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烛华 (54)
韵真一共吃了三片金色花瓣。
吃第一片时,防御能力几乎已经全部丧失,后来司徒烛华又趁韵真不备多喂了她两片金丹。
她惊觉不太对劲,用尽最后的力气咬住手臂,想藉痛楚恢复一点清明。
「别再喂了,你会害我一睡不醒。」她连声音都有气无力,挤了半天才通过嘴唇。
就算韵真事先已有提防,但她怎能因为当下身体没有反应就大意了?都怪金丹这名字太好听,她痛切觉得脑残的道士比任何魔鬼都要可怕。
司徒烛华果然住手,情况已经变得有点危险。
「怎么回事?」
「没……没发狂,是相反……听说殭尸被幽禁起来一直没能吃到人肉,最后就会休眠然后真的殭死,但不是饿死,是变成像化石那样,所以我们饿到极限时就会发疯想吃人,再来就是意识昏迷……」结果还是失控啊!韵真想哭了。
没想到金丹的效用却是直接强制她沉眠,都是这臭道士的馊主意!
「火……金丹不是火……」浓浓睡意让韵真有些语焉不详。
「说得更清楚些。」
黑太爷展演《归藏易》的幻景时,韵真依稀有所感悟,为何殭尸必须吃人,又不可过量。
「我们已经死了,就算拥有力量,却没有生生不息的火种,神魂犹在,但这个身体没办法像活人一样吸收食物营养,养护精神,就变成只能从活人身上直接征用精气,而且必须透过修炼消化。」韵真感觉眼皮重逾千斤,强撑着说完:「但金丹像是熔岩,会压制烧毁殭尸的妖力,这种影响远高于吸收的速度……」
司徒烛华不断拧捏韵真的脸颊,她才没话说一半就睡着。
「别碰我,王八蛋!可恶!」韵真软软地动了几下手指,想挥开他的干扰。
「现在怎么办?」
「如果是太爷应该能承受得住三片金丹,我的程度怎么跟太爷相比?」韵真很想用吼的,但她现在实在欲振乏力,为何司徒烛华会刚好忘记虚不受补的常识?她真的会被他害死!
「赌看看我能不能撑过去,不行就把我连《归藏易》一并烧了。」韵真无法怪罪对方,司徒烛华若小气一点,韵真或许就不会遇到滋补过头的危机。
「总之,妳不能睡,否则就再也醒不来?」这一点倒是明确的底线。
「大概是这样,现在感觉跟我以前断气的瞬间很像。」她真的好想睡,甚至咬了手臂也不疼,反而是道士动手动脚让她很紧张。
韵真听见他一声自责的叹息,摇摇头。
「我才不会死。」就算结局不尽理想,这个道士的善意她还是记住了。
「沈韵真,专心疗伤,我会留意不让妳睡着。」
「这不是你说了算。」
「聊点什么,说说话就不会想睡了。」司徒烛华故技重施,他的确想不出其他好办法,即使阻止韵真饥饿失控,反而将她导到另一个危险。
「我的事已经说完了。」韵真到底还是心软,顺着司徒烛华的意思延长话题,他的内疚彷佛会顺着沉默感染她,韵真明明已经说得很明白,不需要在意她的死活,道士是非恩怨这么分明反而让她很不习惯。
「好吧!有两件事我想不通,第一,你到底怎么锁定我的行踪?」韵真自己也有受过避开探测法术的训练,如果道门有办法追踪每个黑家人,韵真绝对要套出机密,想办法通知同伴提防。
「我把头发绑在妳的机车上,调查中理大学的殭尸疑云时,妳是我派以外唯一现身的关键人物,把握妳的动向也很重要,法术的话可能会被反追踪或视为攻击,锁定自已的灵力更安全,那时我还未将妳当成敌人。」司徒烛华爽快地解释。
居然是这么低级的招式,韵真暗暗咬牙。司徒烛华用了「还未」来形容他的心态,发现韵真是殭尸那一瞬间,他毫不犹豫地攻击了,但现在这样纠缠不清的情况又怎么说呢?
「你何时开始怀疑沐琳,还设计将追踪符交给她?」她当场看见司徒烛华选中沐琳,却没察觉她伪装的女大学生哪里不对劲,司徒烛华铁定起了疑心,总不可能碰巧就挑到真魔派来的暗桩,韵真不喜欢这种好像输了一次的微妙感觉。
「有时也需要打草才能惊蛇,现场女子极多,却只有沐琳看的不是我这个人,而是我手上的符,而且是势在必得的眼神,一张符能够解读出道士很多讯息,换成是我也会想拿点东西来研究。」司徒烛华说完想起他放在口袋里的绣帕,沈韵真好像没发现司徒烛华也对她做了类似的探测,虽然他从她那拿来的绣帕事后证明只是普通的帕子。
黑家人的确训练有素,不会在物品上留下妖气,司徒烛华如果不是逮到韵真现场犯行,由她亲口承认身分,恐怕还会继续被蒙在鼓里。
「听你说开来却不稀奇了。」
「黑家人的确擅长制造法器护符以术解术,或许是灯下黑,听说玄武也是靠惯用口罩认出妳是系上学姊,也许换个专用面具比较保险?」司徒烛华索性帮韵真出起主意来。
「谁知道会刚好遇到学弟?换成你敢戴蝙蝠侠或蜘蛛人面具吗?」角色扮演归角色扮演,韵真在巡逻时是很正经的!
「吾辈倒是不需要藏头藏脑。」
「用假学历的人没资格说我!」
司徒烛华干咳一声道:「雨这么大,不知明日是否能继续赶路?」
虽然对方无耻地转移话题,但他认为韵真休息一宿就会好转的语气还是极为鲜明,韵真想忘也很难,这名道士总是这样我行我素活着的吧?司徒烛华一如承诺,为自己消灭蛊毒同时,更是努力妨碍韵真睡眠。
「等我好了,绝对要揍你一顿。」司徒烛华的干扰动作从用头发搔鼻子到拔她的眼睫毛等等不胜枚举,韵真好几次想要跳起来怒吼,偏偏四肢力气软烂如泥。
夜里,群山不时出现各种风声怪响,时间一分一秒无情地流逝,韵真好几次以为她要变成一根熄灭的焦硬烛蕊,小小火焰却始终顽强地在灼热的意识黑暗中摇曳燃烧。
有道声音在她忘了自己是谁时,仍持续呼唤着沈韵真这个名字。
洞穴外传来清晨露水气味,今天应该是好天气。韵真迷迷蒙蒙冒出这个念头,在一个重重的瞌睡中猛然睁眼。
举起左手,测试抓拢手指,伤口明显愈合了一半,经脉和力气正在恢复,她熬过来了。
山洞的暖意消失了,身体变得自由轻松,韵真翻身一看,司徒烛华睡得很沉,五官却憔悴不少,先前被新魔逼到穷途末路都没这么衰弱,难道光是将金丹分给她,对他的耗损就这么明显?从睡容甚至隐约能看见司徒烛华的不安,这个道士之前何时不安过了?举止根本就白目到令人发指。
韵真不由得伸手拂去他散在脸上的发丝。
「谁?」岂料男人敏锐地动了,目露凶光抓住韵真手腕,另一手想也不想拟剑诀就要刺向她喉头,韵真立刻掐住司徒烛华脖子往地上压,一膝跪在他欲使法剑的那只手上。
「醒了没?」韵真决定收回前言,跟一个实战派道士待在狭窄洞穴,对殭尸也很危险,这才是他的正常反应。
「我真的睡着了?」司徒烛华放松手脚,表示他无意战斗,韵真这才谨慎地起身。
「我也刚醒。」昨夜够凶险了。
「你的反应不赖!难怪生存率这么高。」刚刚的瞬间反击韵真也给很高的评价。
「趁我睡着想偷袭的妖物太多,久而久之就习惯先打回去,没伤到妳吧?」
如果没有天心五杰开启的一连串风风雨雨,她和司徒烛华一朝狭路相逢,应该会接着方才动作打到其中一方死亡或重伤才停手,不可能像现在这么友好。韵真感叹命运的神奇。
「别开玩笑了,这样就中招我们黑家人还要不要混?」
「妳没事了吗?」司徒烛华关心问。
「不得不说,还好有你帮忙,谢了。」该道谢时韵真也不扭扭捏捏,反正司徒烛华是道士都不怕勾结殭尸了。
「不客气。」
司徒烛华走出山洞的姿态和韵真印象中相比有点迟缓,她立刻跟上去,外头还是一片黑暗,曙色尚不明显。
「我去找点水和食物给你。」
「不用了,晚点再说。」司徒烛华只是做了几个深呼吸和伸展操。
「老实讲,你分给我金丹,损失了几年道行?」韵真不能让他闪躲这个问题。
「妳是不是话本看太多?道行怎可用年数来算?深浅有无,各个不同,无从比较起。」
「废话少说,你的三片金丹价值多少?少给我说还债之类,照顾天心五杰是我高兴,真要说也是他们才有资格讲欠债这句话。」
「我不知价值多少,总之,没有多大妨害,抓紧时间调养,应当不成问题。」
「司徒烛华,多少众生刻苦修行只为练出金丹,位列仙班,怎么可能分出金丹还没妨害?我不想担个耽误你修炼的罪名。」韵真亲身体验金丹的威力,直到现在她都没把握脱险,就怕司徒烛华喂她的金丹随时可能针对她的殭尸体质再发作。
「这点妳大可放心,我不会成仙。」司徒烛华侧身说,晨风吹起几缕发丝,手持白鹤诀自在地在空中挥转,犹如化身飞鸟与大山对话。
「怎么回事?」
「一言难尽,总之,将金丹用在当用之时,对我而言比存而不用划算。」他收式敛袖,气质一换,又从飞鸟变回了道士。
「那你修炼是为了什么?」韵真问。
「习惯了,喜欢这种安宁自在的日子,凡事又能操之在己。」
韵真没想到他的答案竟然这么简单,却又无可反驳。
「即使不成仙也可以有自己的境界,你何必放弃?」
「为何一定要强求?我的修行进退又不碍着谁。」司徒烛华反问。
「我好奇问问不行?」韵真有点恼羞成怒。
「我不认为将金丹分给妳是一种损失,那是只要我没死,再修就有的东西。而且个人金丹对打赢真魔没有帮助,沈韵真,想办法留到天界做出回答的时候。妳与《归藏易》是黑太爷留下来的伏兵,我期待妳能发挥作用。」她将沐霖耍得团团转这点的确超出司徒烛华预想,他微现怏然道:「人间浩劫比我想象中要快了许多,野火燎原,已非匹夫堪阻。」
「不用你说,我也不会轻易认输,那个变态疫鬼还等着抢我的魂魄。」韵真光想到这个死后悲剧就起鸡皮疙瘩。
「司徒烛华。」
「何事?」
「过去我们说好,在这些阴谋过去后要打上一架分出胜负,但现在真魔潜伏人间,随时生死难测,我已见识过你的正道。只要你的正道不变,之后我也不会与你为敌。」
遇到不善表达的雄性族类,主动帮对方盖个台阶很重要,即使有道士与殭尸天生敌对的立场,加上本性嫉恶如仇,司徒烛华还是屡次主动帮她,韵真再笨也知道他不讨厌自己,只是示好得很笨拙。
话说回来,韵真也一样,她并非不欣赏司徒烛华,卡在对方的道士身分,韵真不得不顾及她黑家殭尸的面子,但经过这段出生入死彼此扶持的冒险,司徒烛华又将最珍贵的金丹与她分享,她确定此人值得信赖。
「我明白黑家人的情况,也无意攻击你们。」司徒烛华说。
他们不是已经在做朋友会做的事了吗?互相掩护帮忙。但台面上不说清楚,给彼此一个定位,对韵真自己、黑家人和敌对的道门都无法明确表态。
假使司徒烛华遇袭,她要用什么名义去帮忙或为他复仇?向同伴保证这个道士的可靠?问题是,即使韵真有意与他为友,对方领不领情?或者作为黑家殭尸的朋友会让天心派掌门名声毁于一旦,连累门人,这也是个问题。
撇开身分难点不提,对韵真来说,司徒烛华却是理想的往来对象,货真价实的修道人,不会太快老死,知道韵真是殭尸,她不必躲躲藏藏伪装成正常人,又能欣赏彼此的为人处事。
「我知道,但我们之间除了道士和殭尸,难道没有其他可能?」韵真蓦然问。
司徒烛华身形顿了顿,他忽然想起刚认识沈韵真不久的那个雨夜,她坚持要将他带回家洗澡那件事,那时的表情口吻跟现在一模一样。
「妳指什么可能?」他冷静地确认。
「比较私人的关系,我不当你是道士,你也不要太在意我是殭尸,可能吗?」韵真鼓起勇气询问。
她并非不挣扎,也知道这样做太僭越,根本是痴心妄想,但兰渚的事让她学会,世事无常,某些人不去把握,就会永远错过了。
「没想到妳会说这句话。」
司徒烛华好奇地打量韵真,表情看起来不像生气嫌恶。
「我也没想过自己会这么说,这真的太疯狂了。反正你不是守规矩的道士,而且秘密也太多了,但我希望分开之后有机会还能见面,定期联络。」韵真走向他,两人面对面伫立。
娇小的,却也是无比凶猛的妖怪,司徒烛华看过为自己撑伞的她,唠叨地送衣服的她,残酷地杀人肢解的她,为同伴的死流着血泪的她,矛盾又单纯地存在着的一个殭尸。
晨曦在她发梢睫尖洒着金粉,她仰望着他,晶亮的眼里有着期盼,毫无预警给出一个颠覆世间常理的要求。
「啊,这样讲不够详细,我也是第一次,光说出来就教人害羞得要命!」韵真一手摀着脸颊,出乎意料露出小女儿家的娇态,拉住道士衣角,声音有些颤抖。
「你当我义子好吗?我会很疼你的。」
「……烛华恕难从命!」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