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明月染尘埃

　　雄镥自从得到上官将军受伤回京修养的消息，就不停地骚扰边境，企图利用这空隙打破西北军的边防。后来得知新任统帅是明和国太子，更是半路埋伏截杀，阻止他与西北军汇合。
　　谢明朗刚到军营，又遇到敌军偷袭，幸好西北军训练有素，大将军不在也临危不乱，成功抵抗了敌军入侵。谢明朗也在接下来这几场大大小小的战役中，慢慢摸索着适应了前线的状况。

　　西北战况连连，但消息还没有传到京都。时间很快就到了五月底，京都依旧和平而热闹。
　　因为高尚书家喜事将近，近日京都街头巷尾的热议焦点已经从太子和太子妃的故事转移到高二夫妇身上了。所以凉山县令夫妇一入京都，才在酒楼落脚，就听到了不少关于晏良和高二姑娘的故事。

　　酒楼一楼大堂，县令夫妇带着两个孩子正吃饭。听着众人八卦，县令夫人一边喂着孩子吃饭，一边叹气摇头的。
　　县令问：“怎么了你这是？好好吃个饭叹什么气？”
　　县令夫人感叹：“原以为若有一日入京，应该也是参加晏良和秋水的亲宴，没想到……哎，当初真是看走眼了，还以为晏良是个有骨气的老实孩子，没想到也是个攀龙附凤的。可怜秋水，家里父亲还病重着，得知这消息不知道该多伤心。”
　　县令说：“我能升迁入京，这其中肯定少不了晏良帮忙，往后还得仰仗他在尚书大人面前提携我。你在外面不要乱说话，尤其是在过几日的婚宴上，你可要谨言慎行，好不容易得来的差事，你别给我搅黄了。别人家私事如何，说到底跟我们没有关系。”
　　县令夫人：“知道啦，我也就是在你面前感叹一下而已，不会出去乱说的。我算是明白他为什么成婚都不把他母亲接过来了，他母亲可能至今都还被蒙在鼓里。”
　　县令也叹气说：“早知如此，我当日就不该心软，答应带他母亲入京。本来以为是个好事，现在看来，当真是我们多此一举。只怕是好心办了坏事。”
　　县令夫人看不过去：“哪家婚宴亲家母不能在场的？虽然是入赘，但男方家里又不是没有高堂在，这高府做事也太霸道了。”
　　“嘘！你可小声点吧，”县令赶紧制止她继续说下去，“那可是高家，贵妃外家，堂堂户部尚书，离入阁拜相也就一步之遥了，你觉得晏良母亲能与他平起平坐么？”
　　“……”县令夫人一时也哑口无言，“那人都带来了，还能把她送回去不成？”
　　县令：“等吃完饭，我先去尚书大人府上拜访，总要先知会晏良一声，到时候看他怎么安排吧。你等下吃完饭也给老夫人送点吃的上去。”
　　县令夫人点头：“我晓得的。”

　　几日后，高府婚宴开始，北市几条街都热热闹闹挤满了人，虽然有巡卫值守，还是拦不住好奇又爱凑热闹的百姓们。
　　马车上，小满撩开帘子看着前面堵着的马车人流，对秋水说：“姑娘，将军和夫人都借口怕过病气不来了，你做什么要凑这个热闹？要我说，你们到底是差点谈婚论嫁的关系，这种场合不是应该避讳着么？”
　　秋水吃着小桌上的瓜果点心，吐了口葡萄皮，说：“我本来也不想来的，但是高二特地给我送了请柬，她已经如此示好了，我总不好佛了她的面子，况且，以后说不定还要打交道的。至于晏良，朋友一场，他与高二若是真心，我也该祝福他们。他在京都本来也没什么要好的朋友，若是婚宴上一个亲朋好友都没有，总觉得……哎，我们就当凑个热闹混吃混喝呗。只要低调行事，躲在角落里吃吃喝喝，等婚宴结束就好了嘛。”
　　小满：“话虽如此，可我总觉，事情不会这么容易。你看这才出门多大会儿，就堵车堵成这个样子了，这看样子还不知道要堵多久呢。”
　　秋水放下手心的葡萄，擦了擦手说：“要不我们下去走吧，反正也没多远，让车夫稍后过来就行了。”
　　小满：“这样不好吧？”
　　秋水：“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们也不讲那些排面。”
　　小满：“那送的礼物怎么办？”
　　秋水抱起箱子说：“我抱着行了吧，赶紧下车吧。”
　　小满于是赶紧跟着她下了车，又吩咐了车夫稍后跟上。

　　县令夫妇正在马车里焦急地等前面的人下车，远远地听着高府门口热热闹的。
　　县令夫人抚摸着手里的箱子说：“不过就是参加个婚宴，有必要送这么贵重的礼物么？哎呦喂，我这心疼的，我们成婚的时候都没收到这个贵重的东西……”
　　县令皱眉说：“行了你别叨叨了，都念一路了。这叫有舍才有得。等以后得了尚书大人提拔，升官发财，要什么没有？”
　　县令夫人：“话虽如此，但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呢，眼下的东西才是真的呀。”
　　县令：“你以为这就算宝贝了？那你今日可要大开眼界了。”
　　县令夫人还待感叹心疼，就听到车窗外的声音，感觉好熟悉。

　　秋水：“小满你快点！我抱着箱子都没喘气，你空着手还喘上了？”
　　后面跟上来的小满：“姑娘你等等我！”
　　秋水：“你就该天天早上跟着我跑步锻炼，就不会走几步路就上气不接下气了。”
　　小满：等我喘匀了气再跟你争论。

　　县令夫人掀着车帘，看着窗外问：“秋水？真的是你？”
　　秋水听见声音，一回头就看到后面车窗探出的脑袋，不正是凉山的县令夫人？！
　　县令夫人赶紧下车，走过来问：“秋水，你怎么在这里？”
　　县令夫人一低头，看她手上抱着的箱子，疑惑问：“难道你也是来参加晏良的婚宴？他怎么能这样，都与别人成婚了还让你去参加他们的婚宴，不是羞辱你么？你怎么还傻傻地送上礼物了？”
　　秋水：“这个，此事一言难尽，我之后再与你们细说吧。要不我们先进去吧，免得挡着后面的车马。”
　　县令夫人一回头，看着后面绵延一条街的车马，和自家缓缓过来的马车，才转头对秋水说：“那好吧。要不今日你就挨着我坐吧，那高家小姐要找你麻烦，我帮你顶着。”
　　秋水笑着说：“那先谢谢您了。”
　　县令夫人挽着她的手臂说：“谢什么，应该的。你也不要伤心，天涯何处无芳草，你这么乖巧可爱，何愁没有更好的良人呢？赶明儿我给你介绍一个……”
　　后面马车上，县令看着夫人挽着秋水的手进了高府，赶紧抱着箱子下了马车，跟了上去。
　　后面跟上来的小满一脸懵：他们是什么人，跟姑娘认识？

　　高府前院，高春妍远远看见秋水进来，就迎了上去说：“你可算来了，我当真怕你懒得出门不愿意来，才特地又让人送了份请柬。太子殿下不在京都，你可得连他的份儿一起。”
　　秋水尴尬：“要算上太子殿下的话，我送的礼可能不够。”
　　高春妍笑着说：“哪能要你送，太子殿下早就备好了。你就是什么都不送，今日也是坐上宾。”
　　秋水旁边的县令夫人一脸懵：这是什么情况？不是应该正宫羞辱前任，自己出头劝和么？
　　还有太子殿下是怎么回事？

　　秋水递过手里的箱子说：“小小礼物，不知道合不合你心意。”
　　高春妍打开箱子，里面是一幅画卷。她旁边的侍女知音连忙接过箱子，高春妍打开画卷看了看，笑着说：“大家羲之的真迹，这可是千金难求，你是如何找到的？这可是今日最得我心的礼物了。”
　　秋水笑笑：“你喜欢就好。至于怎么找到的，不重要。”
　　我怎么能告诉你，这是我在仓库里翻出来的唯一一个轻便好携带的礼物？
　　也不知道是谁送的，放仓库里都落灰了。

　　多年以后，秋水谈起此事，才知道这画是太子殿下送的。
　　秋水：“你什么时候送的，我怎么不知道？”
　　谢明朗：“好多年前，那会儿你还小。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各种东西都送了一些，心想总会有你感兴趣的。”
　　秋水纳闷：“那那些东西呢？我怎么没见到过？”
　　谢明朗气鼓鼓：“问你家小容将军。”
　　容玉：“我一开始不知道是谁送的，就都堆仓库里了，后来不是都给他退回去了么？竟然还有漏网之鱼？”
　　秋水：……

　　多年以后的事情，此刻的秋水并不知道。她现在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早知道这幅画这么贵重，我该换一个东西的。
　　秋水旁边的县令夫人：果然是京都富商之女，出手这么阔绰！对比一看，自己送的礼物都感觉轻如鸿毛了。

　　高春妍看了会儿画，才小心翼翼收起来，让知音拿进去，转头才发现秋水旁边还有一个夫人。
　　高春妍微笑着问：“这位夫人是？”
　　秋水：“哦，这个是凉山县令夫人。”
　　高春妍：“你们认识？”
　　秋水赶紧摆手：“不认识不认识，就刚进门遇见打了个招呼才认识的。”
　　县令夫人：原来这正宫并不知道秋水的身份？看起来她俩还互相认识？
　　县令夫人已经脑补了一场狗血剧情：富商女与管家小姐本互为知己，奈何爱上了同一个书生，书生为求权势抛弃富商女，富商女伤心不已，还要强颜欢笑，装作不知情，怕伤害知己。
　　此刻县令夫人看秋水的眼神已经充满了同情和理解。

　　秋水尴尬微笑，还得努力用眼神暗示县令夫人：配合下，就装作不认识。
　　县令夫人得到提示，赶紧转头笑着对高春妍说：“对，不认识……不对，刚认识的。我是凉山县的县令夫人，此次随相公调任入京，还多亏了高堂提携，感激不尽。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县令夫人说着，招手让相公把盒子拿了过来。高春妍示意侍女知音接过箱子，笑着说：“夫人客气，来者是客，快入座吧。知音，带县令和夫人过去。”
　　知音一点头，对县令夫人说：“二位请随我来。”
　　县令和夫人一边跟着知音走，一边回头看向秋水：你不跟我们一起？
　　秋水来不及解释，已经被高春妍挽着入了前排主座。

　　后面跟进来的小满，便也挨着秋水坐着了。
　　小满凑近她说：“姑娘，这就是你说的低调行事躲角落里吃吃喝喝混过去？全场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我们怎么混吃混喝？我都不敢动筷子了。”
　　秋水小声说：“我也不想的。高二一上来就把我拽这儿来了，我能怎么办？”
　　小满叹气：“算了，且熬着吧。”
　　秋水：“别担心了，我们谁也不认识，总不会有人找我们麻烦的。你只管吃好了。”

　　才说不会有人找麻烦，麻烦自己就找上来了。
　　二皇子谢明思才进门，跟高尚书和高二道贺了几句，就朝着主席过来了。本来应该直奔上首的谢明思，意外地中途停了下来。
　　秋水正低头啃着鸡腿，就发现桌前站着一个人，抬头一看，不正是二皇子殿下。
　　谢明思蹲在秋水桌前，打量着她：“你就是传说中的上官秋水？”
　　秋水捏着鸡腿，尴尬微笑：“二皇子好呀。”
　　这货要干什么？！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了？

　　看着面前不施粉黛，扎着简单的丸子发髻，衣着素淡的秋水，谢明思纳闷嘀咕着：“也没有多漂亮么……”
　　秋水黑线，看着眼前金冠玉带穿着华丽浮夸的二皇子，微笑着说：“当然没有二皇子漂亮。”
　　谢明思生气甩手：“你敢嘲笑我？！”
　　秋水纳闷：“我明明是夸你。”
　　谢明朗正要发作，就听她说：“虽然二皇子很漂亮，但我还是更喜欢太子殿下那种。”
　　谢明思眼珠一转，挖坑到：“你是说，太子比我漂亮？”
　　秋水继续咬着鸡腿，思考着说：“比起殿下这种张扬外放的漂亮，太子殿下则是那种由内而外的，不止于皮相，虽然皮相也很好啦，但更重要的是，他整个人给人的感觉。”
　　谢明朗：“什么感觉？”
　　秋水想起太子冠礼那日，虽然没看清他的脸，但他骑着马缓缓而来的身影轮廓都在朝阳映衬下显得更加明丽夺目。东宫里，连他行云流水般走动的衣摆，都不禁牵动人视线。
　　又想起他在风花雪月阁里，穿着白色中衣，披着件外袍，坐在窗口看着外面的明月星空，灯光下的侧影，丝毫不输窗外的璀璨星空和万家灯火的景致。
　　秋水沉浸在回忆里，感叹到：“嗯……他给人一种温润的，发光的，美好的……”
　　谢明思打断她：“切~不就是白月光么，还以为你跟京都那些花痴姑娘不一样，没想到也是个俗物。太子是眼瞎了么，怎么会看上你？”
　　秋水内心：怎么说话呢？臭弟弟欠收拾了是吧？
　　但面上还得微笑：“对，我就是个俗物，才免不了拜倒在太子殿下的光环之下。”

　　刚走上前的高春妍听见他们的谈话，对二皇子说：“明思，人家可是你未来嫂子，客气点。”
　　谢明思头一偏，鼻孔朝天道：“我哥是何等人物，就她也配？”
　　秋水：虽然很生气，但在这一点上，自己却难得与他的意见一致。
　　秋水低头叹气：“我确实不配……”
　　谢明思看她这样，一时慌了：“你干什么？不是我惹哭你的，你不要赖我！你是想等我哥回来跟他告状么？你休想！我不会让你得逞的！……好了，我又没碰你，就说你几句而已，至于么？”
　　低着头的秋水，勾嘴坏笑：原来臭弟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

　　高春妍劝和：“秋水，你不要与他一般见识，他就是个管不住嘴的。等婚宴过后，我帮你教训他！”
　　谢明思：“小姨~你是我小姨还是她小姨，怎么尽帮着她？”
　　高春妍推着他说：“你赶紧去坐下吧，少说两句。你要毁了我的婚宴，我可不饶你。”
　　谢明思被她推着坐到了主座上去，秋水才侧过身继续啃鸡腿。
　　谢明思一落座，转头看秋水啃鸡腿啃得正欢，生气地瞪着她：我就知道你是装的！
　　秋水继续若无其事啃鸡腿：看不见我，我什么也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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