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烬无眠

　　庄执眠抱着倾兮，倾兮倒在庄执眠的身上，一缕缕梨花的香气不断钻进庄执眠的鼻中，让他忆起以往的种种，历历在目却再也无法触及。“兮儿，为何告诉那些人我们自皇宫而来，这不是点明我们的身份吗？”
　　“执眠，你方才也看见他们的衣着了，一见便知他们是江湖中人。朝廷和武林自古不两立，他们知道我们出自皇宫，并非江湖人士，也就不敢追赶我们了。”倾兮将其中的厉害之处告诉庄执眠。
　　庄执眠摇摇头，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无奈，放慢了马奔跑的速度。“兮儿，宛城里有一口应声泉，傍晚时就可到达。”
　　“应声泉，那是什么？”倾兮回眸凝望着庄执眠，庄执眠温柔地抱着倾兮，手里的缰绳落在地上还没察觉。
　　“对着泉水呼喊，回声不绝。”庄执眠的一句简单解释，让倾兮没了兴趣。
　　倾兮打着呵欠，懒懒地背靠庄执眠，闭上了眼睛。庄执眠发现了倾兮的心不在焉，一阵规律的呼吸声传入他的耳中。庄执眠的笑颜隐去，化为了苦涩。“兮儿擅于洞察人心，在人间的你，或许不需要庄执眠的保护了。”
　　倾兮的眼皮微微动着，一滴清泪滴在手背，倾兮趁着庄执眠专心驾马，把泪水擦在了衣衫上。倾兮忍住了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离瀛洲越近，越是怀念以前的无拘无束。到了人间，条条框框的规矩虽然锁不住倾兮，但也得劳神。
　　暮日西迁，夕阳的余晖洒在了平静的泉口，源源不断的泉水涌出。四周无人，往泉口的北面再走一百里左右就是蔚蓝的大海。海浪拍打着岸边的礁石，猎猎作响的海风吹在倾兮的脸上，带着沧桑的气息。庄执眠小心翼翼地抱着倾兮下马。倾兮不是装作睡着，而是不想说话，想这样一直沉默着。“兮儿，醒醒。”庄执眠的呼唤让倾兮睁开眼睛。
　　倾兮望着大海，波澜壮阔，能容天下万千。“执眠，我们走吧。”
　　庄执眠也随着倾兮，两人上马离去。一口应声泉在夕阳的照射下，渐渐枯竭。人间淡月遗恨千古，一些年限之内的梨花空瘦，泉水皆枯。偷偷藏起的眼泪能为多少人知晓？
　　“兮儿不喜欢泉水？”庄执眠不明为何倾兮宁愿赶路，也不愿稍作停留。
　　“我不喜欢，在瀛洲上我们看着的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包罗万象，惟海所容。泉水的喑哑比不上海水浩瀚。”倾兮即使全身酸疼，也不停留。星夜赶路，就连庄执眠的白衣也被汗水湿了。
　　“兮儿，我们出了宛城，就要到边塞了，那里应该就要下雪了。”庄执眠的目光中流露出了怀念，反而让倾兮好奇。
　　星夜赶路，一股股猛烈的寒风吹来，仿佛刀尖划过脸庞。黄沙迷人眼，马喘息着停在路上，马蹄陷在沙土里。庄执眠牵着倾兮下了马，倾兮站在一棵枯死的榕树下，手上还提着一个麻布包袱。庄执眠摸索着拉马，没想到马儿长嘶一声就往回跑远了。庄执眠从袖中拿出火折子，在地上捡了些干木柴点火。微弱的火光驱散了黑暗与寒冷，坐在黄沙上，风沙黏在手臂上，倾兮厌恶地用衣袖擦去，庄执眠并不是很在意。
　　夜空中只有北斗星的光影清晰可见，“执眠，你看北斗星，不管其他的星辰如何变幻，它们都不会改变形迹。”
　　“兮儿是想告诉我，无论在何处有些心意永久不变。”庄执眠的目光清澈，与倾兮对视时却有些躲闪。
　　倾兮的头枕在庄执眠的腿上，庄执眠从包袱里拿出一个冰冷的馒头，“兮儿，吃点东西吧。”
　　倾兮摇手，“执眠，我们千年不食人间烟火，你如今为何还要吃呢？在我的面前不用再做戏了。”
　　庄执眠手中的馒头落在了黄沙里，他猛然拉住倾兮的手腕，“兮儿，你认为我只是在做戏吗？在你的面前，我永远都不会做戏。”
　　倾兮似乎是明白了什么，不再问了。“执眠，好好歇息吧。”倾兮闭上眼，不去看庄执眠。庄执眠轻轻抚摸着倾兮的手腕，白玉般的凝脂上竟有了一圈刺眼的青紫。
　　庄执眠的头靠着榕树，入戏太深便以为自己是戏中人，我们用了千年的时光来入一场戏，当我们真正明白了戏中人的情感，就到了曲终人散之日。离别非错，只是红尘误人，紫陌惑人，残月难解星稀。
　　倾兮睡得正香，急促的号角声撕破了宁静，仿佛黄沙也被惊醒。庄执眠轻声呼唤，倾兮也不睁开眼。庄执眠抱起倾兮往着号角吹响的地方跑去。
　　边塞的小镇上寒风凛冽，街上空无一人，紧紧掩住的门无法推开，房舍错落，土舍前只点着一盏灯笼，也在大风的呼啸中灭了。一些破烂的草木在沙地上滚动，一轮圆月让夜色更为深邃。一座孤立的城门，在城门的左边有一座豪华的宅子，灯火通明。宅子里有人走了出来，庄执眠抱着倾兮躲在一间土舍后面。那人穿着一件异族服饰，一件兽皮衣，搭着一张弓，背篓里还有几支箭。拖着草鞋，脚腕挂着一串银铃，相撞时发出“铛铛”的声音，像是一支苍凉的乐曲，在夜间奏响。
　　倾兮嗅到不寻常的气息，从庄执眠的身上滑下来。城门忽然打开，那人摇晃着走出城门，香气断绝。“看来边塞的城门没关，有人在城外打开城门。”倾兮拉拉庄执眠的衣袖，庄执眠微愣，陷入沉思。
　　夜风无情，倾兮来回走动，让身体恢复了温度。天空中像鹅毛般轻盈的雪缓缓落下，像是漫天飞舞的梨花，煞是好看。倾兮伸出双手，接住了飞舞的雪花，雪就这样躺在倾兮的掌心，慢慢融化。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倾兮捧着雪水，“其实雪，一点都不冷。”
　　庄执眠的身体一颤，接过倾兮手中的雪水，雪水带着倾兮手里的温暖，一直延伸到庄执眠的心底。庄执眠微微笑了，像是春风三月中飘舞的梨花，绝世悠然，清贵无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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