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傀儡
玥白一觉醒来，迷迷糊糊。
她摸了摸嘴角已经干掉的唾沫印子，好像是梦见吃桂花糕了。
已入深秋，桂花总该开满树了吧？
窗门缝隙时不时钻入浓郁的桂香，玥白推开窗深吸一口气，刚一抬眼却愣住——那枝头的桂花，怎么好像不如印象里多了？
不管，这样也算开满树吧！
她从窗口跳出去，直奔庄斯照房间：“姓庄的，快起床啦，给我做桂花糕！”
没人应她。
“不在吗？”玥白探头探脑溜进里屋，床榻上男人双眸紧闭，双手搭在肋下，规规矩矩地躺着，“呀，这不是在吗？故意不理我？”
她一掌拍下去，擦过他脸颊时顿了顿。
好烫。
“喂，庄斯照？”玥白连忙拿手背碰了碰他额头，果真滚烫，“不是吧，身子刚好点怎么又发烧了？”
她打湿帕子敷到斯照额上后，赶忙将丹娘喊过来。
罗丹娘意外得慌张，第一反应不是搭脉配药，而是将人推坐起来，直接给他灌灵力。整整一炷香时间，丹娘额心沁出汗珠，像是要把自己的灵力抽干全给庄斯照一样。
玥白不明白，他昨晚不是好好的吗？
还讨论医庐今日要开诊。
见罗丹娘收了势，小心放倒庄斯照后，她迎上去想问，却发现丹娘眼神闪烁，刻意不同她对视。
只道：“小白啊，你在这儿看着先生，我去煎药。”
“那么多灵力输给他，还需要凡俗草药？”
“这，这是当然。”
罗丹娘擦擦额心的汗，躬着身子快步离开房间，出门时回头望了一眼，重重叹了口气。
她实在不懂先生昨夜为何那样。
他一具凡人身躯，若不以结界护体，又没有法器傍身，怎么可能下深海？这分明同寻死坠海无异！可先生偏偏——
丹娘现如今想起都觉得后怕。
先生不听劝说执意下海，见她不同意，竟自己跳了下去。罗丹娘自然追下海去捞他，岂料他竟憋着气在海中与她对抗，死活不肯让她救。
最后，气滞昏厥。
丹娘有些自责，昨夜急着带先生回来，海风太大又浑身湿透，怕是让他受了凉，再伤元气，不然也不能发烧烧成这样。
玥白蹲在床边，注视榻上昏睡的男子。
“你们，是不是有事瞒我？”
“为什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啊。”
“庄斯照，喂——”
她摸摸鼻子，圆溜溜的杏眼眯成一条缝，狭缝里看人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来。
傍晚日落霞飞，医庐大门被重重敲响。
罗丹娘疑惑，难不成是昨天医庐开诊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今日就有人上门求诊了？
见那边玥白也探出头来，丹娘怕她生疑，忙笑容满面地挥挥手道：“我正要去开呢，没事啊，你回房去。”
门刚一开，三个青年人就冲进来将丹娘围住。
看着身强力壮，可个个面无血色，眼窝幽深，像是好几日没睡似的。
罗丹娘赔着笑脸道：“来看诊？真是不巧，医庐今日关张，庄医师不在呢。”
“我们不找庄医师，找那位漂亮娘子。”
“啊，找她作甚？”
“她收了我家兄弟八字，如何能擅自跟别人定亲？你叫她出来，我们倒要好好问问。”嘴上说着好好问问，实际上几人已撸起袖子摩拳擦掌，哪有一副来谈事的样子。
丹娘警觉地后退两步。
王媒婆来说亲的事都已过去那么久，刘家人现在才找上门来，未免蹊跷。
况且不枉镇向来民风淳朴，医庐从未发生过有人上门寻衅的事件。可这几个青年人的确是本地口音，瞧着也确实眼熟，难道是背后有人煽动？
“快点，叫她出来！”
“你若不叫，我们自己进去找！”
罗丹娘连忙安抚道：“别急别急，几位兄弟，有话好好说嘛！”
而“好好说”几字忽然重音，丹娘同时一挥袖子，药粉混入空气被几人吸入鼻腔。按照经验，她倒数三下，几人必定昏倒。
然而，那三人竟像提前服过解药般，毫无反应，还在大声叫嚣。
怎么可能？
这是连玥白都能药倒的剂量啊！
罗丹娘这才意识到事情不简单，身后双手已暗暗蓄积妖力——可面前几人怎么看都是凡夫俗子，若让先生知道了她以妖力伤害凡人，又得唠叨她！
那三个青年似乎觉得嚷嚷不够，开始推搡着罗丹娘就要往诊堂内闯。
丹娘咬咬牙，施以微弱的御水术将他们拦在前庭，打算炸个水炮将他们弄晕然后丢出去。谁知那几人竟突然面目狰狞，徒手撕开阻拦他们的水幕！
这不可能是凡人能做到的。
罗丹娘立即打出一支水柱将朝街院门关上，片刻间眸底已闪过戾气。
“我最后警告你们一句，若再硬闯，我这水刃可就抹你们脖子了！”
那几人全然不管不顾往前冲，丹娘没法子，只好丢出水刃划过他们胸口，还有意识地避开了要害。然而他们竟像感觉不到疼痛般，被击倒在地又即刻爬起，继续往前冲。
罗丹娘转过身去背对几人，半空中三道水刃锋利毕现，破风划过三人喉口。
背后接连传来重物倒地的声响，丹娘叹了口气。
他们，不可能是人了。
再回身，她惊得双拳一紧。强烈的压迫感逼得丹娘脚底隐隐发酸，是什么样的力量竟能让她连对望一眼都觉得畏惧？！
凉爽水润的空气逐渐变得炙热。
罗丹娘不敢相信，她所设的结界寻常妖魔难以进出，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将那三个青年视作普通凡人放进来。
可眼前这个……赤衣金袍周身燃着熊熊烈火的男人，究竟是什么东西？他甚至无需打破结界，便能轻易出现在院内？！
“住手！”
身后传来的玥白嗓音唤回了丹娘的理智，她这才意识到自己震惊，乃至恐惧得呆站着，连防御动作都没有做，简直像极了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风胡梧烈，不准伤她！”
玥白拦在罗丹娘身前，双眼逼视着面前连剑都没拔的男人，“她没做过恶事，她是好妖！”
“可她方才杀人了，还是三个。”
梧烈虽这样说，但还是收敛了身上的杀意，赤火瞬熄。
“小白，他是什么妖啊，怎么这样厉害！”丹娘有点脚软，撑着玥白的手臂才免于跌倒。
“他不是妖，是仙修。”
“仙修？不可能，你看他刚才在火里！”
“他叫风胡梧烈，真身是三足金乌太阳鸟，杀意成焰可灼万物。”瞧丹娘还是不信，玥白指着他腰间那柄未出鞘的昭焱神剑道，“你瞧，哪个妖怪御剑啊？让你生出惧意的，是那柄诛妖神剑，昭焱。”
听到“昭焱”二字，罗丹娘如鲠在喉。
世上恐怕没有妖没听过昭焱神剑的名头，那可是千年前诛灭上古妖兽三尾赤凰的神剑，任何妖邪在它面前皆无所遁形。
“好了，没事啊，我不会让他伤害你。”
玥白挡在二人中间，随后盯着风胡梧烈道，“我说了，不会跟你回去，你怎么还是找过来了。”
当日留在昭焱神剑上的妖孽残息并非妖气。
以至于梧烈离开西蜀后，一直没能第一时间寻到玥白踪迹。后在沿海一带兜兜转转，顺手除了不少妖邪，一路南下今日刚好来到不枉镇。
这个村镇很小，若非昭焱突然察觉到罗丹娘使用妖力时放大的妖气，梧烈恐怕还寻不到这里。
玥白的问题，梧烈没有回答。
他蹲下身检查了那三个青年的尸身，利刃封喉，几乎没有血迹渗出；躯体冰凉，亦不像是断气片刻的样子。
再以灵力探查尸身内部，指尖一旋开膛破腹。
尸体内脏竟被完全掏空，这地上躺着的不过是被操控的人身躯壳罢了，难怪没有妖气。
“丹娘，你看！跟王婆子一样！”
“好啊，不是妖也不算人！”
两人对望一眼，彼此都想到了斯照曾提及的那句话——若那妖孽目标是小白，迟早卷土重来。
风胡梧烈双唇微动，不知念了什么咒，地上三人躯体尽化灰烬，凝到半空聚作一团黑烟。昭焱自动出鞘刺中黑烟，那黑色颗粒竟化作三簇棕毛飘落在地。
是，猫毛？
玥白瞧那毛色眼熟，惊道：“是那夜海边袭击我的猫妖！”
梧烈摩挲着指尖猫毛，推翻道：“并非猫妖，而是猫蛊。”
猫蛊，又称猫鬼。
行巫术者畜养的猫，可操纵其害人谋利。被猫鬼缠上的凡人，往往被吞噬内脏，死前浑身会像针刺般疼痛，死后躯壳外表如常，最为适宜制作人皮傀儡。
“小白，在此处等我。”
风胡梧烈执剑欲走，玥白跟上去道：“那东西冲我来的，我同你去！”
“小白！不准走。”
二人应声回头，见庄斯照摇着轮椅出来，面色虽苍白，双眼却极有神，“小白，眼下你无灵力傍身，跟去也只会是旁人拖累，还是留下来。”
“你的灵力？”梧烈垂睫。
“我……”玥白抿抿唇，反驳不出一点。
罗丹娘也帮腔道：“是啊小白，你留下吧。先生还生着病呢，你还要照顾他不是？”
“照顾他，不是还有你吗？”
玥白正嘀咕着，却听庄斯照拔高了音量道，“丹娘还要拾柴、做饭、洗碗、洒扫……这么多事，她如何能照顾我？”
说着，斯照掩嘴咳了两声。
脸都咳红了。
见状，玥白忙应道：“好好好，我照顾就是了。”她冲梧烈道，“那你自己小心，那个东西狡诈得很，说不准在哪儿埋伏着。”
梧烈轻笑一声，拍了拍玥白头顶道：“担心我？乖，在这儿等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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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照：你们在做什么？当我不存在么。
*
猫蛊：即猫鬼，《隋书》和《资治通鉴》中有记载。
相传“猫鬼”盛行于隋朝，期间大量的猫被杀死。隋王室亲戚中有一人名叫“独孤陀”，操纵猫鬼诅咒亲姐姐皇后以及妻子的姐姐，并将皇后的财物移到家中。独孤陀事件发生后，隋文帝十分震怒，下诏：“蓄猫鬼、蛊惑、魇媚等野道之家，流放至边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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