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父母之爱子
立春已过,雨水节气时气温逐渐回暖,只是早晚仍旧较冷。未想已至二月初春,莫名一股倒春寒袭来。森森寒气好似脚踩在冰面上,直从脚底下往身上渗。明明日头还在当空,却觉察不出丝毫暖意。
不少年轻人原已经脱了厚重裘衣,却因这反季节的天气,让不少人又突感风寒,善和堂又变得忙碌起来。
“故而不仅要防邪湿,更要当心倒春寒,不宜过早减衣。”春捂就是这个理儿。
打雨水节气前好几天,善和堂就每日发放养生粥品。往来看诊的都会相赠一碗,供调和五脏,补益气血,这可是国医大师喝了一辈子的良方,好些人喝完没过两日又上门来要了配方自回去煮来饮。
问的人多了,姜南按照剂量一份一份包起来,门口干脆挂上‘养生粥品’的宣传。有熟络的人免不了要问一嘴何为养生,潜移默化知道了正确养生的概念。
很多人养生走入了误区,就是因为对于疾病太过恐惧,有病要补,没病也要补,加上良莠不齐膏方及保健药丸,与其吃一大堆补药,还如喝上一碗粥。
林太夫人简直成了养生粥的‘代言人’,即便每日要瞧上三四十位患者,也自觉并不疲倦。暮食之后还会出门走走,笑称自己虽然年岁大了,思维想法没有迟缓,心态也好。
一日自称太医署刘医官徒弟的人来善和堂,说太医署收治了一位尊贵体面的特殊郎君,病情有些严重,有些棘手,希望姜南能去磋商一下。
姜南本无意于朝廷署官有联系,奈何欠着刘医官人情,听他说罢微微颔首,便收拾一下随来人车驾去了。
又问了来人病患情况,说是重症痢疾,姜南眉头紧锁,一脸凝重。
病患是太原别驾之子,有爵之家,仅有一子,不靠荫封却科考出生,也算栋梁之材了。起因是赶往灾区救灾,在灾区前线足足待了半个月之久。洪灾过去后,人就出了事。
医治历程是从太原到洛阳再到长安城,最后由太医署接手收治。在太原时是按照瘤疾诊治,病情却越来越严重,下痢不止,还上吐下泻,一个壮实的郎君现在瘦的形销骨立。
后又去了洛阳,开了一些药,依旧未见好转,太原别驾只得将这位郎君带至长安医治。
姜南来到太医署,经来人引至病患处,看见那位刘医官,刘医官身旁还站着好几位郎君,看着都是为官做宰的,其中有一位姜南认识的,便是那崔郎君的姑父——唐泽锦。
别驾来长安也有数日,今日在街头遇见唐泽锦,他才知道别驾之子发生这么大的事。两人未至二十岁还不到娶亲的年岁时,便时常在一起饮酒舞剑,歌诗唱和。本就是故交,后来别驾调任,两人也一直有书信往来。
如今二人鬓发都已生出青丝,别驾之子且病着,不好也没有那心思上门叨扰唐泽锦。
唐泽锦却责怪别驾:“竟不知你家阿郎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同我说,难不成两个人想辙不比一个人强。”
别驾一脸愁容,“怎好给旧友添麻烦。”
唐泽锦连道:“去岁拙荆也病着,一度叫了好些郎中来府上医治,本都不抱希望,后经一位小娘子诊治,不过三日,病去一半。”
太原别驾是知道唐泽锦夫人病情有多严重的,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现在听他说有这样一位妙手郎中,也是非常惊喜的。
“你这个人,骨头太硬,一辈子不肯屈膝,以前就是因为如此,才被调任出去,如今这么大的事,也不肯同我说。”
别驾被唐泽锦数落的一言不发,只是紧皱眉头。
姜南见到几位,微微福一福,问道:“这位郎君怎么样了?”
病榻之上,病患看着非常年轻,面容枯萎,眼眶深深凹陷下去。整个人都已经瘦的脱了相。虽然两只眼睛还睁着,却没有半点生气,还时不时疲惫地闭上一会,不停喘着粗气,额头上也一直冒着细汗。
刘医官摇头:“不停呕吐,以至于无法进食。泄痢日夜不停,非常不好!请小娘子看看吧。”
姜南看完了病患的诊病医案,走过去看床上的人。姜南看见他胸口心脏位置稍稍有些颤东,把手按在他的虚里穴上。
搏动躁急,引衣而动,心阳不足,伴有气喘出汗,这是全身精气开始散失。再继续面诊,虽然已经瘦的脱相,脸颊颧骨却是跟抹了胭脂一样。姜南又去摸了摸他的一双膝盖,发现他的膝盖却是冰冷非常。
姜南让他张开嘴,想给他做舌诊,但是病患的嘴里却是满是糜烂口疮。问他问题,也没有力气回答,只能简单的摇头和眨眼。便不再询问,开始诊脉。
一旁人都在看姜南,都是宦海沉浮几十载,早炼得精滑似老狐狸,已鲜少有事能叫他们面色动容的,如今都噤声立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
稍倾后,姜南诊完了脉象,嘱咐病榻上郎君好好歇息,与其他几位退到外面。
唐泽锦很是紧张:“小娘子,可有医治之法?”
别驾与刘医官也看向姜南。
“郎君病情有些严重,且容儿与刘医官先探讨过,再行斟酌治疗之法。”
姜南解释后,便跟刘医官讨论接下来怎么医治,那位接姜南过来的,刘医官的徒弟,听得一脑袋浆糊,呆呆坐在一边记录。
“这位郎君脉象浮洪,重按则如游丝。且大而无力,可见虚劳久病。口舌糜烂,双颧状若桃花,但他的双膝却是冰冷非常,这是典型的上有假热,下有真寒。”
其他人的面色也有些凝重。
唐泽锦虽然不能全听得姜南的描述,但是病情严重还是听懂了的。一下子,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别驾也忧心忡忡。
刘医官道:“还有上吐下泻的痢疾呢?”
“先不管,郎君身子不能承受药力,或可先用不治之治稳固身体,痢疾次之如何?”这个病患本就是刘医官负责,姜南只能提醒,并不能替他做决定。
刘医官沉吟片刻,继而点头认可姜南的想法,有了大概得诊疗思路,刘医官也跟别驾解释了诊疗办法。
刘医官开好了方子,给姜南看了一下,两人观点一致后,便交给那徒弟去抓药煎药。
姜南又补充一句:“文火煎,分三次服用,一个时辰一次,需得汤药凉透了,才能服用。”
刘医官对徒弟点头,这是《内经》中的反佐法,因为患者有假热在上,而药汤太热,又有大热之物,怕是会引起上焦反应,尤其现在还在不停呕吐,恐怕喝下去立刻就会吐出来。上焦有热,遇冰凉的液体,自然欢喜,由此骗过上焦,不使其有反应,等到胃中再开始发挥药效。
刘医官对别驾道:“眼下病情危急,至于能否好转,且要看用药之后......”
姜南也准备收拾离开,不料别驾却突然叫住她:“小娘子留步!”
众人都回头看别驾,连唐泽锦也诧异看着他。
只见他不太白皙的脸憋得通红,双手紧紧攥成拳头,他看着姜南,蹙着眉头结结巴巴,像是有人扼住了他的咽喉,让他没法好好说话。
本是行事干净利落的人,少有这般惊慌失措的时候,“小娘子......某只此一子,还望能多费心......千万得救他性命。”
真等见到这一幕了,唐泽锦睁大眼睛怔住了,心里一时间难受的厉害。这位太原别驾可是个从来不肯说半句软话的人啊,当初他要是肯服个软,也不会搞成这个样子了。相识几十年,还是头一次见他这般求人,而且还是对一个小娘子。心里很不是滋味,不禁深深感叹,殚竭心力终为子。
姜南动容之余,道:“郎君放心,儿一定竭尽全力。”
太医署送姜南的车轿已经候着了,姜南撩开车帘,看见萧瑟竹影之中那位别驾的身影,眼眶有些泛红眉眼却硬弯起来。
行了不一会,姜南突然对车夫道:“麻烦改道去一下道政坊,儿去看一下便回。”
新铺面装修不容易,长安城人们素喜高阔爽朗,新铺面院子必须大,靠墙植几株丹柿果树,枝繁叶茂的季节,在树下支张桌子,摆简单菜肴,开顺口佳酿,暮色里看繁花,看星月流动。
内里不做厅堂,隔断成曲径回廊,用野趣造景,一步一景,亭台水榭,绿茵假山,错落其间,溪水潺潺,水雾氤氲。
隔断砌一扇扇薄墙,有绣娘亲绣四季斑斓的花鸟鱼虫、闲云野鹤的渔翁垂钓图作为整套帐帘,整体全无其他酒肆食铺的骄奢之风,反而极尽归园田居、渔樵之乐。
大抵每一个居庙堂之高的雅士,都有一个乡野情怀的隐士梦。
姜南从太医署回来,跺跺脚甩甩寒气,接过桃花递过来的暖炉。
眼看眼前些日子门口的杏树都冒嫩芽了,这一股春寒又给生生憋回去了。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