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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5 章
彩玉带来的是戚泉的消息,此事说来话长,总结而言,就是戚泉想回津都一趟。
津临是启朝的都城,故而又名津都。
戚家跟刘家一样,他们来自津都,根在津都,几十年前被外任就再也回不去故土。
不同的是,刘氏本身有旁支在观东做官,刘宁这一支是嫡系,前总督刘舒被皇帝委任为观东的封疆大吏后,刘氏一族的重心就偏向观东,事到如今,刘氏在津都几乎没有旧人了。
戚家在观东的这一支是旁系,他们在津都还有根底,据闻,本家有大佬在本朝官拜三公九卿。
里兴与津都千里之遥,横亘无数分裂的小国,战火终年不绝,莫说重回故里,来回通信都是数以年记,还是信件没有丢失的情况下才能互通有无。
戚家自知回津都无望,打算死磕观东宦海,族老准备让戚泉通过彩玉在夏知霜这边使劲,不拘什么官职,只要能在官场中占个位置就行,他们认为凭戚泉的本事,家族迟早重获荣光。
但前段时间各方休战,水路和陆路畅畅通无阻,本家来信了。
本家那边说是思念离乡太久的亲人,又不忍族众劳苦奔波,想让身为小辈的戚泉代为回乡,看望一下行将就木的老太太。
——老太太特别疼爱这个玄孙,每次你们回信聊到他,老太太都非常的乐呵,能多吃半碗米呢。现在老太太时日无多,你们在地方做官不方便全都回来,就让他代替你们回来尽尽孝心吧。
呸!谁信呢!
戚家在观东这一脉的最年长的族老都无缘得见本家的老太太,本家以前从未把他们放在眼里,还没离开津都时,本家的宴席只客气的留给他们一两个席位。
待他们到观东有所建树,本家才一改目中无人的姿态,跟他们不冷不热的处着。之前戚家在党争中败落,本家那边不闻、不问、不救济,两边再次冷了下来。
现今本家主动联系,真是让他们“受宠若惊”。
信中的措辞华美不失亲热,字里行间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命令。
族老们想了老半天,整合信息推断无数次,总算想通了到本家打的什么算盘——天杀的,他们摘桃子来了!
本家这一代尽是膏粱子弟,欺行霸市、作奸犯科、杀人放火,无恶不作,这不是什么秘密,官民看到戚姓人都退避三舍。
照这么过下去,等老一辈撒手人寰,小辈失了庇护,本家必定走上绝路。
本家便把手伸到旁系,戚泉就这么显出来了:有才有貌,家道中落,容易拿捏。
不凑巧,夏知霜同时递来了橄榄枝。
是留在观东挣扎做官,还是回津都享受祖上余荫,戚家商量了好几天,然后做出了选择。
他们怕触怒夏知霜,想托彩玉送礼过来。
彩玉秀眉紧蹙:“我说过好多遍你不兴这个,我保证会跟你把话说清楚,他们不听,非要我亲自交到你手上不可,”说着露出一个嘲弄的讥笑,“明明自身饥寒交迫,看病都快拿不出钱来,还要往外赠大礼。”
月梅把一个盒子端过来,打开盖子。
夏知霜饶有兴趣凑过去鉴宝,笑着调侃:“我瞧瞧是什么样的大礼。”
一匣粉珍珠,大小均匀,品质不错,按说是好东西,可由于收藏太久,珠光有点暗淡了,做饰品有点勉强。
这类东西,她库里太多了,还是珠光最璀璨的时候,天天戴不重样都戴不完。
夏知霜对月兰说:“收起来吧。”
月兰应是,从月梅手中接走盒子。
彩玉一脸“你要收吗”的表情,以她对东家的了解,东家是看不上这份“大礼”的,而戚家穷困潦倒,在她本来的设想中,东家把礼退回去,戚家当了它能多撑个一年半载。
夏知霜幽幽解释:“对你来说,他们在送一份微不足道的礼,于他们而言,这是让我息怒换他们性命的筹码。世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只愿意相信自己的判断。”
以千丝台交上来的情报去分析,戚家人心眼多着呢,她真要把礼退回去,戚家该惶惶不可终日,害怕哪天被她给灭了。
彩玉复杂地看着她,叹了一叹。
她虽对戚泉没有男女之情,但到底是名义上的未婚夫妻,年节往来不能少。人心肉长,见多了戚家老幼的可怜之处,不免为他们打算一二。
结果人家不领她的情。
日子尚浅,她跟戚家交情不过淡淡,一片好心被辜负倒没有多伤感,叹完就过了。
临走前,彩玉暗示她小心身边人,饭都不吃就溜了。
夏知霜琢磨那句话良久,领会到了她是什么意思,并且这确实是个问题。
她怀孕才两个月,短期内肯定是不能有夫妻夜生活的,而父权社会中的男人可不会委屈自己,甚至妻子还要主动为丈夫“分忧”。
在三妻四妾是常态的时代里,作为一名贤妻,应该主动给男人准备几房小妾,小妾的人选极有可能是陪嫁丫头,然后妻子大度的表示:我最近不方便,夫君就有劳几位妹妹伺候了。
如果丈夫对丫鬟没兴趣,自己找人领进门,妻子普遍的选择是假装看不见男人的寻欢作乐,不会过问男人在外面眠花还是宿柳。
女人不能管男人,更是管不了,一管轻则被男人漠视厌弃,重则被男人拳打脚踢。
作为一个声名在外的贤妻,夏知霜决定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让她给丈夫找小妾?除非她失心疯了!
不过很快有人找上门来。
一次赴宴中,这家夫人给她介绍娘家花容月貌的侄女,那家给她介绍二八年华的幺妹,别家推出温柔可人的表小姐……姑娘们的名单林林总总能列好几页。
夏知霜吃到了好名声的甜头,怎会做出砸自己招牌的事?她来者不拒,笑得无比端庄贤惠,谁来推销都是一句话:你们的心意我记下了,我都听我们侯爷的,一切还要看他的意思。
本来是出来散散想换个心情,心情倒是换了,换成坏心情了。
可恶,万恶的封建糟粕!
生孩子之前再也不要参加宴会了!
夏知霜面上不显,开开心心来赴宴,走时面不改色,如众星捧月被簇拥着上了马车。
回到宅邸,她笑眯眯跟刘宁用茶点,等两人聊到兴头上,她冷不丁问身边那个罪恶之源:老刘,要小妾不要?
刘宁僵住,端到嘴边的茶有半刻忘了喝,盘算最近哪里惹到她了。
是怕她劳累所以减少她看公文的时间?最近的确没什么大事。还是恐她出门有什么意外反对她赴宴?他最后不也同意了。
他思来想去找不到根源,复望仍在笑眯眯,如同戴了微笑面具的美人,她妩媚妖娆中透着狡黠奸诈,仿佛蛇妖变的绝代佳人。
刘宁提心吊胆地问:“……霜霜?”他究竟踩了什么地雷,求夫人给个明示。
“你我夫妻二载,琴瑟相调,如胶如漆,有话俱可坦言。”夏知霜温温柔柔说着,微眯着眼眸看过去,“今为妻有孕,大夫说须分床而卧,为妻恐夫君长夜孤寂,欲为夫君寻觅二三佳丽,你看可好?”
刘宁没听完冷汗就下来了,严词拒绝。
他们夫妻曾互许忠贞,她断不会无缘无故提及此事,料是宴会上听了些许聒噪之言。
他挪过去搂着美人,再三发誓绝不要什么小妾。
夏知霜不为所动,眼尾上挑,斜斜睨去:“别这么着急拒绝,我今儿看过了,何郡守家的幺妹确有闭月之容,郑县令家的表小姐亦有羞花之貌,林将军家的女儿我见犹怜。环肥燕瘦各有千秋,我算是大饱眼福了,你不如全收了?省得挑来挑去挑花了眼。”
嘴上妙语如珠,手上不妨碍做事,她死死揪住刘宁的腰带。
刘宁暗中记了何郡守等人几笔,算是知道今日被谁给牵连了。
他仿若无所觉,挤出一丝笑意:“大饱眼福……你喜欢看她们?”
“美人如花,很是养眼,谁不喜欢?”她甜蜜地说。
“哦,各花入各眼,我独钟意你这一枝。”刘宁低头亲她光洁的额间,“你喜欢看就看吧,看上谁安排到夏宅去,想怎么看怎么看,”顿了顿,忙道,“只许你收貌美姑娘,俊俏公子想都别想。”
夏知霜上下端量他,见他并无虚假之意,无趣冷哼:“观东哪还找得出比你更俊俏的公子。”
将一直抵在他后腰的匕首移到他面颊上,她是又爱又恨,不止她一个人喜欢这张脸呢。
刘宁一点都不介意她想划花他面容的凶狠眼神,反而笑起来,他不管贴近的利刃,笑着俯身,一而再亲着温暖香软的美人。
夏知霜丢开匕首,腾出手搂上他的脖子,仰面迎接他劈头盖脸的啄吻,嗅着熟悉的兰芷气息,去贴合他淡粉的唇瓣。
亲一口,再一口。
不掺杂情痴爱欲,纯粹、眷恋、极致的浅吻。
如此温存,哪里还气得起来?她在宴席里生的闷气,他处理糟心公务积攒的郁气,好似被戳了个大洞,所有负面情绪都泄个一干二净。
夜间,夫妻不管那些无用的俗礼,照旧合睡,而且不打算分房。
夏知霜枕着他的胳膊,回想白天待字闺中的女孩子听到刘宁名字脸红的模样,还有妇人看她时难掩嫉恨的视线,撇了撇嘴。
刘宁微微睁眼,伸手轻拍她的背哄睡。
她闭目装睡,迷迷蒙蒙说:“真的不想把你让任何人。”
“你让我也不走。”他分得出来她睡没睡着,掖好她那边的被角,柔声劝,“夜深了,放心歇吧。”
夏知霜心里悄悄笑了下,过会儿真睡着了。
郭秀婉说怀胎三月之前不能大意,她就以养胎的名义歇在府中,激增的拜帖和请帖全都回绝了。
刘宁每天在宅邸和官衙间两点一线,在家的时候总是陪在她身边,她每日上午看公文解闷,下午陪他风花雪月。
两人很久没有闲心取乐了,对乐器和画笔竟觉生疏,重拾起来别有趣意。
又过了些日子,远方的旧友得知刘府的喜事,送的贺礼已运至观东。
有许英慈送的,有许睿之妻曹氏送的,杂七杂八,观东有名有姓的人家都齐了,其中淇南也送了一份,以微生湘私人的名义所赠。
夏知霜听月兰念贺信,叫她一一回过去。
到许英慈的信却不好回了。
看得出来许英慈很开心,乐陶陶的说如果两家生的一男一女,将来他们可以做亲家了。
夏知霜和刘宁对此很无奈,还是刘宁更了解许英慈,笑说:“她是急性子,想到什么说什么,先等等再回信吧。”
果不其然,许英慈的第二封信只间隔了三日,信上东扯西拉,写满三页纸,但没再提及两家结亲的事了。
想是她深知指腹为婚不全都是恩爱佳偶,她自身饱受其苦,好不容易得已解除父辈定下的婚约嫁给所爱之人,怎么忍心让孩子也吃这个苦。
夏知霜自然更不忍心,如若孩子们以后真心喜欢,她会双手双脚赞成孩子的选择,现在他们尚未出世就用婚事捆住他们,过于残忍了。
刘宁跟她一个想法,某次跟段敖喝酒时,段敖喝多了大咧咧说他有儿有女,想跟刘家结秦晋之好,他四两拨千斤给推了。
段敖只是随便闲聊,被拒过一次,后面再聊这事又没有下文,此事便罢了。
戚泉收拾好行囊,准备出发北上之际,夏知霜想了想,叫彩玉领他到宅邸来一趟。
她要会一会这个人,是龙是虫,总要亲眼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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