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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夏馥从来琢玉人
画面里出现一个少女,她头发很随意地绾起,穿着白底蓝边的曲裾袍,手上拿着一把青铜剑。她对面站着一个披发的男子,虽面容清俊却一副傲然神色。他们身处的是他熟悉的大殿。
他和一群妖怪看着女子伸手打了男子一巴掌,男子自是愤怒,准备还击,却与在场所有人发现,少女竟拿起手中那把青铜剑放在自己的脖子上企图自刎。
男子忙把她救下,少女不屈的眼神望向男子,男子有一瞬间地怔愣。
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少女的脸越来越熟悉,那女孩平日胆怯懦弱,却在最关键的时候忍住了一滴眼泪。
他似变成了殿中央的男子,面前的少女用那种不屈的眼神看着他,她眼中明明还含有眼泪,却硬吞了下去。
马琦缘!……
这个名字让他猛然从睡梦中惊醒,偌大的妖界宫殿,第一次让他感到惶恐。
马吹雨死了六百多年了,膛念也在二十多年前死了,就连马欣儿,也在昨日被他杀死。
他还有什么不高兴的?他掌舵了妖界,成为了妖界霸主,意气风发,大展宏图。
狼神擦了擦额际的汗,心口奇异的跳动让他感到了不安,更加让他不安的是,他仿佛眼前就有马琦缘的影子。
匆匆下床,他走到门前打开了门,满月皎洁的光芒洒在他的脸上,让他感到一丝安心。
马宅。
马欣儿躺在床上,苍白的容颜像是死去一样毫无生气,幸而马欣儿昔日的好友千代未来中土一游,顺道拜访马家得知此事,及时使用家族秘制丹药保住其经脉,再寻良方相助。
马琦缘一直伺候在身侧,不敢有些许懈怠,但她看到未关的窗前一轮朗朗明月,忽然很想去触摸那冰冷的月华,不自觉地便走到了窗前。
纵然千代未来靠千代家族的秘制丹药护住马欣儿一口气,但是若没有千代未来口中所说的那一味药材作引,即使此刻保住了马欣儿,下一刻是否还能保住就不确定了。
忽然,马琦缘感到窗外有声响,却被树林遮掩了看不清真假。她心里的那丝畏惧忽然又袭上来,她忙关上了窗户。
可是窗外的声响持续,扰得马琦缘心烦,她看了看姑姑,即使命悬一线,似乎也被这声响打扰,眉头微皱,好像有些痛苦。
即使害怕畏惧,为了亲人,马琦缘也不得不放胆一搏。她走出门外,轻轻地走下了楼,去探那声响的来源,却看到一个男子正在笨拙地翻墙,那声响便是翻墙所来的动静。
马琦缘一把剑直上而去:“你是谁?!”
那男子看到那把剑,吓得手一松,整个人便从墙上摔了下来,硬生生地摔在地上,却捂着自己的嘴巴不敢叫疼。想必也是不想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马琦缘看男子的笨拙模样,不禁扑哧一笑,看来是个痴傻小贼。
“你大半夜的,在墙上干什么?”马琦缘故意问道。
男子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灰:“我……我……”
“我以为你通常只在梁上走动,原来还需翻墙才能获得至宝啊。”马琦缘说。
男子尴尬一笑,心想马琦缘暗讽他“梁上君子”,便说:“其实若不是家道中落,四处寻生计不得,我又怎会干这种鼠辈之事。”
马琦缘收下剑:“现下是太平盛世,人人吃的好穿得暖,怎会无处寻生计?”
“所谓盛世,也不过是给虚假涂抹的脂粉,你看路边上,不照样有乞丐沿路乞讨,吃的好穿的暖也不过是少部分本来就有些家当的人罢了。”男子有些委屈。
马琦缘看了男子一眼,未语。随即从包里掏出几两碎银:“这些东西你拿去用吧!”
男子看了看马琦缘手中的碎银,又看了看马琦缘,犹豫半晌,在马琦缘有些逼人的眼神中接过了银两:“谢过姑娘了。”
马琦缘摆摆手:“不用谢。”
“姑娘这么晚还未睡,想必是有心事吧。”男子忽然问道。
马琦缘这才想起姑姑的事情,顿时惆怅便堵上了心头,让她觉得烦闷:“没什么。”
“其实你说说,或许我可以帮你呢?”男子说道。
马琦缘无奈笑道:“你帮不到我的。”
男子抿唇说道:“女孩家多半为情事所苦恼,是看上了哪家公子爹娘不准吗?”
马琦缘横眉瞪过去:“哪有你说的那么直白的!根本就不是为了这档事!”
“那又是为何?”男子问。
“自然是为了我姑姑……”马琦缘还未说完,便停住话,眼神尽是戒备之色,“你想套我话?”
男子又露出尴尬笑容:“我只是想帮帮姑娘。姑娘知道我是盗贼,还不计前嫌顺手帮我一把,我自然也想帮你。”
马琦缘转过身,背对着男子:“很晚了,你快回去吧。”
“姑娘。”
男子看着马琦缘的身影,呆呆地抬头看着那轮明月:“今晚的月亮真的很圆,果然是人月两团圆。离上次回马府,也有快十年的光景了吧?”
男子未出声。
马琦缘想起七岁那年,姑姑那强忍的泪光和红着的眼眶:“为什么每次回来,都一定是一个亲人死?为什么只有亲人死的时候我们才有理由回来?为什么……马家的女人要承受这么重的包袱,为什么?”
男子走到了她面前,看到她眼里已经盈盈泛着泪水,被月光照得分外明亮。
“你想哭就哭吧。”他轻声说道,生怕惊扰了她脆弱的情绪。
她的眼睛依旧看着月亮:“我在哭。”
“你还在忍眼泪,怎么可能是哭。”男子看着她。
“没眼泪,依然是可以哭。”她说道,然后深吸了一口气,良久才低下头来,“你快走吧,到时若是我爹或我哥哥看到,你就别想这么顺利地逃走了。”
男子深深地看了马琦缘一眼,最终转身开始爬墙。
马琦缘先是不解地看着他笨拙地爬上去,最后忽然了然地笑了一下,随即对笨手笨脚的他说:“你下来吧,我开后门让你走。”
男子正在攀爬的动作停住,他诧异的回头,随即慢吞吞地下来,跟着马琦缘来到后门处。
马琦缘把男子送了出去,关上门,随即无奈地扯出一丝笑容。
另一边,男子看着马琦缘将门缓缓关上,随即伸开他一直紧握的右手,里面有几个碎银安躺在他的掌心。
是马琦缘给他的。
他拿起一颗最大的碎银,对着月光照了照,像是在看一颗珍贵的宝石。
他的嘴角不自觉地勾起。
然而未过多久,他忽然收起了碎银,因为他听到了身后的声响。
他慢慢回头,一个穿着白色和服,长发飘飘的女子出现在他的面前。
“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干什么?”女子问道。
马琦缘准备上楼,便看到张天宝也准备走上楼去。张天宝因为担心马欣儿,所以住在了马府的客房,本打算和马琦缘一起照顾马欣儿,却因为男女有别这禁忌而提早离开。
“天宝叔叔?你不是在房里休息吗?”马琦缘好奇地看着他。
张天宝淡然一笑:“我担心她。”
“天宝叔叔。”马琦缘的表情变得有些许奇怪,“以前我不觉得,但现在我才发觉,马家的女人所背负的有多么多。别再等下去了,你无论怎么等都不会有结果的。”
张天宝点了点头,唇边的笑依然:“我知道。我没想过强求。因为我知道强求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既然注定了马家的女人一世都要孤独,那么爱上马家女人的男人都要保持这份自觉,陪她一起孤独下去。”
马琦缘似乎还想说什么,却依旧没有说出口。
张天宝跟着马琦缘上楼,两人走到马欣儿房内,关上门窗,张天保才憋出一句话:“欣儿……真的……没救吗?”
马琦缘低下头,说道:“千代姑姑所说的,要以狼心作药引。就算是普通的狼心也没有用,一定要是修为极高的狼妖,所以……”
“不是明摆的,说的就是狼神么?”张天宝黯然一笑,“又有什么用?”
马琦缘淡淡说道:“明日我就会去妖界找他。我一定要杀了他。就算杀不了我也要杀。”
张天宝抓住马琦缘的手:“琦缘,别意气用事!”
“天宝叔叔,如果没有姑姑,马家的守正辟邪,就一点意义都没有。”马琦缘眉头一皱,眼眶尚有泪水打颤,“我不可以让姑姑死,不可以。”
张天宝抓住马琦缘的手,渐渐松开。
他看了一眼床上昏睡的马欣儿,然后对马琦缘说:“我想……我还是不要打扰你们好了。我回房去了。一有事就叫我。”
马琦缘点了点头。
张天宝开门,然后再缓缓关上门。
马琦缘背靠着门,低下了头,幸而眼泪没有掉下来。
不能哭,哭了就救不了姑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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