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焰鸣歌

　　轩辕奕鸣立即转身，全身肌肉绷紧，冥蓝魔瞳警惕地望向楼梯口。

　　只见那里站着一位身着灰色长袍的老妪，她的头发苍白，肌肤呈现出罔象一族特有的暗红，手持一根虬结木杖，面容苍老却目光沉静，正深深地看着那面已然沉寂的巨鼓。

　　“你是何人？”轩辕奕鸣声音带着戒备，手也悄然按在了腕部的袖箭上。

　　老妪并未因他的戒备而动怒，反而露出一抹温和的浅笑道：“老身山岚，乃是这泗水寨罔象一族的族长。惊扰了贵客，是老身之过。”

　　“哦？”轩辕奕鸣并未放下戒备，质疑道：“罔象族长喜欢深夜在外徘徊？”

　　“呵呵呵，贵客不必紧张，老身只是听见金雷鼓响，特来查看。”

　　“金雷鼓？”轩辕奕鸣显然对这鼓产生了些许兴趣。

　　山岚笑了笑绕过轩辕奕鸣，步履沉稳地走上前，目光再次流连于那面巨鼓，苍老的手指轻柔地抚过鼓身上一道深刻的刀痕，眼中充满了追忆与敬仰。

　　“此鼓名为‘金雷’，乃是严霆神尊赐予我族的战鼓。鼓响之时，声如九天神雷，可振我军心，破邪祟胆魄……”

　　严霆神尊……轩辕奕鸣对这个名号并不陌生，甚至相当熟悉，毕竟是他严霆一族的神祖。然而族中关于这位上古神尊的记载甚少，令他一度以为这只是族人编撰的传说。

　　山岚并未留意轩辕奕鸣的神情变化，继续道：“昔日神尊麾下，我罔象一族亦曾荣光加身……但自万载前，严霆神尊于诛神之战中陨落，我族便如无根浮萍，日渐衰微。到如今只能偏安一隅，甚至连些不成气候的水鬼山妖也敢来欺辱……”

　　她的声音渐渐低沉，染上了化不开的落寞与悲凉。

　　“这面鼓，老身曾听长辈敲响过。自他们那辈过世后，便被陈放于此，一直沉寂至今。”她看向轩辕奕鸣，眼神变得深邃莫测，“没想到时至今日还能听见它再度响起，并且还是无人敲击自鸣，先前老身听山魁说贵客凭一己之力剿灭数十鬼卫，老身还有些难以置信，如今得见确实实力不凡！”

　　见山岚误以为是他敲的鼓，轩辕奕鸣倒是没解释什么，他本就对这位陌生的罔象族长心存戒备，只是笑了笑模棱两可道：“侥幸罢了。”

　　“贵客不必自谦，金雷鼓原本只能由我族中强者才可敲响，您既能引动金雷鼓鸣，那便说明与我族有缘，今后便是我族之友。”

　　见她如此客气，轩辕奕鸣也跟着客套道：“您老说笑了，我擅动族中宝物，您老非但没有怪罪还要与我交友，这我可担待不起。估摸着出来的时辰我也该回去了，以免昭炎君担心。”

　　他故意提及烨尘，以免对方过多试探，更何况顾及烨尘他们也不可能强留他在此处。

　　“贵客且慢。”山岚叫住了欲要脱身的轩辕奕鸣，紧接着自宽大袖袍中取出一物。那是一枚巴掌大小的令牌，非金非木，触手温凉，其上铭刻着一道道弯曲的水波纹路，中心则是一个古老的“山”字。

　　“此物乃我罔象族的信物——聚水令。”山岚一边介绍，一边将令牌递向轩辕奕鸣，“我罔象族人虽实力不如从前，但族人遍布冥域各处，日后若遇艰险困境，此令牌可让我族任何人信服，他们都会倾力相助。”

　　轩辕奕鸣看着那枚普普通通的令牌，未感受到任何灵力，犹豫片刻，终是郑重接过道：“那便多谢族长了，这些时日也多谢您的收留。”

　　“不必言谢，贵客本就救我族人在先，此等大恩老身铭记于心。”

　　轩辕奕鸣点点头走下阁楼，山岚目送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阁楼中，转身来到窗边，轻叩了几下窗户边沿，过了片刻一道人影从窗外窜了进来，恭敬地向山岚行礼。

　　“去把所有长老都请来。”

　　“…夜已深，恐怕所有长老都已歇息。”

　　“那便告诉他们，金雷鼓自鸣，此事事关我族兴衰，速来。”

　　“是！”

　　…

　　到房中时，夜色依旧深沉，唯有几缕稀薄的月光透过云隙，为周遭景物蒙上一层诡异的微光。他将烨尘轻轻唤醒，言简意赅道：“我们该走了。”

　　离开之前轩辕奕鸣取出自制的两把精巧却威力不俗的袖箭暗器，紧接着找来纸笔，留下寥寥数语，大致意思是感谢山魁兄弟相助，以此微末之物聊表谢意。

　　将袖箭与信笺放在显眼之处，二人便悄声向寨门走去。

　　冥域永恒的寒意浸入骨髓，寨中浓重的水汽凝成阴冷的雾气，在道路上缓缓流淌。

　　没走几步，烨尘便被这阴冷的寒风吹得忍不住咳嗽，下一刻只觉肩头一沉——轩辕奕鸣已将玄狐披风披在他的肩上。披风内灼热的体温瞬间驱散了所有寒意。

　　他们挨得及近，足以感受到对方的呼吸，轩辕奕鸣却不敢与他对视，快速系好披风便转身回去继续探路，只是耳根微微泛起了红晕。

　　这一路没有任何守卫，也没见到任何人，寂静的连根针落在地上都清晰可闻。周围的雾气似乎主动为他们让开道路，很快便抵达了寨门前。

　　只见寨子外栓了两匹似马非马的奇兽，脖子上挂着两块发光的萤石，背上还驮着水粮等物资。

　　轩辕奕鸣和烨尘对视一眼。

　　“看来有人已经替我们打点好了。”轩辕奕鸣道。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一个少年清亮急切的呼喊：“等等！薛公子叶公子！等等我！”

　　二人回头，只见山魁背着行囊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面颊因奔跑而涨红，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紧紧盯着他，满是毫不掩饰的崇拜与渴望。

　　“薛公子，请带上我一起走吧！”山魁冲到近前，几乎是脱口而出，语气急切又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执拗，“我、我不想一辈子困在这小寨子里！我想像您一样厉害，一样去外面见识广阔天地！您那些本事我都看到了，太厉害了！就让我跟着您吧，我什么都能学，什么苦都能吃！”

　　他像是怕被拒绝，语速极快，眼神灼热，仿佛看着的是仰望已久的英雄。

　　轩辕奕鸣看着眼前眼神炙热、气息未定的少年，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他第一次遇到这种因一时冲动就想追随他的人，但若带着一名罔象少年行走，于他而言无疑是徒增麻烦与变数。

　　“跟着我们只会更加危险。”轩辕奕鸣声音平静，甚至带着几分疏离，试图让他知难而退，“我劝你还是留在寨中，安稳度日吧。”

　　“我不怕危险！”山魁急急上前一步，胸膛因激动而起伏，“我知道自己现在还很弱，但我可以学！我可以帮您打杂、探路、放哨！而且我认识很多路，还能为你们带路！薛公子，叶公子，我求你们了，给我一个机会吧！”他的目光紧紧锁着轩辕奕鸣，那是一种混合着崇拜、渴望乃至一丝孤注一掷的恳求，纯粹而热烈。

　　一旁的烨尘抱着手臂看着这情景，并未插话。

　　轩辕奕鸣摇了摇头，态度坚决：“我自身尚且前路未卜，无力照看他人，你还是回去吧。”说罢，他牵过两匹奇兽，欲要离开。

　　山魁见状，脸上瞬间血色褪尽，急切和失望几乎要溢出来。他猛地一咬牙，竟“噗通”一声单膝跪地，拦在轩辕奕鸣身前，大声道：“我知道您不是普通人！您能在醉花楼中救出我的族人，又凭一己之力消灭幽冥鬼卫！也知晓若追随你们，前路必然艰险，但我想变强大，不再让族人受欺凌，所以我想追随薛公子您，我山魁在此立誓，若能追随左右，必忠心不二，万死不辞！若违此誓，天地共弃！”

　　少年人的誓言掷地有声，格外清晰且执拗。

　　轩辕奕鸣脚步一顿。他垂眸看着跪在面前的少年，那副与自己弟弟相似的面容上只有一片赤诚和倔强，心中有了些许动摇。他并非铁石心肠，只是深知前路艰险。

　　就在他思索如何彻底打消少年念头之际，族长山岚的声音从不远处缓缓传来：“让他去吧。”

　　几人闻声望去，只见山岚从寨子中缓缓走出，神情复杂，既有无奈，也有一丝释然。

　　“山魁这孩子心气高，留在寨中只会误了他。”山岚看着轩辕奕鸣与烨尘，缓声道，“二位贵客非常人，前路虽险，亦有机缘。若你们不嫌他愚钝累赘，便让他随你们去历练一番吧。是福是祸，皆是他自己的造化，我罔象一族绝无怨言。”

　　闻言，轩辕奕鸣沉默片刻，目光再次落回山魁身上。少年依旧跪得笔直，紧咬着下唇，眼神里的光未曾熄灭半分。

　　思索了片刻轩辕奕鸣突然盯着他问：“你说你认识很多路？”

　　山魁忙兴奋道：“认识！我先前一直随父兄跑商，去过很多地方！大大小小的路认识不少，若说冥域谁认识的路多，我敢认第一没人敢认第二！”

　　轩辕奕鸣偷瞄了眼烨尘，见对方抱着臂看着他，一副等待他做抉择的样子，犹豫片刻，他终是点了下头，松口道：“既要跟着我，那便要守我的规矩，我说东你不可朝西，我叫你跑时你立刻就跑，明白了吗？”

　　山魁愣了一瞬，随即巨大的狂喜瞬间淹没了他！他几乎是跳了起来，激动得语无伦次：“是！公子！我一定听您的话！谢谢您！谢谢族长婆婆！”

　　看着他这副模样，轩辕奕鸣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波动。他不再多言，转身将两匹奇兽的缰绳交给他来牵着，并与烨尘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山魁手忙脚乱地接过缰绳，最后回头深深看了一眼生活了多年的泗水寨和伫立在浓雾中的族长，眼中虽有离别的不舍，但更多的却是对未来的憧憬与决心。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快步追上前方那两个身影，坚定不移地和他们一同融入漆黑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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