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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死而生
一声惊雷轰然炸响,黑云低沉,风卷如潮涌,混沌的一团团夹着闪电,泼落倾盆的雨,浇上空地残席,洇散血泊,汩汩流入后方禹息湖。
花无心的手下倒了一地,自己也被刀架上脖子,抵在高炬之下。炬顶火光已被雨浇透,只剩幽微的一点芯子,摇曳欲灭。
“我早该知道……”花无心惊恐地瞪大了双眼,哆哆嗦嗦道,“根本没有什么密信……那些话,是你教他说的对不对?”
水痕手底刀锋微斜,顷刻便在花无心细嫩的脖颈上划出一道血痕。
“果然是你!你竟敢背叛宗主……”花无心怒极,到底武功不济,即便权利挣扎,也仍旧逃不过他手里的刀,“你就不怕……就不怕她……”
“我没有什么不敢做,”一注雨链倾下,冲散水痕发髻,垂落一缕黏着雨水,贴在鬓边,眸光冷然如星,“你要我死,我自也不会放过你。”
“你疯了!”花无心失声嘶吼,五官近乎变形,“宗主一定会杀了你!”
尖锐的爆鸣撕裂雨声,在水痕耳边炸响。他却不改面色,斜刀一记猛挑,直接抹了这厮脖颈。
红衣被雨浸润,沾满泥沙,包裹着花无心纤瘦的身躯,无声倒地。炬顶火光也在这一刻,彻底熄灭。
一旁大沙帮的门人早在二人打斗之际便已跑得七七八八,只剩下翟老虎和两个矮敦子扶着中毒的刘易躲在一旁。
眼看花无心倒下,翟老虎瞳孔急剧一缩,壮着胆子站起身来,冲他一拱手,道:“敢问……敢问这位英雄尊姓大名?今日相救之恩,我等定当铭记在心,日后定当结草衔环,倾力相报!”
骤雨一如寒濑,冲刷过百辟刀身,转眼洗净血污。水痕听到这话,转身还刀入鞘,额前雨珠汇成一线,贴着眉梢眼角,汩汩滑落。
他略微摇头,背对几人,淡淡说道:“不过私人恩怨,谈何报答。”说着,便待离开。
那刘易被毒折磨得直翻白眼,嘴里吐着白沫,不住往花无心倒地的方向指道:“解……解药……”
翟老虎反应过来,飞快奔至尸体旁,然翻遍他衣兜,却只找到一瓶金疮膏和内服的补药,不觉愣住。
水痕已然走出丈余地外,闻此动静,略一停步,回头淡淡说道:“不必找了,他没有解药。”
翟老虎闻言,似有所悟,即刻追了几步,急切问道:“那英雄可否告诉我等,此毒出自何门何派?我等也好……”
“不用白费力气,你们拿不到。”
水痕说完便要走。却在这时,心有不甘的刘易却跳了起来,手脚并用爬到花无心尸身旁,一件件撕开他的衣裳,近乎疯狂地翻找,可即便将他剥了个精光,也仍旧一无所获。
“不可能……不可能……你们一定知道这东西是从哪来的,你们一定是一伙的!”刘易暴跳如雷,随手捡起一把断刀便朝他爬来,双手一并举起,便待劈他后心。
水痕轻而易举便避过这一击,回手反扣他脉门,压下刀锋紧贴刘易咽喉,冷然开口:“别逼我。”
“英雄!手下留情!”翟老虎当场给他跪了下来,“今日一战,我大沙帮已势穷力尽,就剩咱们几个苟延残喘,还请英雄……不要赶尽杀绝……”
说着,他眸光倏地一亮:“你们不是在找密信吗?我知道那密信在哪!”
“什么密信?”水痕疑惑蹙眉。
“前任黄帮主……的确曾藏下一封密信。就在大漠的老寨子里。”翟老虎说着这话,唇齿不住颤抖,“若是英雄想要,我尽可带您去取!”
水痕闻言,眸色倏冷,连眼皮也没抬一下:“你想救他性命,也不必说这种谎话。”
“不!小的所言句句属实!”翟老虎猛地抬头,“那东西似乎很重要,与我一同窥见此事的弟兄,最近瞧见了黄帮主,与一蒙面女子会面之景,还暴露了行迹,当场就被那人给杀了。”
翟老虎说着这话,两颊肌肉也跟着抽搐颤抖起来。水痕听见“蒙面女子”的字眼,忽然像是想到何时,眸光倏地一紧,不由问道:“那你可还记得那个与他会面之人,是什么打扮?”
“那……英雄这是信我了?”翟老虎不可置信地抬头,忽地听见一声闷响,转头一看,刘易和他手里的断刀,都已被扔了出去,因着惯性,蹭地滑出数尺之外,一头撞上高炬,当场晕厥过去。
周遭风雨,依旧磅礴。
——
山下的风刮不到山上。山下的暴风雨停了,山上的雪又下了起来。
沈丹青自廿七那日把陆回风赶出门后,也不知为何,只要一想到他,便觉满心不痛快,便索性一直避而不见。即便他在外敲门,也假装听不到。
虽是这般,却也不见得无聊。她毕竟是开朗的性子,没几天就和山中各堂门人都熟络起来,就连叫起名字都亲昵了三分。这天秦雪柔送来饭菜,见窗外雪势大了,便又多坐了一会儿,随口聊了起来。
“琅琅,你在山上还住得惯吗?”秦雪柔将屋内门窗都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遗漏,这才回转桌旁坐下,对沈丹青道,“我记得你来的那天,刚到山顶,还差点摔下去。现下腊月都到了,雪又深了不少,近日出门可得多留神些。”
“不妨事。”沈丹青说着摇了摇头,“反正总要走的。”
“是有谁提前告诉你了吗?”秦雪柔目露讶异,凑上前说道,“先前为难你的那个大沙帮,在新帮主上任那天遭人血洗,如今就剩了个空壳。想是不会再有人来为难你了。我爹和掌门他们正商量着,早些筹措安排,送你回家。”
“回家?”沈丹青闻言一愣。
她不过信口一说,不想便听到这么个消息。曾经在她眼里天大的麻烦,如今悄无声息便已烟消云散。听起来似乎是件好事。
可如今回去,那还是算是家吗?
妙书阁人去楼空,即便没走,那个为求摆脱麻烦,把她推出去背黑锅的老掌柜,怕是也再不值得信赖。房子的租约也早就到期,那些来不及收拾的家什,只怕也都被人给扔了。
没有活计傍身,也没有地方能住。在哪不是孑然一身,又何必多跑这一遭?
沈丹青想着这些,愈觉眼前一切索然无味,缓缓放下了筷子,见秦雪柔满脸疑惑,下意识扯扯唇角,勉强笑了笑。顿了一顿,立刻转了话题:“我听人说,你和应大哥,昨天都去见沅湘了?”
“嗯。”秦雪柔略一颔首,“我和应师兄的事,不管结果如何,眼下都不是做决断的时候。她毕竟是我师妹,是非缓急,还是得分清楚。”
“那你是打算……”
“还没想好。”秦雪柔摇摇头道,“看近日发生这么多事,想也想得到,往后江湖上,只会更不太平。既然现下心里都还有结,不如先放一放,等将来风平浪静,都想明白了,回头再看今日,没准还会觉得自己傻呢。”
“好像是有道理……”沈丹青听得一脸茫然,过了许久才似乎回过些味,正待开口,却忽然听见门外传来“砰”的一声响,紧跟着便有脚步声跑了开去。
二人当即起身开门查看,眼见一道人影晃过拐角,即刻追了过去,穿过回廊,又追了一阵,却看见陆回风立在廊前阶上,侧目望向小院另一端。
“喂!”沈丹青当即冲他喝道,“你偷听我们说话?”
“我?”陆回风指指自己,眼中尽是茫然,显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秦雪柔迅速反应过来,连忙问道:“你有看见谁跑过去吗?”
“一瘸一拐的……好像是贺斐之吧?”陆回风似乎也不太确信自己的判断,指了指他刚才所望方向。秦雪柔听到这遭了瘟的名字,当即沉了脸色,也不管许多,直接绕开他追了出去。
“你等会儿。”陆回风见沈丹青跟着她走,当即扣住她胳膊一把捞了回来。
沈丹青被拽得一个趔趄,回过神来,立时甩开他的手:“你干什么?”
她脸上没有一点好颜色,几乎下意识别开了脸。陆回风无奈叹了口气,只得上前一步,拦住她去路,道:“你这几日到底怎么回事?一见我就躲,我是会吃人吗?”
“见你干什么?”沈丹青一撇嘴,揉着被他掐疼的胳膊,小声嘟哝,“说什么都不中听,十句话里放不出一个好屁。谁愿意见……”
她话音虽轻,他却都听得清楚。陆回风越发无奈,却无力辩解,只得摇了摇头,温声说道:“我只是想告诉你,大沙帮危机已除。再过些时日,你就可以回家了。”
沈丹青仍未看他。他也还是继续说了下去:“司徒长老原是说,由他们派人护送你回去。但我想着……你与大沙帮的纠葛,毕竟因我而起,我理应负责到底。所以,我不想等他们安排。若你愿意,我想亲自送你回去。”
“回哪?坊州吗?”沈丹青眼波微颤,忽觉胸中气闷,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谁要你这么好心?”
她口气极冲,听得陆回风一愣,愈感她这火气来得莫名其妙。
沈丹青亦想不明白,心里直犯嘀咕,却觉脑中一团乱麻,舌头也像打了结,不知从何说起。一时焦躁,眼眶蓦地一红,啪嗒掉下一大颗晶莹的泪珠。
“你怎么……”陆回风一看傻了眼,忙欲拉过她查看,却被避开。沈丹青冲着他手背便是一巴掌,红着眼眶抬眸,却见应不染正穿过回廊走了过来,视线猝然交汇,瞬时晃过错愕。
“这么巧?”应不染笑着上前,道,“刚好师尊让我来请二位到议事厅一见。那李千山的来历,已经有眉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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