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花抵酒钱

作者:瞅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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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夜渡舟


      雪越下越大,像是特地攒了许久一次下个够。
      江余庆踏雪前来送伞,脚下一步步在地上啃啮出印记,雾凇忙上前迎过。
      习静道长立在殿门旁轻声说道:“几位小友不如留下吃个便饭。”
      天色尚且未晚,念及疏尘一整日也没吃什么,陈述一口应下。
      疏尘与雾凇随之前往,陈鸿留下不自在便先回了去。
      饭桌上无论雾凇查问什么,习静道长做出近乎天衣无缝的善解人意。
      话里话外分明早已看穿她与疏尘的底细,但并没有在陈述面前说穿。
      雾凇探头向窗外看去,“这会下的又紧了。”
      陈述笑道:“踏碎玉声回程,倒也不失情调。”
      “你倒觉得有情调,等回去迎着肆虐的风雪就知道难捱了。”
      “也不全然是坏事,瑞雪兆丰年,照这势头明年农户收成应是极好的。”
      陈述一边接上她的话,一边将热水从汤婆子的螺帽口中倒进去套上布料作紧了塞到疏尘怀里。
      习静道长端起茶碗,看似不经意地用手将杯子转了两圈使其正对着人以示尊重,慢悠悠喝了两口才开口:“世上饥寒交迫者不少,即使是瑞雪,也是少下些为好。”
      岁月与心灵的沉淀使她整个人如水般平然,雾凇抬眼看她,倒是对她越发敬重了。
      陈述突然问道:“道长从未下过济世庙吗?”
      她将茶碗放回桌面,对他的敏锐并不感到吃惊。
      “说从未倒也太过绝对,自我记事跟在师傅身边后便一直守着这庙不再离开了。”
      目前为止疏尘仍一言不发,听闻陈述与她的对话这才问出一句:“为何如此。”
      “世事多波折,所求答案更是模棱两可,守这一方天地笑看人间足矣。”
      习静道长的友善温和在她看向疏尘的目光里得到体现。
      陈述有注意到她的眼神比之从前略有转变,不禁有些吃惊。
      饶是疏尘从相识开始就对他就表现出远超旁人的亲近,朝夕相处中他看透其本质的时间已经不算长。
      她与疏尘相见不过三两面,甚至于后者与她接触并不多,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觉不对。
      但陈述不知道的是,习静道长看穿的事远比他对疏尘的了解更多。
      窗外雪色映出的曙光连接天际,时辰已晚大地再不如白昼般明亮,但地上的雪铺的有些晃眼。
      习静道长站起身来,“天色已晚,小友们该回去了。”
      “是该回去了。”
      片片雪花大而重,刚刚走下济世庙前石阶脚印便被覆盖,陈述三人听到后边传来匆忙的喊叫声。
      “等等!雾姑娘!陈公子你们等等!”
      “小鱼?你怎么跟上来了?”
      趁着雾凇侧身回头应答之际,陈述眼疾手快极为丝滑地将疏尘拉过来与之同撑一把伞。
      最后三阶石阶江余庆直接跳了下来,雾凇惊讶的同时伸手扶了一把。
      “道长答应收我为徒了!”她眉眼弯弯笑得明媚,眼角都因为激动而泛起泪花,“我来谢谢你们。”
      “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或许是缘分,关乎我一生的转机和机遇都是在遇见你们之后。”
      她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又对着雾凇说:“我很想把这件事分享给别人,可我其实没什么可以分享的人。”
      雾凇少有这样柔和的时候,倾身笑道:“我为小鱼感到高兴,而你愿意把这件事分享给我这更值得高兴。”
      江余庆对着三人见礼,“无论如何,我是想当面谢谢你们。”
      “客气。”陈述出声提醒:“回去吧,雪越来越大了。”
      江余庆告辞转身往庙上走去。
      陈述无意抬眸向上看,习静道长正撑伞站在庙门前候着。
      斑驳的暗红色的墙被白雪覆了一层沧桑,她身后古朴的庙门显得那么高大静谧。
      为求节俭衣不曳地,除却陈述不怕冷外数她穿的最薄,撑着的伞远远都能看出有些年份了。
      守庙、入世、收徒。
      是有什么关联吗?
      “陈述。”疏尘抱着妆匣空出一只手去拽他的衣服,“你在想什么。”
      陈述骤然回神,抢在雾凇尚未发声前带着他往前走,“没事,我们走吧。”
      雾凇瞧着他们共乘一把伞走在前头倒也没说什么。
      冬日的江水平静祥和,坐船比之绕远走桥节省许多时间。
      寒江雪上有孤舟,船头高挂灯盏,纷飞的雪花倾袭船身,前行水声哗哗寒风作响。
      三人坐船中被凛冽的寒气穿透了衣裳,忽闻冉冉箫声。
      这箫声被寒气裹携艰涩竟半点也无。
      雾凇狐疑看向外头,“哪儿来的箫声?”
      陈述调侃似的回答:“雪夜渡舟踏箫声,瞧瞧,这不就是有情调。”
      “倒是委屈了陈二公子和我们这不懂情调的一起回程了。”
      船头暗灯照着人,疏尘此时静坐,那双倦眼懒懒掀起眼皮撇了一眼。
      千万霜雪的颜色不再具象。
      陈述笑以回望,“声色参半,难道算不得我们的情调。”
      疏尘似听非听地轻点头作为应和,雾凇嗤了一声以对无言。
      远远望见身后另一船只驶来,船头立着吹箫人。
      笠帽一戴遮住容颜,防寒蓑衣裹着身形颇有种高手风范。
      陈述本不想对此过多关注,然而这四周除却雪白茫茫一片就只有因为时辰不早暗下来的天色,便显得那抹船上灯格外显眼。
      两船距离渐近,陈述的视线停留在另一条船上好一阵。
      突然他站起身走出来远远喊道:“张船家。”
      船尾的张丰稔转过身来手上动作没停,瞧见发声者抬手打了个招呼,“是公子您啊!”
      初见赠酒之事他显然还记得。当然,那个执着于揭穿他身份令他破防的漂亮少年他也没忘。
      陈述回以笑容。
      先前因为距离远瞧不见,如今斜着的角度能看见船头吹箫人身后那一坨是个撑伞卧坐的人。
      伞面倾斜露出人脸,“呦,是陈二公子啊!?”
      箫声戛然而止。
      雾凇坐在船中听及声音蹙起眉头,裴邈怎么又回来了。
      陈述不咸不淡地回道:“裴宗主好久不见。”
      张丰稔停下划船动作,解下腰间的酒壶道:“上次公子赠我好酒,如今相遇我还公子一壶。”
      陈述摇头,“船家客气,既然是所赠就不必再有还回来的道理。”
      张丰稔充耳不闻反身对着船头道:“侠士,有劳您帮我送过去。”
      说罢,酒壶已经抛出。
      裴邈近来正是不爽快的时候,得了机会接住了抛过来的酒壶。
      玩味地对着远处陈述笑喊:“二公子不如将这酒送我?”
      尚未到手的赠礼被抢了去,任谁也不会觉得高兴。
      不等陈述说什么,吹箫人先一步有所动作。
      疏尘将妆匣递给雾凇走出船身与陈述并排而站,问道:“你想喝酒。”
      陈述摊手,“此时倒也不是很想。”
      忽见长剑孤鸣,惊破雪夜。
      吹箫者剑尖挑起酒壶借力铮然一响,在空中划出一道弧。
      疏尘侧身抬手稳稳接住。
      陈述没急着接过,伸手拂去他发间的雪将伞撑起来倾斜至不至于让他淋到。
      这边裴邈对着吹箫人露出并不真心的笑来:“这位侠士真是热心肠啊。”
      “不是。”
      “那我与朋友开个玩笑您这是做什么?”
      “……”
      见人不语,裴邈面色冷下来,腰间刃扇应声而出,“真是多管闲事。”
      吹箫人执剑与之对上,船窄身小,打斗间水面映衬着铮鸣声唰唰作响。
      “这剑术不像打斗的,像舞出来的。”陈述言道。
      不同于所见其他剑术般凌厉,倒是潇洒出尘。
      漂亮之余又不失杀伤力,活像意气飞扬但又不失沉淀的少年人。
      “嗯。”
      看着疏尘一点不感兴趣的样子,陈述笑道:“你觉得他们谁会赢?”
      “裴邈。”
      “这样啊”陈述若有所思地再次看过去,仍没能看出什么名堂来。
      “这侠士也算是帮我,我倒希望他能赢。”
      终于,吹箫人败下阵。
      但他并未气馁,将长剑收鞘抱拳对着裴邈笑着见礼:“裴宗主果然名不虚传。”
      “我当你为何出手,原来如此。”
      裴邈饶有兴致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陈述所在的方向坐回了原位。
      这会儿功夫两船距离已经拉开挺远,直至上岸再没碰面。
      雾凇本就与裴邈有过节,他又知晓她的身份,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刚上岸便拉着疏尘离开。
      地上的雪像是铺了一层棉花,踩上去便陷下去,三人并行至不远马车存放之地,温青松提灯等候多时。
      “二公子!”
      “温兄怎么在这儿?”
      温青松走上前,身上弹落了一层雪,“我在此是特地等二公子的。”
      陈述轻笑,“有话不妨直说。”
      温青松垂着头将姿态放低,“我想去山庄做客。”
      陈述自然知晓他是何意,与他兜了个圈子,“不巧了,父亲和母亲不在庄中。”
      扭头让雾凇两人先回马车上去,疏尘握着酒壶站在他身旁没动,雾凇也只好站在原地候着。
      温青松镇定瞬间不复存在,恳切而急促地言道:“云亭刻意避开我许久,我想见见她。”
      陈述轻飘飘回:“那她可愿见你?”
      他沉默了片刻说:“是我太急切了,我不该过早表名心迹的。”
      “你觉得这是早晚的问题吗?”
      “二公子大可放心,我的心意不会成为云亭的枷锁,它只会使我自己无可自拔。”
      “行了,你想来便来,不必在我跟前表决心。”
      温青松大喜,又寒暄几句。
      “不知陈伯父何时归来?”
      陈述扬眉,“问这个做什么,难不成你要挑日子再上门提一次亲?”
      “不是。”这话倒是让他一脸窘迫,“今日去张叔父家中有人问起此事。”
      温青松是没什么亲人的,陈述花了点时间才从记忆力想起陈赫仁说的有关于他的事。
      张御史。
      “你说的张叔父莫不是张船夫?”
      “二公子认得?”
      “你说的问起此事的人该不会是一位穿着蓑衣拿长剑的侠士?”
      温青松吃惊地反问:“二公子如何知道?”
      “方才有过一面之缘”陈述又问:“不过他与我们家有何渊源?”
      “我也不知。那人似乎是要询问前朝之事,只是偶然问到陈伯父近况。”
      不等陈述想出什么所以然来,疏尘出声道:“那个人的剑法,和你爹的有些像。”
      心头像是缠绕了许多绳索搅成了一团,迎面的风踉跄地将绳索分裂成碎片。
      陈述倏然瞳孔皱缩。
      下一秒,熟稔地拉过疏尘的手迎着肆虐的风雪迈大步往回跑。
      那个人。
      是陈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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