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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望海村的八月,连院角的狗都懒得动,趴在树荫下伸着舌头,舌头尖的水珠滴在地上,洇出小小的湿痕。
陈阿娇坐在竹编的凉榻上,手里摇着蒲扇,给怀里的李念安扇风。小家伙刚已经一岁多,正是好动的时候,胖乎乎的小手抓着她的衣襟,嘴里 “咿咿呀呀” 地念叨着,偶尔蹦出个清晰的 “娘”,听得她心都化了。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她低头看着儿子手里的米糕,笑出了眼角的细纹。那米糕是李柘早上特意去镇上买的,掺了点麦芽糖,软糯香甜,念安很爱吃,嘴角沾得都是米渣,像只偷嘴的小松鼠。
一阵海风卷着咸腥气从窗棂钻进来,吹得她额前的碎发飘起。陈阿娇下意识地按住领口,胃里却突然一阵翻腾,像有只小手在里面轻轻搅了一下。她蹙了蹙眉,把念安递给旁边纳鞋底的张大娘,转身走到院角的石榴树下,干呕了两声。
“咋了这是?” 张大娘抱着念安凑过来,眼神里带着关切,“是不是中暑了?这天儿是够热的。”
“没事,大娘。” 陈阿娇用袖子擦了擦嘴,笑了笑,“许是刚才吃了口剩鱼,有点腥着了。”
话虽这么说,心里却隐隐有些异样。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次了,总是莫名地犯恶心,闻不得油腻味,还特别容易累。上次怀念安时,也是这样的症状。
一个模糊的念头像刚冒芽的种子,悄悄钻进心里。
“娘…… 娘……” 念安在张大娘怀里伸着小胖手,要扑到她怀里。陈阿娇走过去接过来,小家伙立刻搂住她的脖子,在她脸上亲了口,口水蹭了她一脸。
“你这小机灵鬼。” 陈阿娇笑着擦掉脸上的口水,心里那点异样却越来越清晰。她低头看着儿子乌溜溜的眼睛,突然想起李柘昨晚的话 ——“要是念安有个弟弟或妹妹,会不会热闹些?”
当时她只当是玩笑,笑着打了他一下,说他 “不知足”。可现在……
“阿宁,脸咋这么白?” 张大娘看着她,“真不舒服就回屋躺会儿,念安我帮你看着。”
“真没事,大娘。” 陈阿娇定了定神,抱着念安回了屋。她坐在床沿,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小腹,那里还平坦如初,可她仿佛能感受到一个小小的生命正在悄然孕育。
是真的吗?她又怀孕了?
这个念头让她心跳漏了一拍,既惊喜又有些慌乱。惊喜的是,她又能拥有一个属于她和李柘的孩子;慌乱的是,家里的日子刚有起色,添一口人,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李柘教书的束脩本就微薄,全靠他夜里帮人抄书才能勉强维持家用。上个月他抄书时用眼过度不慎伤了眼睛,红肿了好几天,吓得她再也不让他熬夜,家里的积蓄更是所剩无几。
“在想啥呢?” 李柘推门进来,身上带着淡淡的墨香和海风的气息。他刚从学堂回来,额角沾着汗,手里还拿着一卷准备抄的《诗经》。
“没…… 没什么。” 陈阿娇慌忙低下头,把念安往怀里紧了紧,心跳得像擂鼓。
李柘看出她不对劲,走过来摸了摸她的额头:“是不是不舒服?脸这么白。” 他的手心带着薄茧,温温的,熨帖得她心里一暖。
“真没事。” 陈阿娇抬起头,看着他眼底的关切,突然觉得那些顾虑都不重要了。日子再难,总能熬过去,可孩子是上天的恩赐,她不能因为穷就拒绝这份礼物。
“李柘,”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有些发颤,“我…… 我好像又怀孕了。”
李柘手里的书卷 “啪嗒” 一声掉在地上,他愣在原地,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没听懂她的话:“你…… 你说什么?”
“我说,我可能又有了。” 陈阿娇的声音更低了,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这个月总是恶心,还特别累,跟怀安安的时候一样。”
李柘还是没说话,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她的小腹,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不敢置信。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猛地回过神,一把抓住她的手,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真的?是真的吗?阿宁,我们…… 我们又有孩子了?”
“嗯。” 陈阿娇点了点头,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这不是伤心的泪,是喜悦的泪,是激动的泪。
李柘再也控制不住,一把将她和怀里的念安紧紧拥入怀中,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们母子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他的肩膀微微颤抖着,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太好了…… 太好了…… 阿宁,谢谢你…… 谢谢你……”
念安被他勒得有些不舒服,“哇” 地一声哭了起来。李柘这才意识到自己太用力了,连忙松开手,小心翼翼地哄着儿子,脸上却笑开了花,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念安的脸上。
“你看你,把孩子都弄哭了。” 陈阿娇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伸手帮他擦了擦眼泪,自己的眼泪却掉得更凶了。
“我高兴,我太高兴了。” 李柘笑着说,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小腹,动作温柔得像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我们又有孩子了,阿宁,我们要有两个孩子了。”
“是啊,两个孩子了。” 陈阿娇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踏实和幸福。
晚上,李柘特意去县上买了羊肉和两斤白面,说是要给她补补身子。他笨拙地在灶房忙碌着,一会儿问她羊肉要炖多久,一会儿问她面要和多软,忙得满头大汗,却乐在其中。
陈阿娇坐在灶房门口的小板凳上,看着他忙碌的身影,嘴角忍不住上扬。这个曾经只知埋首书卷的书生,如今却为了她和孩子,系上围裙,拿起锅铲,在烟火气中笨拙地学着照顾人。这份朴实的爱,比任何甜言蜜语都让她觉得温暖。
“安安,你看爹爹多笨。” 她抱着怀里的儿子,笑着说,“连羊肉都不会炖。”
念安似乎听懂了,咯咯地笑了起来,小手还拍了拍,像是在嘲笑李柘。
李柘从灶房探出头,看着她们母子,笑得一脸温柔:“等爹爹把羊肉炖好了,给我们安安和安安的妹妹吃。”
“你怎么知道是弟弟还是妹妹?” 陈阿娇笑着问。
“男孩女孩都好。” 李柘说,“要是男孩,就让他跟我学读书,跟李大叔学打渔;要是女孩,就跟你学绣花,学织布,做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不过我预感是女孩。”
陈阿娇的心里甜丝丝的,想象着一家四口的生活画面:春天,他们带着两个孩子去海边赶海,李柘背着女儿,她牵着儿子,沙滩上留下一串大大小小的脚印;夏天,他们在院子里乘凉,李柘教孩子们读书,她在一旁做针线活,念安和妹妹在院子里追逐嬉戏;秋天,他们一起去田里收割庄稼,孩子们在田埂上捡拾掉落的麦穗;冬天,他们围坐在火炉边,李柘给孩子们讲古,她给他们缝棉衣……
虽然日子可能会更清贫,可能要更辛苦,可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再苦再累也是甜的。
“在想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 李柘端着炖好的鱼汤走出来,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屋子。
“在想我们以后的日子。” 陈阿娇接过羊汤,小口地喝着,鲜美的汤汁滑过喉咙,暖得她心里都热烘烘的。
“以后的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 李柘坐在她身边,看着她和怀里的念安,眼神里充满了憧憬,“我会更努力教书,更努力抄书,挣更多的钱,让你和孩子们都过上好日子。”
“我们现在就很好啊。” 陈阿娇笑着说,“有你,有安安,还有肚子里的宝宝,我觉得很幸福。”
李柘握住她的手,紧紧地攥在手心,像是握住了全世界:“嗯,有你们,就是最好的日子。”
夜里,安安早已睡熟。陈阿娇靠在李柘怀里,听着他平稳的心跳,手轻轻覆在自己的小腹上。那里,一个新的生命正在悄然成长,是她和李柘爱情的结晶,是这个小家新的希望。
她想起在长安的那些日子,锦衣玉食,却从未有过这样的踏实和幸福。那时的她,总是在患得患失,害怕失去刘彻的宠爱,害怕失去皇后的位置,活得像个提线木偶。
可现在,她穿着粗布衣裳,住着简陋的茅屋,每天为柴米油盐操心,却觉得无比自由和快乐。因为她知道,这里有真正爱她的人,有她想要守护的家。
“李柘,” 她轻声说,“我们给这个孩子起个什么名字好呢?”
“等生下来再说吧。” 李柘吻了吻她的额头,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无论男孩还是女孩就叫念平,希望他们能一生平安。”
“好。” 陈阿娇点了点头,眼里满是期待。
念安,念平。
思念安宁,思念平安。
这是他们对孩子们的期盼,也是对自己未来生活的向往。
窗外的海风温柔地吹着,带着海水的咸湿气息,像一首轻柔的摇篮曲。陈阿娇闭上眼睛,感受着身边男人的温暖,感受着腹内新生命的律动,嘴角扬起了幸福的微笑。
她知道,未来的路或许依旧会充满艰辛,或许还会遇到意想不到的困难。但只要他们一家人在一起,相互扶持,相互关爱,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这份清贫却充满欢乐的生活,就是她梦寐以求的归宿。而这个即将到来的小生命,将会为这个家增添更多的欢声笑语,让这份幸福更加圆满。
夜渐渐深了,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一家三口的脸上,温柔而恬静。陈阿娇在李柘的怀里渐渐睡去,梦里,她看到两个孩子在海边奔跑嬉戏,李柘在一旁笑着追赶,而她,则站在院子里,看着这温馨的一幕,笑得一脸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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