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穿书吗

　　华灯初上，市中心3D大屏上播放着喜气洋洋的跨年预告，街道两边竖着望不到头的巨幅海报。大街小巷塞满人民群众，五颜六色像炸开了包装满地乱蹦的拼豆，气球、彩灯、礼花枪，目之所及铺满快活的气息。

　　商务车不疾不徐，由着大小朋友们在车头走走停停。

　　时间被拉得很长，林之珩维持着伸手送糖的动作，神情茫然意外。

　　方玉回皱了下眉，主动往他身边靠过去，玻璃似的眼底倒映着缤纷的亮光。

　　林之珩觉得两人起码有一百年没有靠得那么近了，嘴巴一抿十分想哭，又拼命忍着，颤抖着摁开卡子。

　　抬手往方玉回的头发上面夹的时候还因为没拿稳弄掉了一次，窘迫地红了脸。

　　方玉回忍俊不禁，抬手凭感觉摸了下头上的发夹，轻笑着问：“怎么样？”

　　他戴惯了宝石珍珠，突然换成廉价的毛线糖，卡在微卷的头发里，像练达的大人成了小孩，看上去很好攻心。

　　林之珩看着他，目不转睛，“漂亮，你一直都很漂亮，哥哥。”

　　前方水泄不通，方玉回的视线越过林之珩的肩头往外看了看，眨眼时感受到自己眼睑发烫的温度。

　　他宛若不察，问道：“你想下去走一走吗？”

　　“可以吗？”林之珩眼睛一亮。

　　“可以，”方玉回还是没忍住，纵容自己抹了把林之珩的脸，“今天跨年呢，是两个地方唯一同时庆祝的日子。”

　　林之珩欢欣地喊了一声，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方玉回也从那边下车，脚着地后又回头从里面拿了个东西出来递给他，“外面冷，你把我的围巾戴上，下次记得带外套。”

　　灰色的围巾上印着品牌LOGO，比普通围巾要宽点，上面带着方玉回身上温暖的香气。

　　林之珩三两下围在脖子上，精心整理，盖过口鼻。

　　他们来京市也快两个月了，还没怎么好好逛过。方玉回兴致盎然，仰着脑袋像个左右观察的小动物。

　　街边有个卖玫瑰花的小女孩，小人精似的冲到两人身前，大眼睛一转，露出一个讨喜可爱的笑，对着林之珩说：“哥哥，买一只鲜花吗？”

　　林之珩一向爱欺负小孩，“凭什么？”

　　小女孩愣了下，迅速说：“送自己一只鲜花，爱自己一下。”

　　林之珩找不出茬，付了钱接过鲜花，反手塞进方玉回手里。

　　方玉回一愣，“不是送自己吗？”

　　“送你也是一样的。”林之珩说。

　　方玉回心尖一跳，耳朵嗡嗡响。

　　小女孩想继续向方玉回推销的话被打断，偷偷撅了下嘴。

　　恰巧就被林之珩给看见了，他笑了下，无奈得像是被成功道德绑架，“别不高兴了，我都买了还不成吗？”

　　“哎？”小女孩惊喜地看着林之珩。

　　半分钟后，方玉回把手里的玫瑰放回小竹篮里挎在胳膊上。那一丛花挂着露水，鲜艳欲滴，方玉回怕它被人群挤着，小心翼翼地护到怀里。

　　从前没少收到林之珩送的东西，鲜花还是第一次，方玉回越看越喜欢，扭头说：“林之……”

　　“林之珩？”一声利郎的女声。

　　方玉回话音一顿，闻声望过去。

　　是那个今天跟林之珩一起在阅读室被偷拍的无辜女生，方玉回记得她，叫陈天佑，很优秀。

　　林之珩垂眼看了看方玉回，勾唇，只接陈天佑的话，“嗨，好巧啊，你怎么也在这里？”

　　陈天佑走过来，“我一会儿要去约会，约了个化妆师提前准备一下。”

　　“哦。”林之珩拖长音点点头。

　　他一副娴熟的样子，陈天佑下意识觉得亲切，看了看方玉回，瞥见他头上那个小发夹，豁然开朗，顿觉他就是那个林之珩喜欢的“别人的未婚夫”。

　　她丝毫不觉得林之珩的做法有什么问题，晶亮的眼睛弯着，给了林之珩一个“我保密你加油”的眼神。

　　林之珩羞涩地笑了一下。

　　陈天佑很快就离开了，林之珩朝她摇了摇手，想起来方玉回好像并没有见过她，于是介绍，“她叫陈天佑，坐我旁边，我送你的发卡就是她教我做的，厉害吧？”

　　“……厉害。”方玉回露出一个勉强的笑。

　　“对了哥哥，你刚才想说什么？”

　　“啊，什么？”方玉回恍惚，脑袋一片空白，只觉得心里有说不出来的委屈难过。

　　他握紧花篮提手，垂眼道：“我不想逛了，我想回去。”

　　林之珩听话地说：“好啊，我们去前面的路口等吴叔叔。”

　　钟晓琴今天请了假，晚餐是林之珩做的，鲜香微甜，是方玉回最喜欢的口味。

　　方玉回心里不好受，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知道自己不开心。

　　自己对林之珩来说不再是最特别的，他不开心。

　　他开始反思是不是那天对林之珩说的话太狠太重了，没有把握好分寸，一下子就把自己从林之珩的心里推出去了？

　　可他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不会谈恋爱，也不相信虚无的爱情。可话已经说出口，随随便便收回来太让人难堪。

　　或许付出点林之珩想要的，他就能重新变成以前的样子了？

　　只对自己好的样子。

　　方玉回觉得自己简直糟糕透了，既要又要还要，想要林之珩偏心，又因为害怕被再一次伤害而不敢轻易满足林之珩的愿望。

　　方玉回完全没有胃口，味同嚼蜡地吃了几口，实在坐不下去，推开碗站起来，“我吃饱了，先回去睡了，今天中午没有午睡，有一点累。”

　　“好，”林之珩连忙点头，“你关上门，我不打扰你。”

　　方玉回扯不动嘴角，直接进了卧室。

　　林之珩撑着侧脸冷静地看着方玉回摇摇欲坠的背影，短暂地心疼过后，又游刃有余地挑眉。

　　那天方玉回把话说得那么不留余地，无非就是对自己不信任，对他的感情不信任，同时也并不明白自己的心意。

　　刻意晾了他那么久，大约也该想明白了一些。

　　林之珩把碗里没喝完的汤喝干净，收拾好餐桌，把一口没动的蟹酿橙和鸡里蹦放进蒸箱里温着，如常进了画室写作业。

　　万籁俱静，林之珩转着手里的笔，盯着桌子上的翻页钟一页页来到22：30。

　　“啪”地扔掉手里的笔，林之珩起身大步迈进卧室。

　　方玉回已经关了灯，蜷在床上有气无力地垂着眼皮，沉默听着自己规律的心跳，感受着无限悠长的黑夜。

　　房门闪开一条缝，屋外幽幽的灯光漏了进来。方玉回一动不动，终于等来了黑夜的终点。

　　林之珩吓了一跳，飞快走过去半蹲在床头，“怎么还不睡啊？我吵着你了？还是饿了？”

　　方玉回看着他，像一片枯萎的花叶，轻轻一碰就碎了。

　　“林之珩，”方玉回声音哀戚，“我好难受。”

　　“哪里难受？”林之珩连忙从床头柜里拿出额温枪，“三十六度八，还好还好，没有发烧。”

　　随手放下额温枪，林之珩又把手摁在方玉回的额头上亲自感受，“嗯……没有发烧。哥哥你哪里不舒服？告诉我好不好？”

　　方玉回咬了咬唇，“头疼。”

　　“头疼？”林之珩诧异。

　　“嗯。”方玉回楚楚可怜地应了声，带着难忍的哭腔。

　　“我给吴叔叔打电话，”林之珩当即皱紧眉毛，“让他来接我们去医院。”

　　方玉回以为要露馅，吓得没憋住眼泪真哭了起来，“我不要去医院。”

　　林之珩心脏一揪，再顾不上跟方玉回避嫌，一把将人从被窝里捞出来，搂小孩似的摇篮抱在怀里，亲着他的耳尖轻轻哄，“别哭，去医院检查一下就回来，好不好？我会陪着你的，别怕，别怕。”

　　方玉回于是又觉得装一场病让林之珩抱一抱自己，很值当。

　　“好。”他点了点头。

　　林之珩笑着说：“晃晃宝贝真乖。”

　　方玉回脸一红，埋首藏进林之珩的心口。

　　等吴寂来接的时间林之珩也没浪费，抱着林之珩边晃边哄，抽空喂他吃完蒸箱里温着的菜垫肚子。

　　同心医院急诊室，医生恍若没看见紧搂着方玉回的林之珩，只一味盯着检查结果，“磁共振结果还好，血常规也正常。最近吃饭怎么样？情绪怎么样？”

　　病人没精打采，家属代为回答，“他的饭量一直都很小，最近吃得也不多，情绪……”

　　林之珩低头看着方玉回，“情绪一直挺不错的，对不对？”

　　方玉回没说话。

　　医生点点头，“来，手放枕头上面，给你把把脉。”

　　方玉回依言，医生垂眼边想边问了几句其他的，最后笑笑说：“没什么大事，气血不足，脾胃不合，心里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想不开啊？”

　　“嗯？”林之珩十分困惑地看着怀里的人。

　　方玉回叹了口气，“是的，有一点吧。”

　　医生说：“年轻人思虑太重啦，我给你开点药，你回去好好休息，保持好心情，昂。”

　　觉得自己近期应该开心不起来的方玉回听话地点头。

　　林之珩把方玉回搂紧，垂眼看着他。

　　避开他的视线，方玉回小声说：“去拿药吧，拿完就可以回家了。”

　　一不小心装出一身病，还不小心把心里的秘密给暴露了。回家后的方玉回郁闷地换了衣服，连澡都不愿意再洗一遍，安慰自己全程被林之珩抱着也没碰上什么脏东西，其实并不需要洗澡，就自暴自弃地把自己丢在床上，重新蜷紧身子。

　　林之珩收拾好东西洗完澡，重新走到床边时就见方玉回跟刚才一样脸色煞白地躺着。

　　他皱起眉毛，“哥哥还是睡不着吗？”

　　“嗯。”方玉回软绵绵地哼了声。

　　林之珩嘴角噙着一抹难以觉察的笑，语气却焦虑不已，“我……今天晚上让我抱着你睡好不好？”

　　方玉回一下子掀起眼帘。

　　两人身上的味道终于再次缠在一起，林之珩一手环过方玉回的脖子，一手轻拍他的脊背，摽着他的腿，贴在方玉回耳边慢慢哼着舒缓的曲调。

　　身边裹满林之珩的味道、林之珩的体温、林之珩的声音，方玉回对这种感觉爱得无法自拔。

　　全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想跟林之珩紧贴着，身体和心都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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