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眼

　　分手。

　　这两个字一出，空气陷入一种几近悲凉的安静。
　　她还想继续说什么，还没等开口，就听见病房外面响起叩门声。

　　沈京燃拧眉：“进！”

　　接着宋勍推门进来，跟他打了声招呼：“沈总，任小姐来了。”

　　“知道了。”

　　此时此刻，温辞瑜看得出沈京燃已经没有想要继续说话的想法了，抬手抹掉脸上的泪。

　　“你好好养伤，我先走了。”

　　说完在宋勍关上病房门的前后脚，也跟着出去了。

　　任馨莹平日在荧幕前从来都是谦温有礼的一张脸，此刻却冷的仿佛不像同一个人，错身而过的瞬间，她是撞着她的肩膀过去的。

　　好在宋勍始终跟在她身后，及时将失魂落魄的她扶住。
　　“没事吧温小姐？”

　　任馨莹那道扬长而去的背影一眼都没回过来，全然当她不存在，径直进了病房。
　　等她站稳回头，视线里就只剩一片裙角。

　　清晨的阳光刺眼，晒得眼睛里全是酸痛。

　　收回视线，对宋勍道了声谢。

　　宋勍将她送回去，临走前对她说：“温小姐，沈总那边我会照顾好，您昨天守了一夜，回去好好休息。”

　　她眼里没什么精神，脸也白的吓人：“麻烦你了。”

　　虽然说好好休息，但偏偏事与愿违。
　　不知道是昨晚吹了一晚上风着了凉，还是分手这事对她的打击太大，第二天早上起来就感冒了。

　　温晴约她出来的时候，她眼睛是肿的，鼻子是堵的，嗓子是哑的，憔悴的不行。

　　“你最近在忙什么？怎么虚成这样？”

　　她撑着干哑的嗓子回：“跟一个教授做项目。”

　　理疗仪目前在测试的阶段，她得以空闲一段时间，结果空出来的时间也没落好，感冒加失恋。

　　温晴看她这样，赶紧跟店员要了杯温水，然后又提起了前天的事：“你到底遇上什么事了？那么着急用钱。”

　　温辞瑜把那天出的事说了一遍，外加她跟沈京燃在医院的那段分手谈话。

　　温晴听完，想了想，给她做分析：“我觉得是因为你总把他排除在外，所以他才会生气的吧，毕竟那么危险，你还瞒着他。”

　　这事她真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那天情况那么复杂，还以为就是要钱。”
　　“谁知道钱三会跟他二叔会跟钱三勾结到一块？我要是知道，我……”

　　“嗯？你会怎么样？”温晴一听她这么说，立刻紧跟着追问，“你要是知道你会告诉他了？”

　　她一噎，瞬间说不下去了。

　　好吧，就算是知道，她也大概率不会告诉沈京燃。
　　当时私自插手余茉和沈彧的事不就是实例么？

　　“这事你确实做的不大好，你说你，遇事会找我，找封齐栩，找彭正垣，但就是不愿意找他，他肯定觉得你没有把他当自己人。”

　　何止啊，她还是在沈京燃什么都知道的情况下瞒着他，他那天在楼下生气的原因就在这。
　　他都问她了，她还在自以为是的不说实话。

　　温辞瑜一想到沈京燃跟她说分手的画面就难受：“我其实不是那意思，我就是——”

　　欲言又止了半天，最后只叹了口气：“我也不清楚了……”

　　“我懂，”温晴一副旁观者清的语气，“就比如别人，不管是欠人情也好，钱也好，你会想着还，但是沈京燃呢，他偏偏是一个什么都不需要你还的人。”

　　“我问你，当时我家房被烧，你是不是特愧疚，恨不得立马赔我们十套？”

　　温辞瑜掌心撑着下巴，默认似的垂下眼睛。

　　“但其实我们都没怪你，”温晴特认真，“真的，我妈当时还说，实在不行就租房子住，你才二十出头啊，哪能一个人背那么大债呢？”

　　温辞瑜沉默低下头，确实当时的感受就是温晴说的那样。
　　当时那事一出，她立马把自己归为了欠债那一方，大伯一家和那些被牵连的住户一样，被她同步归为了“债主”的行列，没有想过，大伯一家其实一直把她视作家人，想和她一起承担。

　　温晴特懂：“你就是没跟人这么亲密过，搞不清楚怎么处理，没经验。”

　　她眼睛红着，眼里全是被分手的悲戚：“那我……跟他还有机会吗？”

　　温晴一耸肩：“这得看你，我可说不好。”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

　　“什么？”温辞瑜立刻看过去。

　　温晴：“他跟你在一起的时候肯定是没有安全感的，毕竟当初被你丢下过一次。”
　　边说着，还颇有所感的叹了口气：“这俗话说的好啊，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可以理解哈。”

　　“不过我觉得没你想的那么悲观，男人对初恋才没那么容易放下呢。”

　　温辞瑜双手掌心抚上红肿的眼睛：“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正在这时，温晴手机响了，看了一下是工作电话，站起来要去外面接，走之前还跟她提了一嘴：“你哄哄呗。”

　　说完就手机贴着耳朵到外面接电话去了。

　　哄哄沈京燃。
　　温辞瑜认真想了下要怎么哄——
　　投其所好？嘘寒问暖？

　　仔细想了他的饮食习惯，穿衣喜好……

　　他不喜欢牛奶，觉得有腥味，吃不惯甜口的番茄炒蛋，喜欢牛肉，吃东西的样子很斯文，不喜欢太正式死板的衣服，却还是穿惯了西装，衬衫总是开着上面第一颗扣子。
　　手很好看，手指很长，干净有温度，眼睛很亮很锐，看着冷冷贵贵的，看着她笑和睡在她身边的时候又很乖，他身上有衣服洗净后的冷香味道，他在她面前有别人不知道的另一面。

　　不能想，一想他就停不下来……
　　一想就后悔，后悔为什么要让他生气，不该让他伤心的。

　　清脆一声，桌上手机屏亮，弹出某软件的推送提醒。
　　醒目的名字，刺眼的内容——

　　#任馨莹自曝恋情#
　　#任馨莹圈外神秘男友#
　　#任馨莹现实版豪门小说女主#

　　要问这几个词条怎么来的，还要归功于昨晚某品牌的一场时尚庆典。

　　衣香鬓影的场合，群星荟萃的地方。
　　放眼过去最不缺的就是镜头和闪光灯。

　　说来也奇怪，昨天来的高流量的人物不少，但娱记们不知道听到了什么风声，放着那些当红男星大花不拍，偏偏把注意力放在了流量和人气都相较平庸的闻昕苗身上。
　　问的还都是一些看起来不痛不痒的问题。

　　就比如——

　　“据说闻小姐是自小在国外长大的，主修艺术设计相关，方便问一下院校名字吗？”

　　“科斯伦艺术学院。”

　　“为什么会选择在国外呢？是父母常居国外的原因吗？”

　　这不算什么苛刻的问题，但闻昕苗却下意识抿住了唇，做了个身体朝后倾的动作。
　　这是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劲时提起警惕的防备姿势。

　　旁边另一个记者紧跟着又问：“闻小姐，网传闻昕苗这个名字并非您本人的真实姓名，对此您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

　　采访的人不对劲，闻昕苗的状态不对，气氛也怪。
　　怎么说呢，就像一团团棉花里突然冒出一颗针尖，旁观的人看不出什么，但被扎的人一定难受。

　　在闻昕苗局促僵硬不知该如何回答的时候，妆容精致的任馨莹走了过来，挽上她手臂的同时，笑盈盈抛出一句——

　　“真巧，我男朋友也在国外读书。”

　　砰的一声，就像丢出一个重磅烟雾弹。
　　针尖收回去，娱记一下子被转移了注意力，手里的话筒像找到饵食的鱼群，全都默契调了个角度，全部对准任馨莹：“您有男朋友？”

　　“是的，正在交往中。”
　　对上一双双讶异的目光，任馨莹笑的风轻云淡，表现得像在恋爱的甜蜜幸福中沉浸已久似的，贴心的为“男友”解释：“他平时比较忙，有机会一定介绍给大家。”

　　这一趴之后，很快就有人开始扒任馨莹，翻出了她很多“真豪门千金”的细节，粉丝也下场认证，自家正主家里确实富贵，进娱乐圈就是玩的，没准儿哪天就退圈联姻去了。

　　而联姻对象，投票率最高的当属那位连号迈巴赫车主。
　　毕竟当初在拍摄白日的时候这辆车可不止一次出现在片场，还上演了一出“深夜三角恋”的好戏呢。

　　不过除了这件事，也找不出什么别的素材了。
　　姓名，年龄，身份，这些信息都没挖出来，但越是这样，吃瓜群众就对这种豪门秘辛越抓心挠腮。
　　越神秘越好奇，越好奇越觉得神秘，循环了属于。

　　讨论来讨论去，还是只能抓着“三角恋”的瓜说事，终于还是把她给拽进去了。

　　【想当初鱼姐当初还碰瓷人家男朋友，任太好脾气了，要我肯定不能忍。】

　　【也可能人家任根本没把她当回事儿。】

　　【任馨莹不愧是大小姐，真体面人，这事出来之后还发了聚餐照，帮着温澄清说是朋友之间聚餐。】

　　有病吧。
　　扯她干嘛？

　　温辞瑜看得肺里冒火，仰头灌了口服务员刚送来的温水。

　　店门一声响，温晴接电话回来了，刚才出去的时候在悠闲的不行，结果一个电话之后骂骂咧咧，一整个烦躁的状态。

　　“烦死了，都接了还临时放鸽子，真无语什么人啊！一点职业素养都没有！”

　　“怎么了？”她看着温晴暴躁的表情。

　　温晴毕业后进了一家娱乐公司做编导助理,最近她们部门在做一个叫《急待加速》的真人秀综艺。
　　原本是请了任馨莹做飞行嘉宾的，结果马上要开始录了，任馨莹那边突然反悔，撒手说不来了。

　　她不来谁来？直接撂挑子节目组去哪临时找人，这事成了个烫手山芋，温晴正焦头烂额呢。

　　“打电话也不接，哎呀，能不能别动不动就玩消失啊！怎么会有这种人！”
　　一边着急一边吐槽：“我跟你说，就她这人还有那团队，真的很难评，也不知道一天天趾高气昂个什么劲儿，仗着家里有资本，完全不顾别人！”

　　温辞瑜：“说原因了吗？”

　　“我正在问。”

　　“哦，回了回了，人家说什么，人说——”
　　温晴眼睛盯着手机，手捏着嗓子，学着那工作人员的语气跟她模仿：

　　“我家艺人最近身体不~舒~服~，最起码下周才能开工哈亲爱的~~，可以把渝海的录制往后挪几天吗~，下周我家艺人在渝海已经有其他行程了，和你们这边冲突了~呢~~~”

　　温辞瑜：“什么其他行程？”

　　“谁知道！”
　　温晴习以为常：“估计又是私人的，不止一次了这事，在别的地方她也是这毛病，一反水就说有私人行程，结果一看朋友圈，好家伙，人度假去了！”

　　温辞瑜突然想到在白日剧组那次，任馨莹和她一样，也是晚了几天才进的组，她是因为学校的事耽搁了，而任馨莹是在南海，陪着沈京燃出差。

　　想到这，温辞瑜赶紧给宋勍发去了消息——

　　【宋特助，你老板后面有什么行程吗？】

　　宋勍很快回：【去渝海，有个项目要谈。】
　　果然，猜对了。

　　【不过我老板有伤，最快得等下周。】

　　【他怎么样了？】

　　【挺好，就脾气不大好。】

　　温晴还在耐着性子沟通，试图说服任馨莹乖乖参与录制，温辞瑜开口：“她那个飞行嘉宾的空缺，你帮我问问，我上行吗？”

　　“？真的！！？你真愿意来？！”温晴一听，立马把手机撂下了。

　　“嗯。”温辞瑜坚定点头。

　　“行啊！”温晴眉毛都扬起来了。

　　“你先问问看，我联系老彭。”

　　“好！”

　　说着就给彭正垣打电话。

　　“喂，怎么了？”

　　“有个叫急待加速的综艺，你帮我联系一下呗？”

　　“？你怎么知道的？安宁跟你说了？”

　　“什么意思？”

　　彭正垣一愣，还挺心虚：“哦……就，就那什么，你上次不是着急用钱吗，我就自己做主帮你接了一期，但是是下个月行程的。”

　　“别等下月了，就这个月，”温辞瑜没计较他自作主张的事，“她们下周飞行的位置有一个空缺，你帮我做做工作呗，看我能不能顶上。”

　　“行行，我问问。”

　　温晴这会儿的心情已经由阴转晴，不仅不烦了，还挺激动：“你去！就去！把沈京燃抢回来！气死她！谁让她害我大好的周末生一肚子气，真的是，还没人治她了，凭什么拽啊？！”

　　任馨莹能这么任性，还真是有原因的。
　　现在正是她得意的时候，一时半会儿还真没人能治她，至少温辞瑜不能。

　　跟温晴分别回去的路上，温辞瑜接到宋勍的电话。

　　“温小姐，您在家吗？”

　　“我出来了，在回去的路上，怎么了吗？”

　　“是这样，我老板让我拿文件，说前几天放您家里了。”

　　温辞瑜：“您稍等一会，我马上到家。”

　　“好的，我过一会再去，不急。”

　　*

　　温辞瑜回去的路上去超市买了点东西，到家的时候直接去的厨房，洗米，切牛肉，切青菜，放砂锅，开火。

　　模样可掬的萨摩没心没肺，摇着尾巴在脚边打转。

　　宋勍来的时候，牛肉粥也差不多好了，她开门请人进来。

　　电话里说的文件她提前找到了。
　　宋勍看了一下，没有漏的。

　　“你现在去医院吗？”温辞瑜问。

　　宋勍点头：“现在去。”

　　“我和你一起，”温辞瑜拿上煲好的粥，“我想去看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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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京燃睡着了，但床头的桌子照旧放着电脑和文件，就算受伤，也还要处理工作。

　　侧脸安静又让人心疼。
　　她在他床边坐了一会，没吵他。

　　牛肉粥放在床头的桌上了，她出来的时候准备给宋勍发消息说一声来着，结果门刚带上就看见任馨莹。
　　她要走，她正好来，刚好碰见。

　　人还没等走近，磁场就先暗潮汹涌的撞，都看对方不爽，偏偏又都不屑在彼此身上浪费时间。

　　同时多的，还有那么一点不甘。

　　“你别再来了。”

　　任馨莹隔着三步远的距离停在她身前，如今的胜券在握的样子与之前好说话的印象大相径庭。
　　像是等这一天等了很久，终于可以不再隐藏锋芒。

　　她不置可否：“来不来是我的事。”

　　任馨莹轻勾唇，意味嘲讽：“我们已经在一起了。”

　　边说着，又朝她近了一步，咬着字告诉她：“所以，我不希望你再出现在我和他之间，懂么？”

　　温辞瑜：“你说在一起就在一起？我要亲口问他。”

　　眼见她要重新折回病房，任馨莹狠狠把她扯了回来,延长的美甲陷入她皮肉：“你凭什么去打扰他？他在休息你不知道吗？你害他害的还不够吗？”

　　“他妈半眼都瞧不上你，现在他也不要你了，你拿什么坚持？”

　　她越说越恨，狠劲儿将她扯退半步，任由她踉跄扶着墙才勉强站稳，自己则挡在她前面，不许她再往病房走一步。

　　“他跟我在一起会比你在一起幸福，至少他不会有那么多麻烦，甚至他有麻烦我还可以帮他，而你——”
　　她一字一句提醒：“你一无所有。”

　　“不光一无所有，还会用十万卖掉他的真心。”

　　她眼光窒了下，被这话打到七寸，本就不算满格的心气也被削掉了一半。

　　任馨莹终于痛快了点，疏通一口气：“我跟你的区别，你现在明白了吗？”

　　温辞瑜眼睛红的，同样让她哑口无言：“既然你这么厉害，那我和他分开的五年里，你在干什么？”
　　不肯甘拜下风，眼睛直直戳着她问：“既然你这么有把握，那我们就试试看。”

　　夏天的热浪不是一两场雨就可以抵挡的，虽然临近傍晚，但空气照样烫人。
　　感冒中的鼻子不舒服，眼睛很容易酸，出来时迎面扑来的热风一吹，眼底一片潮。

　　两分钟后，医院的垃圾桶里多了一份温香冒热的牛肉粥。
　　同时，任馨莹拨通了一个号码——

　　那头很快接通：“任小姐。”

　　“我希望你们可以加强对VIP病房的隐私保障工作，别什么人都放进来。”

　　对方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回：“好，好的，不好意思任小姐，我们会注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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