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柯】红与黑

　　交通管制解除，电视台的直升机也回归原位，和每次洪水疏散后一样，被灾难折磨得熟练的人陆陆续续回到了家里，继续之后的日子。

　　警视厅内的氛围比起劫后余生的喜悦，更像埋了雷一样战战兢兢。
　　结束管制的交番回来放设备，路过都要偷看几眼。

　　“松田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吧。”
　　“好像是萩原警官又没有穿防弹服。”
　　“骗人的吧，那可是能破坏一层楼的炸弹。”
　　“可不是嘛，据说啊，那个炸弹最后还启动了。”
　　“欸！”

　　“嘘嘘嘘——”好几只手一起围住了发出惊呼的人，生怕惊动了里侧办公室里的人。
　　“好像说差一点没命了，但是因为之前见过类似的构造，有所防范，准备了特制的排爆桶才没有事。”

　　忽然，紧闭的□□处理班的门打开了，阴沉着脸的人穿过瞬间安静地走廊，走进另一件办公室。
　　走廊上瞬间鸦雀无声，直到另一侧办公室的门发出开合的声音，才隐约可见呼气声。

　　被货车撞到的嫌疑人经医院抢救无效后确认死亡，刑侦科正在调查这名犯人的人际情况。
　　“虽然他收到延迟的转播消息，担心炸弹还没结束倒计，给警方打电话提供帮助，但是不能排除他和炸弹倒计时第二次启动有关。”

　　“还有共犯。”忽然出现的声音打断会议，对着黑板讲解的人和埋头记笔记的人都是一愣。
　　“你是……”
　　“□□处理班，松田阵平。炸弹倒计时重启时，那名犯人已经出了车祸，我拆解了被液氮破坏的炸弹，确定炸弹是通过内部链接的手机来接收重启信号，所以除了那名犯人，还有一名共犯。”

　　会议室里安静得有些过分。

　　“哦，哦。”拿着工作记录本汇报的警察应了两声。
　　气势十足的□□处理班警官提问：“人际调查结果是什么？”
　　有人推了下桌上复印的资料。
　　于是他说：“借我看一下。”
　　松田阵平拿着一沓资料离开，直到最后，似乎也没有人觉得不对。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冷战了，这对让□□处理班负责人又爱又恨的超级新星忽然变得安静乖巧，不会一个掩护另一个逃班，不会突然惹人生气也不会各种撒泼打诨，整间办公室的气温似乎都低了十度。
　　最后，一向铁面无私的人忽然网开一面：“今晚的练习取消，所有人提前下班。”

　　“噢……”有人发出欢呼，但因为没有人接茬变得尴尬。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其他人也跟着欢呼，但不整齐的欢呼声听起来更加稀稀拉拉得扫兴。
　　负责人咂舌，挥手让所有人快滚。

　　萩原研二收拾东西的动作慢了一些，就见卷毛脑袋已经很快地离开了办公室。
　　同样瞥见这一幕的人心里也是咯噔一下：“那个……松田应该也是在担心你，我刚刚看到他在看炸弹犯的资料。”
　　“我知道哦~”紫罗兰色眼睛的警察露出笑容，似乎和往昔一样。
　　他向关心自己的人道谢，将桌上的物品快速装进包里，追上先一步离开的人。

　　上一次的事情就已经是教训，知错不改的确是他的问题。
　　而且不光是阵平在生气，被他接替拆弹位置的队长没有再罚他写检讨，而是把出任务前他所写的遗书轻轻放在他面前。
　　“这一份东西差一点就要寄回你的老家，寄给你年过半百的父母，你自己再仔仔细细看一遍吧。”

　　“……”
　　萩原知道信封里写的什么，他抓耳挠腮也没憋出只言片语。
　　如果真的要告别，除了“爸爸妈妈我爱你们”和“姐姐我也爱你”、“姐姐要好好工作”以外，他想不到任何话，但是写下表白的句子对于二十出头的大小伙子而言太矫情了，所以他最后只画了一张鬼脸。

　　对不起。
　　萩原在心里道歉，情商很高的他完全可以想象父母和姐姐看到这不成样子的遗书的心情。
　　不是做好心理准备的慷慨就义，而是在最狂妄最灿烂的年纪戛然而止，当他们再次意识到这点时，会更伤心吧。
　　即使这一幕没有发生，萩原还是要向他们道歉。

　　萩原研二终于在地铁站追上了松田阵平。
　　“小阵平！”熟稔的昵称脱口而出，却比往日多了郑重，“对不起。”
　　拎着公文包的人站住了，他转过身，一步一步，从走路到奔跑，最后重重地挥下一拳。

　　“萩原研二你就是个混蛋！”
　　萩原看见松田发红的眼眶，牙龈将疼痛传回神经，舌头尝到一丝甜味，全部都证明着他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

　　“我不会再轻视任何一颗炸弹，我发誓。”萩原研二说，“不会再天真地觉得自己能解决所有问题，一意孤行。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萩原的领口被猛地扯紧，咬着牙的松田阵平到底没有挥出第二拳。

　　确定对面那双鸦青色的眼睛中的愤怒慢慢平息，紫罗兰色的眼睛露出笑意：“回去吧。”
　　“……好。”

　　两人并排往回走，萩原研二的脸上快速地肿起来，一路引人侧目，不过他的心情却还算轻松。
　　当天晚上，他重新写了遗书。
　　他想了好久，仍旧没有写出很多东西，但是……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们永远不要收到这封信。爸爸妈妈还有姐姐，我很抱歉，不过我从来没有后悔我的选择，我热爱这份职业，也谢谢你们当初同意我的选择，我爱你们。】

　　但是他会告诉他们，他不后悔。
　　这是以防万一到最后一步时，他能做出的最后的安慰，也是到那时，他能为他的家人们做的最后一件事。

　　*

　　当天半夜，夜深人静时，一辆面包车在驶出东京的环山公路上撞断护栏坠入山崖。
　　偶然路过的其他司机发现护栏的异常和护栏下的情况后快速报警，随后当地警方出警，在面包车内发现一名意外死亡的中年男性，又在面包车的后座发现了两包现金。

　　*

　　早上，走进警视厅都能感到气氛不对。
　　因为一边脸肿着，不想嚼东西所以叼着牛奶的年轻警察凑近刚结束夜间值班的同事：“怎么了？昨晚出声了吗。”
　　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往休息室走，准备换衣服下班的夜班警察回答：“昨晚有一辆车从环山公路上掉了下去，司机当场死亡，不过警方还在现场发现了昨天爆炸勒索犯要走的现金，因为有部分现金被做了标记，所以很快就发现了。”

　　说到最后，夜班警察也打起几分精神：“现在推测他可能是勒索案的共犯，昨夜厅里立刻组建了小组，召开了紧急会议。”
　　“会议结果呢？”
　　“唔，应该有一部分人去调查死者和上一名嫌疑人的人际关系了，还有一部分在查监控，啊，他的手机好像也被送去网络安全部门检查了，结果好像还没有出来吧。”夜班警察又打了个哈欠。

　　萩原拍拍他的肩膀，和松田对了视线。
　　松田昨天就怀疑还有共犯，结果当天夜里共犯便意外死亡，这事情怎么想来蹊跷。

　　两人齐刷刷向负责人打了申请，不等申请结果便蹲在了专案小组的会议室内，等待负责这个案子的警察小组会议。
　　松本清长盯着两人，两人一个面无表情看着其他地方发呆，一个挂着春风般的笑容与松本对视，主打一个死赖着不走。

　　念在两人是负责这起案子涉及的两个炸弹的拆弹组成员，松本最后放任了两人。

　　昨夜死亡的死者中田让治和在警方追捕时意外车祸死亡的佐藤正治两人是邻居，据关系人称，两人的关系一直很好，还一起在外面租房生活。
　　监控有拍到坠落的面包车曾在装有炸弹的建筑附近徘徊，也曾出现在佐藤正治打电话的电话亭附近。

　　种种迹象表面，中田让治的确和爆炸案有关，但是最有利的证据却卡住了。
　　“佐藤正治的手机中清除了和中田让治的消息记录，信息科正在恢复；但是中田让治的手机无法破译任何信息。”

　　松本眯起眼睛：“怎么回事？”
　　“是桃园病毒，中田可能下载过携带这个病毒的软件，手机里的东西已经被全部破坏了。”

　　年长的警官敲了下桌子，低声嘀咕了几句。
　　年轻的警官依旧不明所以，例如：“那个桃园病毒是什么？”

　　有人解释：“是一个目前还不了解全貌的手机病毒，似乎在特定情况下会清楚宿主手机内一切信息，甚至破坏主板，让手机无法再开机。”
　　“中田是故意这么做的吗？”
　　那人摇头：“还不清楚，目前有发现桃园病毒的案子并不多，还不清楚是巧合还是另有什么玄机。”

　　能够放任萩原和松田听到的情报到此为止，松本开口赶人：“好了，你们两个回你们自己的办公室去；目暮，你们再去调查中田的人际，主要看有没有精通手机软件的人。”
　　“是！”

　　简短的汇报会到此结束，松田喊住要走的目暮：“那个，其他手机有桃园病毒的人的名单给我一下。”
　　“哦。嗯？”目暮十三下意识答应，又很快反应过来不对，露出半月眼的表情，“这些应该和□□处理班无关吧。”

　　萩原从松田身后探头：“目暮前辈，我们保证不会泄露情报的，拜托满足一下我们的好奇心吧，不然我们今晚都会睡不着的~”
　　“和我有什么关系。”目暮神情不变。
　　不过萩原知道，看起来铁面无私的目暮警官其实超一般地善良，于是他还打算再求求情。
　　不过松本从屋内出来，像堵墙一般立在门口。

　　“目暮，把资料给他们吧。”
　　“是！”目暮敬礼回答。松田和萩原也都站直身体。
　　松本扫了眼两人：“有什么发现记得汇报。”
　　“是！”两人同样敬礼回答。

　　资料到手还没捂热两人就在走廊上悄悄掀开第一页，入目的第一个名字便非常眼熟。
　　山仓吉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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