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茉莉花(五)
人不可能一辈子都顺风顺水。
随着社会环境、时代政策的变化,随着年纪渐长,豪政不再是过去如日中天的豪政,江庭礼也不再是过去大权在握、不可一世的江庭礼。
但他仍有一双看得长远的眼睛,也用这双眼睛清晰地看到了,温言不再是任人揉捏的孤儿,已经从被单方面的拿捏,变为反过来和他相互制衡。
如果还想长久地走下去,至少他们之间不能真的闹僵到明面上。
所以退一步并无不可。
只是江庭礼的让步也不在明面上,而是一言不发地离开,黎语和温言只能从缓和的气氛中察觉到他的束手无策,看着他的车逐渐隐匿在黑夜里。
原来,他根本没有记忆中那样不可战胜。
紧绷好久的大脑骤然一口气松懈下来,黎语感觉腿一软,双手紧紧抓在温言的胳膊上,额头抵着他宽阔的肩膀,眼泪决堤涌出来,逐渐洇出一小片水渍。
“对不起,对不起……”
迟到了十年的道歉终于有机会说出口,她反反复复地说着这三个字,将温言抱得更紧,“我不想和你断联的,当时我真的不敢赌,我不能把妈妈的花店搭进去。”
温言也将她拥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你没有做错任何事,这就是最正确的决定。”
“不是的,你应该怪我的……”
“别困在那里了。”
温言太明白她的心情,就像当初选择跟着江庭礼离开的时候,他情愿黎语多埋怨他一点,埋怨他无法完成那些承诺,也不希望黎语理解他,安慰他,和他一起分担无力反抗的痛苦。
怪别人,总比怪自己要轻松很多。
他低头轻吻黎语的发顶,喃喃:“都已经过去了,我们都已经长大了。”
可正是因为知道这一切都过去了,黎语才感觉到有流不尽的眼泪,说不完的委屈,抱着温言哭了好久才慢慢冷静下来。
她紧攥着温言的衣角,泪眼婆娑地仰起头看他,“我要兑换心想事成奖。”
“想要实现什么愿望?”
“要你和我在一起。”
本来她觉得应该选择一个更正式的场合,更郑重地向温言表达她的情感,接受情侣的新身份。但现在,她感觉没有比现在更适合的时机,也没有比现在,此时此刻,更浓烈的感情需要立即抒发出来。
温言深深凝望着她的眼睛,比起言语而更有力的回答,是他俯身落下的吻。
是一个炽热,甚至于有些强势的吻。
和温言平日的气质不太相符,带着强烈的进攻性在顷刻之间掠夺尽黎语的呼吸,夹杂着多年来压抑已久的情绪,连拥抱都紧得快要呼吸不过来。
但黎语也一点也不想逃,沉浸在快要窒息的快.感中,也拼尽全力地拥抱、回吻。
她还在激烈的吻中,品尝到了一点酸涩的味道。
不仅是她的眼泪。
也是温言的。
她悄悄睁开眼,对上温言泛红的双眸,脸颊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他温柔挽过黎语两颊的碎发,轻轻蹭着她的鼻尖,在呼吸交错中轻声说:“把心想事成奖继续留着吧,以后有别的想要实现的愿望再来和我兑奖。”
黎语不解:“为什么?”
“因为现在是你在实现我的愿望。”
他又吻了下来,低喃的声音轻轻掠过耳畔,“我从来没有忘记你,是我做梦都想站在你身边。”
藏在黎语心里好多年的花骤然盛放,她忽然想到,也许心想事成奖永远都不会兑现了。因为即使没有这个奖,温言也一定会认真地实现她的每一个愿望。
也因为……
她的愿望其实就是温言的愿望。
他们繁花的簇拥下拥吻,用尽全力地拥吻。
所幸工作日的深夜里足够寂静,时间悄无声息地溜走,最后关店的时间比平日里要晚了快半个小时,温言禁不住笑弯了眼,弯腰抵着黎语的额头,“耽误黎老师下班了。”
黎语贴着他的身体问:“那你要怎么补偿?”
“我送你回家?”
温言小小开了个玩笑,黎语在他胳膊上拍了一下,瞪他:“不可以,你本来就是要送我回家的,还不如今晚别走了。”
他一愣,笑:“这不是奖励吗?”
黎语却很认真地点点头,“嗯,不要再住酒店了,来我家住吧?”
这句话包含的意思太多了,温言定睛看她好久,左手轻抚她的脸颊,本就泛红的眼眶像是随时又要落下泪来。
“怎么像在做梦一样?”
“那就把梦一直做下去。”
黎语踮脚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因为是美梦。”
这个时间大型超市都关门了,温言顺路找了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进去买了点简单的临时生活用品,其中也包括了一些计生用品。
温言是当着黎语的面拿的,挑选品牌和款式时还相当谨慎地征求了她的意见。
可黎语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虽说人之常情吧,不至于特别扭捏羞涩,但这些计生用品总是放在收银台旁边,尽管他们说话的声音已经很小了,可当着收银员的面讨论这个还是多少是有点尴尬。
她没好意思在这久留,赶紧选了个品牌知名度高的水润款塞给温言结账。
嗯……听说第一次不太容易呢。
她在这方面的了解基本都来自于小视频,还有何江月的使用评价,该会的都会,但论及深入程度,那还远远不如她对植物繁殖方式的了解。
说起来,她床头柜上还放了一本《英国皇家园艺学会植物繁育手册》。
洗完澡后,她鬼使神差地上床翻起书,一目十行地从扦插、压条、嫁接、分株看到了块茎分割。再看着看着,她发现温言洗澡的时间好像有点长了。
好像比她洗澡的时间还长。
可是这也没什么好催的,她捧着书在床上左右翻滚,耳朵不由自主地竖起来去听浴室的水声,穿衣的簌簌声,还有慢慢走近的脚步声。
之后另一侧床垫微微下陷,同时有一股很熟悉的香气扑入鼻息。
她把书放回床头,翻身在温言身侧闻了闻。
“你身上好香。”
她喜欢这股味道,凑到了温言颈侧,“是和我一样的沐浴露味。”
她平时用的都是玫瑰味的沐浴露,可能是闻习惯了,又或者是她接触的花太多了,玫瑰味在她身上一点也不明显,但现在出现在温言身上就很突出。
同样,温言离开浴室后,就也不太能闻到他自己身上的味道了,但能闻到黎语身上清新的味道。
还有清浅的呼吸化作温暖的气流,在单薄脆弱的皮肤表层拂过,视线稍一碰撞,温言就情不自禁单膝跪在床上,俯身过去吻住她的唇,顺手关掉了卧室灯。
朦胧的夜色将卧室照得影影绰绰,黎语不适应忽然的黑暗,下意识把温言抱得很紧。
“可以吗?”
“嗯……”
黎语自己也分不清是肯定的答复,还是情难自禁的哼哼,反正不可能是拒绝。
她感觉大脑里空空的,手臂紧紧搂住温言的脖子,身体和精神都完全沉浸在吻里,以至于他的问题突兀到好像天外来音。
“怎么这么晚了还看书?”
“……好学呢。”
她反应慢半拍地回答,更慢半拍地察觉到温言的动作,在手指抚上脊骨缓缓游移的瞬间瑟缩了一下。
可能是为了缓解那种满满胀胀但又无措的情绪,她的手也开始在温言的身上乱动,一边想着温言的身材好像比看起来要更好一些,一边嘴里不由自主地冒出一些没过脑子的话来。
“你知道植物的有性繁殖是怎么完成的吗?”
不仅如此,她还在胡乱地亲吻。仿佛这样就能盖过那股难以形容,却又让人沉溺的感受。
而被她吻过的地方,似乎也钻入了丝丝缕缕的电流,在温言的经脉血管里流窜,需要花些时间,才能回忆起那些放下很久的生物知识。
“通过风力、水流、虫鸟、人力等各种方式,把雄蕊的花粉传送到雌蕊的子房里。”
他回答着,有些生涩地低下头,“让花粉在雌蕊柱头吸水萌发。”
就像现在这样。
很难说这时的瑟缩是因为皮肤直接与微冷的空气接触,还是因为某些陌生却又难以形容的感受。
黎语禁不住一手抓紧了枕头的布料,一手抓住温言的头发,却说不上来要往外推还是往下压,只是绷紧了脚尖,平生第一次有些讨厌温言的鼻子为什么那么高。
她仰起脖子,入目的是昏暗的天花板,不断起伏的影子。
低下头,又是温言带着潮意的鼻尖,视线虚晃地从她脸上飘过,分明也很生涩羞赧,提问的时候却异常认真,“这样会舒服吗?”
“……不舒服。”
黎语很少有这样口不对心的时候,但也正是因为少,温言更能察觉到她真正的想法,再次低下头去,惊得她差点叫出声。
又紧紧咬着下唇憋了回去,只溢出些支离破碎的闷哼。
后来温言亲过她的耳朵、肩颈,甚至其他任何地方,唯独没有再亲过她的嘴。是她不知道在多久之后,迷迷糊糊地又凑上来向温言索吻。
但品尝到的也只是属于温言的味道。
相触的距离在迷乱的亲吻和泪水中,一步一步变得更近。
过程没有想象中那样困难,或许是水润款是真的足够水润,也可能是温言帮她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只是需要做好一些心理准备,循序渐进,花粉就可以通过花粉管一路向下,钻过花柱,直抵胚珠。
如此循环往复。
植物就完成了有性繁殖的过程。
视野恍惚,雨声淅沥。
枕头和床单早就被抓出一道道褶皱,黎语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只知道床边垃圾桶里的包装袋有在慢慢变多。
声音变得有些哑了,她伏在温言的肩上,在那里留下好几个浅浅的牙印。
锁骨上还挂着几滴从她眼里滚落的泪珠。
晶莹剔透的。
“……这次好久了。”
“快了,叫我的名字好吗”
“温言。”
声音都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干涩而又含糊。
温言安抚性地亲亲她的下巴,扶着她的腰又动了动,透过窗户看到乌云终于散开,露出了一轮圆月。
清冷的月华倾洒进来。
他轻吻黎语的唇珠,鼻尖蹭过她耳后的皮肤,轻声说:“雨停了。”
这场下了两天的小雨终于停下了。
而那些曾经以为可能永远都走不出的雨季,最后都会成为滋养生命的甘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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