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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思不成行
很多事情,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狐小松在回来卫道观的路上已经想好了,老实坦白,真诚解释,毕竟他没有歹心,卓一心应该能体会到,进而原谅他的。即便如此,也无法平息狐小松内心中翻江倒海般的焦虑,他反复琢磨措辞。终于,捱到了答辩的时刻。
“说吧,你和袋狼妖是什么关系?”卓一心冷冷道。
看着卓一心冷峻的表情,狐小松心里咯噔一声,想要退却,忙一鼓作气道:“我和狼秋岳是养兄弟关系,我们都为一名蜜獾妖收养,狼秋岳被收养在前。十八年前,狼秋岳和义父收留了流浪街头的我。六年前,义父突然失踪~”
狐小松本想继续解释,被卓一心打断道:“我问什么,你答什么,不要说多余的。野草巷百草窃贼一案,问出幕后袋狼妖的老巢后,袋狼妖提前一步逃脱,是不是你通的风报的信?”
“是!但你听我解释~”
“还有什么好解释的!你就是袋狼妖安插的奸细,以道差的名义帮我破案,实则暗中向袋狼妖透露消息,妄想助他瞒天过海,法外逍遥。”
“请上人给我解释的机会~”狐小松急道。
“不必解释!我本应将你也关入牢房,让你和袋狼妖做难兄难弟。念在过往,我网开一面,你走吧!不要再让我看到你!”
卓一心声色俱厉,吐出的每一个字仿佛天外陨石,一颗颗砸在狐小松的内心世界,直让他觉得天崩地裂,破灭了所有幻想。眼前的人虽近却远,已是他可望不可即的了。狐小松只好蔫头耸脑,碎心离开,平时翘起的大尾巴仿佛脱水的海带被死气沉沉地拖在地上,再无平日的精神和潇洒。
卓一心本就是急脾气,自狐小松假装崴脚败露之后,因为公务在身,她不得不难为自己,努力压抑内心的愤怒。怒气就像一直沸腾的开水,不断郁结在狭窄的蒸壶里,待打开壶盖后,一发不可收拾。看着狐小松离去的萧索背影,卓一心心有恻隐,但很快就被难平的怒意卷走。她一脚踹翻椅子,发泄完后,自语道:“狐小松,你辜负了我对你的信任,我也是猪油蒙了心,竟视你与众不同,下妖果然还是下妖!”
次日,卓一心像往常一样早早醒来,却懒在床上,不想动弹,心中空落落的,仿佛缺了什么。辗转反侧,大喝一声,逼着自己起来,也不洗漱,直接出门。卓一心径直来到道观内务署,向易小天索要袋狼妖囚室的钥匙,她要好好讯问袋狼妖,争取在灵枢处发觉之前破案。结果,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易小天吞吞吐吐道:“钥匙被洪守元拿走了。”
“什么!洪守元怎么知道的!易小天,你出卖我!”卓一心怒发冲冠,愤而拍案。
易小天梗着脖子道:“我秉公行事,何谈出卖!?袋狼妖的案子本就是灵枢处负责。”
“你!好吧,好一个秉公行事!”卓一心气极反笑,她不再分辨,摆了摆手,直接来到叶长青处求助。
叶长青听完来龙去脉,吐了一个烟圈,嗟叹道:“一心啊,你过于轻信他人了啊,这里的水看似清澈,实际上污浊得很,没有一条干净的鱼。易小天的行为也合情合理,他身处名利场,自然会见风使舵,为你保密的好处可比不得泄密给洪守元。”
“现在教训我有啥用!烟鬼你快想办法抢回袋狼妖,老鼠巷妖童失踪案本就是灵枢处不想干甩给咱们的案子,难道咱们辛苦一场,又要给他们做嫁衣。”
叶长青想起屡屡被抢夺业绩,也是恨得牙痒痒,他拍桌而起,义愤填膺道:“灵枢处欺我玄机处太甚,屡屡虎口夺食,我不发威,是我涵养好,他们却蹬鼻子上脸,当我是病猫!贫道这就是找观主说理去!”
半个钟头后,叶长青悻悻而归。
“怎么样?抢回来了么?”
叶长青仰天长叹道:“我若现在吸一口烟斗,肯定七窍生烟!窝囊啊!观主说老鼠巷妖童的案子虽然起先是分配给我们了,可幕后毕竟是袋狼妖的袋帮所为。袋帮的案子之前就说好了,灵枢处主办,咱们玄机处辅办,所以袋狼妖先由他们审讯。待他们问完,再让咱们问问。另外,观主同意,袋狼妖和猴三的两个罪妖名额算咱们的。你看,观主勉强也算公允。”
卓一心大怒道:“公允个屁,明显是偏袒灵枢处!袋狼妖的案子,从一开始就是我发现的。袋狼妖背后的袋帮浮出水面,也是我的功劳。现在袋帮放贷拐卖妖童,也是我调查出的。他们灵枢处做了什么?给你两个罪妖考名额,你就反水了?烟鬼你的立场,能不能坚定些。”
“我自然是坚定的,奈何胳膊细,拗不过大腿啊。这样吧,就算你帮我完成了罪妖考,我现在兑现承诺,把穿山甲一案我私下拓印的卷宗给你。”叶长青从一个角落中翻出一个木匣子,递给卓一心,“还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的话么?穿山甲一案当年牵扯甚多,虽然早已尘埃落定多年,可不代表现在彻查就不会尘埃再起。若为了功名去掀开入土的棺材板,不值得冒险,卷宗中我也有提及。此事你要慎重。”
卓一心兀自义愤难平,她打开木匣子粗看了两眼后,将拓印的卷宗抱在怀里,一脚踢开屋门,头也不回道:“将帅无能,累死三军。不要以为我会谅解你的无能,这些卷宗本就是你欠下的债!哼,什么牵扯甚多,不值得冒险,烟鬼你不但无能,还胆小如鼠,畏首畏尾!”
“嘴下留情!前辈哪有如此不堪!”
“哼!”
卓一心径直回了积案库,找出穿山甲一案的全部卷宗,深吸几口气,猛饮几杯茶,这才平息了胸中的滚滚怒潮,安静下来,细细研究了卷宗。许久,卓一心将卷宗放在桌案上,手指掐了掐紧锁的眉心,试图把脑海中散乱的线索缕成一条线。穿山甲一案一波三折,中间屡屡因罪妖考被打断。她在花间巷的案发树屋开始调查,几乎得罪遍了花间巷的所有妖精。后来有了道差狐小松的帮助,在青衣巷的牛椋鸟老妖精处得知了甲十八穿山药堂的线索,借助狐小松过目不忘的本领在巨木城安巢司找到了穿山药堂的具体地址。终于在灰石巷从甲十八那里得到了粘有神经毒素的黄色蛛丝和牛皮纸图案,接着被叶长青误导以蛛丝为切入口调查巨木城的蜘蛛精。因找老妖精算卦歪打正着被点播,从残破的卷宗中发现了叶长青当年留下的马脚。现在勉强完成了罪妖考,终于从叶长青处得到了他当年拓印的卷宗。
卓一心再次拿起这份卷宗,里面确有叶长青现场临摹的图案。相比之下,甲十八的临摹简直不堪入目,照着猫画成虎她尚可以容忍,可照着猫画成狗她就忍无可忍了。从叶长青的临摹图案,便可以清晰辨识出这是法阵。可这个法阵的勾勒方式却与卓一心在学校中所学的大为不同,不但繁复,而且与课本中的法阵理论多有相悖之处。她无法识别这法阵的渊源。不过,出乎意料,拓印的卷宗中还附有叶长青留下的一份工作笔记,上面写着:
“穿山甲一案的关键在于现场发现的朱砂和法阵,朱砂本是法阵的基础材料之一。但此法阵殊为怪异,不同于常理。只好向蓬莱徐行之老师求教,得知此阵乃二百余年前神秘野道雁影子依据古法阵所创,早已失传多年,具体功能不详。考虑到此案,猜想此法阵有化天涯为咫尺或者移形换位的功效。去年巨木城远郊的犰狳一族失踪也有此法阵出现。必然是同一凶手所为,凶手既深谙古阵,极有可能是人非妖。”
“出于不得已,我无法再调查此案。念及真凶逍遥法外,寝食难安,却又无可奈何。恶无恶报,凶手必然会再次兴风作浪,此事不会就此休止,估计日后巨木城会再次出现类似的失踪案件。若后来者看到此笔记,当审时度势,量力而行。逆风而行,必承其重。”
“独山,我远不及你。”
既然附了这份工作笔记,看来穿山甲一案,叶长青没有任何隐瞒。烟鬼当年发现并临摹了现场的法阵图案,经蓬莱岛主徐行之知道了法阵的渊源,并推断出了大概的功能。但叶长青百密一疏,没有发现附有神经毒素的蜘蛛丝,也许他认为只是普通的蛛丝。将这蛛丝融入烟鬼的猜想,案发当晚嫌疑犯应当没有出现在现场,而是在案发树屋之外,利用蜘蛛丝,通过这法阵,将妖精们掳走。此案的凶手不止有人类,也有妖精参与。
让叶长青自愧不如的独山是何人?看来烟鬼当年也不想放弃追查此案,只是迫于某种压力,不得不搁置此案,这也导致此案蒙尘至今。他当年面临的压力来自哪里?叶长青既然是卫道观中人,能影响到他的压力极有可能来自于卫道观内部。这些压力是否还在?若继续追查此案,会不会引起卫道观内部某些人的不满?如此,是不是就不利于自己建立世家的梦想?应当如何选择?她要不要继续追查此案?
念及此处,卓一心心中烦躁,她摇了摇头恼火自语道:“最讨厌纠结三思,三思不成行。我卓一心向来雷厉风行,做了再说。哼!天塌了顶天立地就是!像烟鬼那样瞻前顾后,既没有意思,也寸步难行。人生苦短,不当活得如此窝囊。再说了,经年累月,物是人非,当年的人还在不在人世还两说呢!继续追查!”
仅迟疑片刻,卓一心就快刀斩乱麻,马上豁然开朗,心中舒畅,思路也更加活络起来。她又想到叶长青在工作笔记中提及的犰狳一族失踪案以及他对日后失踪事件的预测。没想到幕后凶手在绑架穿山甲一族之前,已经有过相同手法地作奸犯科。叶长青的推测是不是一语成谶?有必要好好翻看下这积案库的陈旧卷宗。卓一心环顾左右,积案库向下共有六层,书架鳞次栉比,令她不禁头大无比。
卓一心不禁想起在安巢司的过往情形,立马喝道:“狐小松,你不是天天自夸一目十行么~”
话说到一半,卓一心才意识到狐小松已经被她辞退了。突然间,她感觉心中空落落的,好像少了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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