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华倦客

　　顾衫的府邸其实他本人倒是没住过几次，及冠礼的时候顾深崇赐他的宅子，但大多时候他跟孟良老将军学武艺，孟老将军家清净，没人敢来打扰，学书什么的都很方便，顾衫又是一个不喜铺张的人，索性在孟良家中的一处偏房住下，三殿下的府邸既没装牌匾，也没怎么住过人，差点成了鬼宅。后来孟老将军隐退，虽说没赶顾衫走，但是顾衫觉得再蹭下去也不太合适，于是就搬了回去，不过没几年就跑到西北去，这间宅子就又空下了。
　　现在好不容易来的人多了点，居然都是来索命的。
　　顾衫隐在门后，稍微擦了下溅到脸上的血迹，他刚回京城，还没来得及去皇宫，就在这里被死士截住，那群死士时机卡得十分精准，挑在他身边护卫最少的时候，而且招招致命，剑上还泛着不详的毒，由此可见，这群人是实打实想要了他性命。
　　真是……祸不单行。
　　顾衫在短时间内整理好自己的思绪，他刚进京城不久就听到城墙处的炮响，随后几乎是同一时间，刺客的剑就杀了过来，就像是约好的一样。
　　那么，谁要杀自己呢？
　　太子？顾鑫海？还是那些藏在暗处的人。
　　他还未来得及进宫就有人如此百般阻挠，明显宫中也出了乱子。
　　有什么乱子能让他们来杀三皇子呢？
　　顾衫只想到一种可能，那就是父皇驾崩了。
　　下一刻，一柄利剑刺破窗纸，顾衫闪避一旁，跳到另外一扇窗户处，径直跳出去。
　　兵刃相接，顾衫四面楚歌的情况下自保已是难事，想杀出重围更是难上加难，倘若再加上几人……顾衫不敢想后果，但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死在这里。
　　顾衫猛然发力，几乎以破釜沉舟之势切断了一个刺客的喉咙。
　　包围突破了一个缺口，顾衫将剑一扫，后方刺客的剑直直刺向顾衫的后背，却在一尺之间堪堪停下。
　　顾衫感到有什么东西溅到了自己的背上，似乎是血。
　　随后，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没来迟吧？”
　　顾衫将剑指向前方的刺客，没有去看苏言的脸，冷静道：“没有，刚刚好。”
　　苏言和顾衫互相抵着后背，看着包围来的刺客。苏言问道：“还剩多少人？”
　　顾衫道：“刚刚我应该杀了有二十几人，我的亲卫杀几个不清楚。”
　　苏言道：“算上刚刚那个，我干掉了七个。”
　　刺客渐渐包围了起来，苏言大概扫了一圈，有十几人的样子。
　　问题不大。
　　顾衫也没纠结苏言为何找到这里，下一刻，两人剑光纷飞，苏言甩出一把暗针，手起剑落，毫不犹豫。
　　等到最后一个刺客倒下的时候，东方已经渐渐露出点鱼肚白，苏言知道，不出几个时辰就会天光大亮。
　　“你怎么会来这里？”顾衫偏头问苏言。
　　苏言道：“路过，闻见这里有血腥气，我怕真有什么闹鬼传闻，就想着敲门看看，结果发现门是开着的，就进来了。”
　　“现在来看，殿下，您又欠我一条命。”苏言打趣道。
　　顾衫轻笑道：“苏侍郎现在是我的救命恩人，在下无以为报。”
　　而后两人收起笑意，顾衫道：“我需要去宫中一趟，默之你要一起吗？”
　　苏言点头：“此时京城生事，两个人总归是比一个人更安全。”
　　顾衫与苏言倘若能平心静气地聊天，效率还是挺高的，不用多言就知道对方需要什么，这点苏言其实还算是挺满意的，毕竟陈长生那家伙驴唇不对马嘴的时候太多了，他有时候甚至会怀疑陈长生的脑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两人各骑着马奔向宫中。
　　顾衫居然罕见地没有对苏言刨根问底，而是说起了自己的看法，这让苏言打好胡扯的草稿一时无处说，于是苏言在心中暗自决定下次再用。
　　“城外的那群士兵，根据我听到几声炮响来看，没有上万，应该是千人的军队，所以不用担心会攻入城中。”顾衫道，“但是他们既然能偷袭我的府邸，就能去其他人那里。”
　　苏言问道：“这两波你感觉是同一批人吗？”
　　顾衫皱眉道：“我不清楚。”
　　苏言道：“此话怎讲？”
　　顾衫看了一眼苏言，眼中似乎闪过一丝复杂的情感，但随即消逝，他道：“现在朝中根据你我所知，能拿出几千人军队的似乎只有太子殿下，而能派如此之多的刺客死士来刺杀我的，又好像只有姜然却手下培养的死士。”
　　苏言道：“可我听你的语气，不像是怀疑太子殿下的样子。”
　　“因为太子的私兵在江南就已经销声匿迹，姜然却的死士在江北就已经元气大伤。”顾衫道，“无论从哪方来看，他们都拿不出这么多的人。”
　　苏言故作惊讶道：“太子的私兵在江南不见了？”
　　“默之，你与我装这个，你觉得我会信吗？”顾衫淡淡地看了一眼苏言。
　　“殿下，您说这个可太见外了。”苏言笑道，“在下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如果殿下执意这么认为，那我也没有办法。”
　　顾衫没有接着苏言的话往下说，回到正题道：“但这些事情知道的，似乎只有我和他们本人。其他人还是在鼓里蒙着，甚至说，连我二哥都不知道他的军队没有了这件事。”
　　“你怀疑有人栽赃？想趁机扳倒太子殿下？”
　　“顺便让刺客弄死我，不过失败了而已。”顾衫道。
　　苏言唏嘘一声：“那殿下现在有怀疑的对象了吗？”
　　顾衫没有回答苏言的问题，而是问苏言：“默之，你到底是哪一派的？”
　　苏言笑道：“我只是一个兵部小小的侍郎，没有哪一派会拉我，我也不会党派之间的勾心斗角，否则刚刚那一剑，就穿过殿下您的后背了。”
　　顾衫道：“你现在的剑也能穿过我的后背。”他看向苏言，“我看不明白你，但我还是选择相信你。”
　　苏言大言不惭：“承蒙殿下信任，在下会好好干活，争取以后少请假。”
　　顾衫道：“所以默之，我还是希望等你能跟我主动说明事情原委的那一天，如果你让我自己去查，我不能保证中途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
　　苏言仍是不动如山：“殿下尽管去查，苏某身正不怕影子斜。”
　　苏言知道顾衫对自己有疑心，但是这个无法打消，甚至是必然存在的，不过当他知道顾衫选择相信自己的时候还是松了一口气。
　　等到二人下马时，天上的鱼肚白已经开始隐隐约约透出点金光，苏言跟着顾衫往皇帝的寝宫走去，一路上居然根本没有多少禁军把守。
　　苏言皱了皱眉，他不觉得太子有这么大的能力，能够把势力渗透到禁军，倘若他真能这样做，那早就逼宫谋反了。
　　京城中的禁军听命于皇上和禁军统帅李展鸿，如今李展鸿携兵去城墙处抵御他敌，留在宫中的禁军应该集结去保卫皇帝，但是现在宫中的禁军根本没有多少。
　　苏言突然听到顾衫冷笑道：“本来就应该猜到的。”
　　苏言忽然想起来，禁军中也有不少为了点功勋进来当混子的官宦世家子弟。近些年越来越多的纨绔来禁军当个两三年的巡从，家中有钱有势的还能混个司阶，李展鸿虽然对此有诸多不满但是随着皇帝的愈发年老，无暇管这些宦官子弟，所以虽然禁军统帅心中不愿意，但明面上却也只能接待。
　　谁让他军费也不充盈呢。
　　所以说，李展鸿带上战场的必然只能是那些见过刀剑血光的士兵，而那些纨绔只能在宫中充当一个摆设，李展鸿应该在皇帝寝宫附近布有精兵，但是数量上必然不会特别充裕。
　　简单来说，现在皇帝身边的兵力，应付四五个刺客还好说，但若是像行刺顾衫的那五十余人，恐怕………
　　凶多吉少。
　　至于那些公子哥，恐怕早不知跑到哪里去避难去了。
　　如果说布下这个局的是同一个人，那只能说，此人实在是对宫中了解颇多，人狠手辣。
　　二人对视一眼，加速向寝宫的方向奔去。
　　“咚——————”
　　一声钟鸣为天。
　　“咚——————”
　　二声钟鸣为地。
　　“咚——————”
　　三声钟鸣为人。
　　朝哭君主，夕哭君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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