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深浅

　　炎热的夏天只有早晨是最清凉的，因此不少人愿意起个大清早，呼吸着一天之内最清爽的空气，吃一顿美美的早餐。
　　小吃街便是这样形成的。
　　而在一条卖着各式早餐的街道中，又以李记小笼包家生意最好。
　　“老板！来一笼半！”“老板！一碗粉，半笼包子！”“老板我的什么时候好？”“老板……”“……”
　　老板虽是个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手上却干练有劲，捞粉下粉快出残影，一个个笼屉在他手里被快速垒上蒸锅，随即一一取下已经蒸好的小笼包，快速递给服务员让其负责上桌。不过大部分时候都是等不及的客人自己端着拿走了。

　　“尝尝怎么样？”刘深来得很恰巧，刚好有客人离开腾出了了一桌。他拉着同桌坐下，点了自己经常吃的。等热腾腾的包子上桌后，某人直接上手拿了一个，笑嘻嘻怼到了对面少年的嘴边。
　　甘浅之垂眸看了眼刘深被烫的微红的指尖，张嘴咬了一口面前小巧莹白的小笼包。
　　入口不是北方酱肉的味道。
　　甘浅之正研究着肉馅的组成，面前的手连同被咬了一口的包子一起缩了回去。
　　少年目光追过去，恰巧撞见某人一口吞下剩下包子的全过程。
　　甘浅之：“……”

　　刘深没注意到对面人愈深的眸色，他谢过服务员端上来的两碗肥肠粉，将其中一碗推了过去：“尝尝，我特意让老板少放辣了。”
　　甘浅之执起已经擦过的筷子，选了个边角小心翼翼夹起两根。
　　刘深笑的眼睛都弯了:“哪有你这么吃的，筷子给我。”他抢过甘浅之手里的筷子，将碗中的调料配菜与粉拌匀，随即夹起一筷，吹了吹之后道:“啊……”
　　适逢饭点，店里吃饭的人只多不少，少年却旁若无人，带着笑意看着眼前人，仿佛只装的下这一个人。
　　甘浅之怔怔地被喂了一口，随着糯软的粉条滑过舌尖，红油香味在口中蔓延开来，微微有些麻，却鲜香四溢，回味悠长。
　　这就是人间烟火的味道吗？
　　他想。

　　等甘浅之咽下粉条，刘深抽出一张纸，伸手给他擦去了嘴角边沾上的红油，像照顾不会吃饭的孩子，细心又温柔。
　　然后趁着甘浅之呆住，他又一一给对方投喂了黄豆、豆芽、芽菜以及肥肠等各种配菜。看对方乖乖张嘴默默咀嚼的样子，心里的小人疯狂乱舞，恨不得凑上去狠狠亲一口。

　　“你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吗？”刘深三两下解决了碗里的粉，撑着下巴看对面吃得慢条斯理又优雅十足。
　　甘浅之抬起眼，向他投来疑惑的一瞥。
　　刘深笑得眼生桃花:“小时候我爸经常带我来吃，他跟我说他跟我妈在一起之后就带她也来了。不过……”少年有些可惜地叹口气，“宁女士吃不惯这里的包子，所以一般只有我跟我爸来。”
　　甘浅之预感到什么，下意识屏住呼吸，眼珠一错不错地盯住他。
　　周围是嘈杂的人声，甘浅之却只听到少年的声音，像能融化冰川的阳光，暖融融地扑进他的耳朵:“我爸跟我说，以后我有了认定的媳妇，一定要带他来这里。”
　　……

　　学生能去的地方多，也不多。刘深思来想去，决定带甘浅之去云溪镇玩。
　　正好是夏天，还能让同桌体验到某个限时大型集体活动。
　　刘深想象着那个场景，嘴角忍不住露出一抹坏笑。
　　随即他就被一只有些凉的手指捏住了脸颊。

　　“在想什么？”甘浅之声音也凉凉的，听得刘深心底燥热褪去，清爽舒适，恨不得扒着他再让他念一本书。
　　刘深往甘浅之那边靠了靠，在大环境大家都恨不得距离身边人八丈远以免热死的背景下，这对小情侣的贴贴反而显得十分瞩目。
　　刘?曾经校霸?深对路人的目光视而不见，神秘一笑:“在想你到时候会是什么反应。”

　　反应自然是没有反应的了。
　　刘深见甘浅之轻飘飘避开了溅上岸的水，还顺便站在了一块干燥的地面，面无表情的脸在身后呼天震地的泼水玩闹声中甚至显得有些茫然无辜。

　　两人现在正在云溪镇古香古色的街道旁，一条从街头水池贯穿至街尾码头的浅水沟里装满了欢声笑语。只要下了水，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是熟人还是陌生人，大家有拿盆的，有用水枪的，一致对外地对衣衫干燥的新人进行“热情欢迎”。之后被群起而攻之的新人会全身湿透地进入狂暴状态，随便抢过旁边人的什么工具开始对周围进行无差别攻击。
　　这种无差别攻击经常会误伤到离岸边太近的无辜路人。

　　就比如刚刚，刘深故意让甘浅之走得靠水边一点，玩嗨了的人们也不负众望地给岸上的路人送来了“凉爽”。
　　刘深看看旁边惊叫着退到男友怀里的女孩，又看了看身边一脸“与我无关”的冷淡少年，缓缓的叹了一口气。
　　“你想玩？”清冷的嗓音响起。
　　刘深确认对方是真心这么问，顿时惊恐地摆手:“不不不我不想。”
　　半晌他泄气般道:“我只是想看你被他们吓到之后惊慌失措的样子……”

　　甘浅之一顿，正待说点什么，却被少年一把抓住了手。
　　“这些街道店铺跟其他景点没什么区别，我带你去看点特别的。”刘深开始在拥挤的人群中穿梭，手却一直没有放开。
　　甘浅之垂眸看了半晌，手指轻轻勾了回去。

　　身形高挑的少年走过诉说着过去时光的古式房屋，经过沸反盈天的泼水大战，逆着小溪里的水流，最终到了水源处——龙头。那里有一棵古老的榕树，每一根枝节处都系上了祈愿的红色丝带，根系扎于古老小镇的每一处，与此地风物相伴百年。
　　“真的不想玩吗？”甘浅之跟着刘深在二龙戏珠形成的喷泉外驻足，阳光洒在水花上，折射出七彩的光，落入少年深蓝的眼底。
　　仿佛救赎一般。

　　刘深半晌回神，捂脸道:“要玩也是在浴室里玩。”
　　“什么？”
　　“……咳，没什么。”刘深伸手接了一滴水花，看了半天，最后伸了个懒腰：“走吧。”
　　“好。”

　　“你看到那边的鬼屋没？就是门口有个阴森森模型的那个。”
　　甘浅之闻言看过去，水池之上靠近江边的地方，有一处与古镇风格完全不符的建筑——“铃木病院”。
　　刘深脚步轻快：“你说要是中式恐怖主题那多应景，偏偏是小日……咳，那边的文化。我给你讲，这个鬼屋我小时候就开在这里了，生意一直不怎么样，但就是没倒闭。”
　　甘浅之眼神从风和日丽的古镇风景移到阴森恐怖的日式风格，也觉得十分割裂。
　　“说不定真有点玄学因素，”刘深干脆扑甘浅之身上，跟他贴着耳朵说话：“我每次经过能感觉到一股阴风，弄得人背后一凉。”
　　甘浅之不觉得凉，只感到耳边一阵带着暖意的风攫取了他全部的注意力。吹得他瞬间失心跳失衡，隐忍半晌，还是没忍住推开了刘深。
　　而作怪的某人看到对方红得滴血的耳垂，勾着笑从善如流地被推开了。

　　“不过这个鬼屋确实挺山寨的，没有生意可太正常了。”刘深道，“小时候玩过一次，一点感觉都没有。顶多吓吓暖雨那种胆子小的。”
　　“她肯玩这个？”
　　“当然不肯，所以只有我自己去了。”

　　甘浅之沉默片刻，认真开口:“那你要我陪你去吗？”
　　“啊？”刘深讶异转头，随即开怀大笑，“哈哈哈哈哈你怎么这么可爱。”
　　被说可爱的当事人木着脸，用眼神表达疑惑。

　　刘深笑得狂拍栏杆，好久之后才平复，道：“下次去别的更刺激一点的地方吧，这家已经把我拉黑了。”
　　甘浅之继续用眼神表示疑惑。
　　刘深望着鬼屋门口，感慨:“小时候去玩嫌弃NPC不够吓人，就自己亲自去吓。你知道我小时候嗯……有点，稍微的那么戏多……”刘深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在甘浅之的目光下改口。
　　“好吧，是戏精。并且恐怖片定律里，小孩子和女人的伤害力是加倍的。刚好那个时候鬼屋的监控坏了，可让我干了票大的。”刘深继莫名的骄傲之后又蔫了，“我吓哭好几对情侣之后，被投诉的工作人员才把我这个罪魁祸首找出来。”

　　“然后呢？”甘浅之看着他弯着的眼睛，竟有些想不顾场合地把人拉过来，好好触碰一下那令人神魂颠倒的弧度。
　　“然后？”刘深瘪嘴，幽怨道：“然后我爸妈勒令不准我再去鬼屋，除非宁暖雨跟着去。”

　　嗯，让宁暖雨去鬼屋那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两人已经离开龙头水池，由刘深带着七拐八拐进了一处无人的巷子。
　　甘浅之听到这里，伸手拉住刘深。等少年回头，他轻轻上前，低头，鼻尖很轻地碰了一下对方，沉声道：“以后我陪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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