息室，却在片场门口，看到了早就应该离开的米勒。

　　他穿着厚大衣，围着围巾，鼻子有些红，一边咳嗽一边在看小说，就这么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片场里。

　　在干嘛呢，根本没有问的必要，他在等自己，毋庸置疑。

　　虽然很大度地说了没关系，他不在意，但实际却非常担心，还真是口是心非。

　　「如果明天体温没降下来的话，我会联系剧组，停工一天。」朝米勒走去时，吴斯知道自己笑了，在看到对方被威胁后惊讶的脸后，更是开怀大笑了起来。

　　幸福，原来自己也可以触碰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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