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 女 树

　　【我其实什么希望都没抱
　　我试着站在第三人的视角来看这个故事
　　根本就不可能有人找到我
　　不可能有人找到爱
　　可能是我想说的话太多了，真正重要的信息反而被掩盖了
　　林坐在我身边，我告诉她，你找到我了吗？
　　她说，当然，因为我爱你
　　让世界再封闭一点吧
　　这样我就能改写规则，让爱凌驾一切
　　只要将世界彻底封死，就不会有人知道真相
　　林问我，为什么我看上去总是忧心忡忡的？
　　我说，因为对这个故事总有不满意，不放心的地方。比如，驾驭不了自己的设想，草草了事的情节，不知道如何回收乱七八糟的暗线，想不出跌宕起伏的剧情，总是担心与前文冲突……
　　林笑了，她说，贝瑟你真是的，爱不就在这吗？我一下子就看到了啊。放心，我向你保证，这绝对是有史以来最棒最好的世界了。
　　我愣在原地，将这句话记录了下来
　　是啊，林，已经，足够了】

　　“今年的考核结果……精英位新增一位……”
　　凪毕恭毕敬站在千叶面前，等待千叶的命令。
　　千叶将文件夹合上，她向来有重要资料纸质化的习惯（防止黑客）。看不出喜怒的狐奉社首领用手指敲敲桌子，吐出三个字：“老样子。”
　　“明白，首领。”
　　退出千叶的办公室后，凪终于抬起头。
　　新增精英魔女——因阿伦。

　　凪坐在出租车上反复浏览手里的资料，和魔女等级考核时的简略资料不同，这次是狐奉社情报部的一级保密资料，足足有二十页，连幼儿园小主持人赛冠军都写在里面。凪确认好几遍自己没有看漏什么后，将资料塞进书包里，下车后，连包带资料都被凪一个响指烧了个精光。
　　反正这种东西情报部都有备份。
　　资料本身没什么需要注意的。因阿伦，原本是普普通通的人类少女，在感染瘴气后主动申请成为魔女，但能力平平，接的委托大多都是寻物之类的简单任务。虽然资料有足足二十页，但里面没用的废话占了七八成，看得凪瞌睡连连。
　　按照以往千叶的要求，自己需要跟踪调查她至少两周，然后出一份详细报告上交千叶。但这次没有必要，因为——
　　“菲希克，你不是只代考吗？这是售后服务？”
　　两人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一条阴暗潮湿的小巷，很明显，菲希克是故意引诱凪到这里的。
　　“因阿伦”缓缓转头，果不其然，露出的是菲希克的脸。
　　“知道是我，还跟上来？”
　　“如果我不委屈自己当一下你那猴戏的观众，你怕是这辈子都不会让我找到真正的因阿伦。”
　　凪轻轻跺了跺脚，一阵巨响从地面传来，一瞬间，水泥地赫然出现一道布满锯齿的深邃裂缝，三秒后，地面又恢复如初，就像什么都没发生
　　凪冷笑：“这么厉害就别给我设幻境啊，在现实中你没信心打赢我？”
　　菲希克也笑：“就算是西维安本人来我也有自信赢。我只是不想破坏千叶最——最喜欢的世界而已，谁让我那么喜欢千叶呢。”
　　凪感到一阵恶寒：“你不配提千叶。”
　　“那……你配喜欢千叶吗？”
　　凪被戳到痛处，她后退两步，眼神涣散，双手微微发抖，菲希克抓住这个机会，只是勾了勾手指，目光所及之处便开始强烈扭曲，凪感到自己的身体好像被卷进了旋涡里，终于支撑不住，哐当一声倒在地上。
　　正当菲希克凑近凪想欣赏她被折磨的凄惨表情时，突然浑身一凉，不知何时，自己的身体爬满了粗壮的锁链，连着伸出的手一起，跪坐在地上的菲希克维持着试图触摸凪的姿态被禁锢在了原地。
　　凪拍拍衣服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盯着表情扭曲的菲希克：“我和首领从来都是各取所需罢了。我知道你还会来骚扰我，特地准备了针对你的陷阱。顾小迟会因为夏霖妥协，但我不会。把幻境解除掉，我要向真正的千叶说出一切，否则……”
　　凪并拢五指，锁链瞬间进一步收紧，菲希克白皙的皮肤一股股渗出殷红的血
　　菲希克用眼神瞟了一眼自己疤痕累累的手臂：“我不怕疼。”
　　说完这句话后，菲希克皮肤表层的伤口处开始溃烂发黑，浓浆状的淤烂一块块掉下来，菲希克终于无法维持表情从容淡定，她一边大口大口吐出鲜血，一边断断续续地说：“好，很好……千叶给你塞过这种好东西……全是贝尔妲造的孽……你……你不敢对别人说一个不字，却对我……”
　　“教唆我辍学，怂恿我打架生事，害我致人瘫痪……菲希克，不会到现在了，你要跟我说你不觉得你有责任吧？”
　　“哈……你是受了什么刺激……只有我，只有我……你可以放心将一切发泄到我身上……因为我是个……完美的坏人……是千叶吗，还是漓阳，还是蕾伊家的那个……还是说，都有呢……没关系……你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菲希克血迹斑斑的脸惨白如纸，火红的头发也如稻草一样干枯，被锁链定格的身体因为失血过多而僵硬，看上去像是一只从恐怖电影中爬出来的女尸。
　　这段日子发生了太多事情，凪内心积攒了过量淤毒。此时菲希克与自己起了冲突，她不自觉把对方当成了发泄口，一时冲动用了千叶给自己的违禁品，是的，菲希克是个完美的坏人，自己大可以将一切推到她身上让自己得以喘息，反正她本来就对不住自己。再说，“南宫凪”本身就是干脏活的，这时候没必要心软。
　　可看着菲希克这般惨状，凪非但没有快感，内心反而如同被万千只毒虫啃咬般痛苦。在菲希克对着自己露出一个鲜红的微笑后，凪有种心脏被碾碎的悲伤
　　她背过身去抹掉了眼眶溢出的水珠，松开了菲希克
　　浑身血污的菲希克躺在地上，气息奄奄
　　“仇……报够了吗……”
　　“撤掉幻境，让我见千叶。你，夏霖和顾小迟，你们三个合伙欺瞒千叶，我要把这些，把这些全部告诉她……”
　　“当时你也在场……虽说是夏霖和顾小迟……但你也有责任……你告诉千叶，她也会……对你……”
　　“无所谓。我已经把你弄成这样了，千叶会明白我的立场。”
　　“是吗……是你干的……你接受实乃梨了吗……你不是一直说……跟我有仇的是实乃梨，不是你吗……”
　　“闭嘴！这个世界上没有……若城实乃梨已经死——已经不在了。”
　　菲希克的身体已经自我修复得差不多，她擦擦嘴，回到了以往的状态
　　“同样敏感自卑，优柔寡断，懦弱愚蠢，南宫凪只比若城实乃梨高明一点——那就是她学会了逃避问题，并且把逃避正当化……哎！吓死我了，你不会以为我刚才真的束手无策了吧？”
　　菲希克一个瞬移闪掉了凪恼羞成怒的攻击，还拍了拍手表示赞许
　　凪颈部的毁灭印记微微发亮，这是她的力量已经蓄满的标志
　　“再说最后一遍，解除幻境……！”
　　“当然可以当然可以，只要条件满足，什么时候都能解开。哎哎哎我这就说，条件非常简单，就是，我眼前的这个人，就是你，同时有两个名字的你，你只要愿意接受现实就可以了。如果你不愿意接受现实也没什么，只是永远都找不到千叶而已。你可以继续当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活下去……”
　　“等等，接受现实……什么现实？”
　　菲希克露出了诡异的笑容：“啊呀呀呀呀，我不是已经说过十几遍了吗？是你自己不接受而已呀……”

　　“希露，我知道你和老板关系好，但你不能次次这么任性。”经纪人正襟危坐，对漓阳好言相劝
　　漓阳摇头：“这首歌是我很重要的人喜欢的。如果我能在台上唱，她会高兴。”
　　“这都多少次了！一次两次我们惯着你，我们没让你炒cp，没让你挨骂，没让你跑死亡行程，我们都快把你供起来了！可这个节目是全网最有流量的竞演综艺，你知不知道老板费了多少事才帮你敲了一个名额！你这么不听话，还有哪个节目愿意请你去？净唱这种鬼都没听过的东西，你是不准备吸路人盘了吗？”
　　“没关系，后期剪辑能剪出流量。反正，只要挂一个我的名字就会有流量。”
　　经纪人被气得吹胡子瞪眼，闷哼一声离开了化妆室
　　经纪人走后，漓阳掏出手机，点开监控，一动不动地盯着家里的小奶牛猫正在干什么
　　舔舔爪子，打个滚，喝两口水，溜达到阳台上晒太阳……
　　漓阳点点头，嗯，活得很好
　　除了竞演综艺以外，漓阳还在参加一档演艺综艺。节目内容十分简单，就是把一些外行偶像聚集起来，让她们演绎经典剧本，展现自己仅粉丝可见的演技
　　漓阳的经纪人原本极力反对漓阳参加这档节目，但漓阳坚持要来
　　“因为有粉丝在弹幕里说想看我演戏。”
　　“粉丝让你去死你也去死吗！”
　　“有这种好事？”漓阳真诚的眼神再次把经纪人气出了高血压
　　总之，漓阳在参演了这出节目后，不出意料地被全网嘲笑了
　　——谁说漉漉演技差的！都站出来，看我不请你们吃疯狂星期四！
　　——我见过演技最好的仿生人
　　——感觉真姐看到了自己的经典角色被演成这样，会连夜从棺材里爬出来……
　　——露粉别扯什么冰箱制冷理论也别说什么已经努力了，你们饱饱上一次节目几百万，给我这么多钱你让我舔地板我都愿意
　　——这就是那个唱王八念经那歌的女团主唱吗？
　　而粉丝则疯狂反击，“是公司安排的”，“恶意剪辑”，“剧本太难”，“我觉得演得挺好的”……
　　漓阳当晚就开了直播
　　“大家不要和人对线，我演得烂我挨骂就好了，你们要是去对线挨骂的就是你们了，你们没有被骂的理由。是我连累了你们。也不要骂公司。不要生气，不要难受。”
　　“哎……？干点别的转移注意力呀。要不，你们也加入他们？”
　　“其实他们虽然是在骂，但网友们挺有才的，要是我也那么有才就好了。这样就能逗你们开心了。”
　　希露被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粉丝们大多早就锻炼出了大心脏。
　　反正只要能听她唱唱歌，欣赏欣赏她清澈又呆滞的小脸和不顾所有人死活的采访就足够了
　　但这次漓阳似乎触发了连招，第二天，热搜第一#希露发疯#
　　因为第一轮表演漓阳分数垫底，在第二轮时她没有选择剧本的权力，只能被迫出演大家都不愿意尝试的烫手山芋——《反方向的爱》
　　这部电影是某著名影星的成名作，内容老套无比，大概讲了一位得了绝症的母亲为了让孩子不被悲痛吞噬，对其从慈爱温柔到严厉冷漠希望孩子能恨自己，于是孩子真的对母亲怀恨在心，与其断绝往来，直到二十年后得知真相才悔不当初的狗血故事
　　菲希克和蕾伊当初一起看了首映，看完后两人难得一致得出了大烂片的结论，大大促进了其关系缓和
　　漓阳要出演的片段为孩子考试发挥失常被母亲训斥打骂的片段。漓阳饰演遭到母亲残酷对待后由难以置信到失望再到怨恨的女儿。
　　按照剧本发展，母亲先是冷着脸批评，发现孩子非但不认错还继续嬉皮笑脸后勃然大怒，狠狠甩了孩子一耳光，孩子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之后母亲已经开始对其拳打脚踢，一边实施暴力一边辱骂，最后孩子摔门而去的狗血片段
　　可就在母亲抬起手，准备对着漓阳打下去时——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毫无预兆地，漓阳双手抱头蹲在地上，发出撕心裂肺的尖锐叫声
　　录制原本应该马上暂停，可导演非但没有喊停，反而示意女演员搭档继续演下去
　　从评委到观众都被吓得一动不动
　　漓阳捂着耳朵，头埋进膝盖里，不停发出凄厉惨叫，无论外界发生了什么都无法将她从惊恐状态中拉出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女演员也被狠狠吓到了，她念台词的声音明显微微颤抖，原本精心排练的微表情与动作全部白费，她几乎是用背课文的方式飞速背完了台词，然后逃跑似的逃离了舞台
　　因为漓阳实在太可怕了
　　女演员只是手指轻轻触碰到了漓阳的脊背，漓阳先是一顿，然后发出了比刚才分贝更大的尖叫
　　“导演，要不要暂停……”
　　“先录着。”
　　评委咳了两声：“希露，你现在是怎么回事？”
　　漓阳似乎嗓子喊坏了，只能断断续续发出嘶哑的音节
　　“救……救命……救……”
　　“现在节目还在录制过程中，我们所有人都在看着你！”
　　“救我……救命……”
　　“希露，你如果再这样下去，我们将会把你们这组的表演评为零分！你自己胡闹就罢了，现在还要连累队友吗？”
　　“救……救命……”
　　漓阳根本就听不见外界的声音
　　被锁在最深处的回忆被唤醒，她回到了那个家，回到西维安的身边，滚烫的开水，尖锐的玻璃，插进肉里的指甲，发霉的食物，漏水的屋顶，母亲的眼泪与怨恨，漓阳突然发现，现在的自己远没有过去的自己坚强

　　回过神来，漓阳已经在新闻发布会的现场了
　　她只记得自己最后似乎晕了过去，在梦里，一只猩红的眼睛一直在窗外紧紧盯着自己，无论跑到哪个房间都能看见
　　恐惧无比的漓阳一头扎进母亲的房间，结果母亲转过身来，发现那只猩红的眼睛转移到了母亲脸上

　　“请问希露小姐，您是否真的因为不满意评委对您的评价在舞台上不惜形象大喊大叫，迫使录制暂停？”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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