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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鬼殊途
如果不是因为日月有转动,罗茉真的会以为自己已经疯了。
唯一能辨别时间的方式就是观察竹楼窗户上映入地面的日光或月光的影子。
如果不凑巧下起了连绵不绝的雨,那么分辨时间就变成了天底下最困难的事情。
韩当再没有来见过她,她也没有再开口说过半个字。
开始的几天,甚至想过就这样不吃不喝的死去。
昏沉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了梁辰、宋奇,还有程旭之的脸,他们都在热切的期盼着自己能够做出正确的抉择。
有时觉得好笑,以前的自己觉得死好难,现在却发觉死好容易,活着才是最难的。
在绝食的第三天,刀兰拿来了和做手术那天一样的针管,她再不吃饭就真的会死,而这个东西,能让她乖乖听话。
罗茉像见到了鬼一样不断尖叫,砸了一屋子的东西,却终于妥协,就着泪水,不停地往嘴里塞着各种食物。
那种感觉,如同临上烤炉还要被不断摧残填塞的鸭子,无助至极。
寻死几乎不可能,除了没有被绑住手脚,罗茉的一举一动都被刀兰和门口的两名持枪“守卫”紧盯,屋里所有能与死亡挂钩沾边的东西都被清理走了,最硬的东西就是那无法拆卸的竹床。
无人打扰的日子也有好处。
每天有二十四个小时,都可以用来思考。
思考的越久,恨就越深。
爱一个人到极致,往往就能够轻而易举的恨他到极致。
罗茉对韩当所有美好的记忆几乎在那一夜之间全部烟消云散,浪漫的往事、无法释怀的思念、缠绵不绝的爱恋,都变成了无法饶恕的怨恨。
她恨韩当!恨韩家!恨这竹楼窗外对着的那片望不到边的加工厂!
被软禁的第十五天,那天为她做手术的大夫又来了。
罗茉有些惊讶,她以为大夫早已走了。
问了他几句,那大夫只粗通英语,一脸的恐惧之色,含含糊糊说了半天,罗茉终于明白了。
他不是不想走,而是不敢走。
如果他不留下来,那么他和他的全家都会被杀掉灭口。
他留在这里,至少保得命在。
那大夫对她耸了耸肩,苦笑道:“Life,good,not die,die,pain.”
罗茉无言以对,怎么会有人以为die会pain呢?
Live才是真的pain!
刀兰和那两名守卫都不懂英语,只能在一旁一头雾水的听着。
大夫拆开了罗茉面上的纱布,脸色不是很好,一脸苦大仇深。
罗茉对着镜子瞧了瞧,伤口愈合了,这大夫手艺还算可以,内缝线,外面看起来不像蜈蚣腿,可一条红痕却坚强的在左侧面颊上站稳了脚跟。
刀兰急切的和那大夫用缅语交流了几句,随后也是一脸难过之色。
那大夫愁眉苦脸对她比划道:“Scar......”然后摇了摇头,摆了摆手。
刀兰忙道:“二奶奶,他说这伤可能会留下疤痕,这可怎么办呀......”
罗茉不想理会他们,照了照镜子,又转身躺回了床上。
几人在屋里面面相觑了一阵子,最终都出去了。
罗茉听到他们都走了,才再次坐了起来。
回到镜子前,侧头呆呆看着自己的脸。
活了三十多年,总是被人夸赞相貌出众,罗茉美而自知,对这美不是不在意,不是不自豪。
如今,一道暗红的印记却会陪伴自己直到永远,美丽的脸也只剩下一半了。
苦笑一声,自己早已支离破碎,还要美丽的脸做什么呢?
忽然想起了程旭之,他还曾经说过就喜欢自己长得漂亮,现在自己变成了这个鬼样子,哪还会再有人喜欢呢?
程旭之......
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他......
低下头,俯身趴在桌子上。
镜子的光一闪一闪的,照的人心烦。
罗茉忽然转过头,盯着那面发着光的镜子。
到底要怎样做,才能离开这里?
毫无疑问,能让她离开这里的,只有一个人。
罗茉在竹床上刻下了第六个完整的正字。
三十天,她来到这里已经三十天了。
其中的二十九天,她都只身一人,在竹楼里从早晨坐到晚上,从黑夜坐到天明,这该死的山谷偏偏又安静的厉害,这该死的竹楼又偏僻的厉害,就算打开窗,也只能在白天远远看到田里劳作的农民。
刀兰同她讲过,这山寨里的人,“兵”有一百来个,剩下的一百多个都是农民以及妇女孩子。
没有事的时候,大家都要下田劳动,多数人都是祖辈居住在这里的普通老百姓。
以前这里归另一个人管,那人是个疯子,对大家都不好,直到韩当来了,大家才算过上了安稳日子。
刀兰说,她的爷爷是随国军逃来缅国的,爷爷曾经在坤沙手下干过,后来死在政府军的围剿中。
她和父亲辗转了很多地方,直到遇到了韩当,被他收留。
虽然换了主人,但还是干老本行。
她的父亲是老手,挺有经验的。
现在买卖不好做了,市面上各种□□外汇层出不穷,韩当也在转型,研制新的品种,适者生存嘛。按刀兰的话说,二爷是这里所有人的恩人,他在外打拼养活了寨子里的人们。
罗茉没有问起过韩当,韩当没有再来看过罗茉。
与他有关的所有事,都是罗茉从刀兰嘴里听来的。无非是今天打打杀杀明天买卖外汇后天走私军火等等的恶人行径。
听了之后,罗茉也没有任何失望的感觉,底线一次次的被突破,早已经破无可破了。
盯着她吃完晚饭,刀兰才把洗漱用的水给她放好锁门离开。
罗茉独自坐在屋里,抱着膝盖透过窗户上小小的缝隙望向窗外。
程旭之他们一定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吧!
不知道父母会不会伤心,警队有没有追赠她为烈士…...
外面人声嘈杂,篝火燃起,热闹非凡。
罗茉想起下午刀兰说过,韩当做成了一次大买卖,晚上庆功,寨子里的士兵和百姓们都会来参加。
罗茉摇了摇头。这里的人祖祖辈辈都以制造□□为生,在他们眼里,这和种大米种小麦没有分别,只是为了养家糊口。他们中很多人没有走出过山林,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如今已经是什么样子。
不知他们前生做了什么孽,生生世世都被困在这里,为那些充满欲望的人类生产着满足邪恶需求的东西。
贪婪是恶魔,滋生着邪恶,激发着欲望,让活生生的人变成恶魔的奴隶,把人的所有美好变成绝望的哀嚎,吞噬着人的所有情感,最终让人性消失殆尽,成为万劫不复的活死人。
罗茉正在出神,突然门“嘭”的被推开。
是韩当搂着个女孩进来了。
抬起头,微微惊讶,忍不住看了看那女孩。
是第一天来的时候见过的那个掸族女孩,刀兰提到过,她叫娜罕。娜罕的父亲是韩当团伙里的一个高层,是造假行家,很受重用。
韩当揽着娜罕坐在桌旁,歪着头盯着罗茉看了半天。
娜罕却是一副含情脉脉的表情,深情款款的望着韩当,眼睛里像流淌着水,轻柔妩媚的趴在韩当肩头。
沉默了一会,韩当随即便把娜罕抱起,娜罕口中不断用缅语与他交流,听声音看表情,所有男人都会明白她需要的是什么。
罗茉的眼珠子已经气到视线模糊!
恍惚间,只觉得眼前的两个已经不是人,而是两个恶鬼在打架,不堪入目!
无意欣赏,忍着满腔怒火起身向门外走去。
韩当并未停下动作,掏出配枪冲着门口“嘭”的一声打了过去!
子弹从身边飞过,罗茉甚至感受到了那颗子弹的灼热和杀气。
“她如果出去了,立刻开枪杀了她。”
韩当收回枪,继续着他的动作。
门外的护卫应了一声。
罗茉浑身颤抖着坐回了窗口旁的竹椅,紧闭着眼睛,堵住耳朵。
但是各种不堪的响动不断地钻进自己的耳朵。
罗茉心里默默地数着羊数着马数着狗背着九九乘法表唐诗三百首,却无法克制她的愤怒和颤抖,更无法阻止这些声响传入耳朵。
二十九天!
独处了二十九天后,韩当竟然给她带来了这样令人恶心的劣质演出!
她知道韩当变了,但这一切发生在她眼前时,她的心由粉碎变成了粉末。
缓缓的睁开眼,松开捂住耳朵的手,木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渐渐地觉得有些恍惚,分辨不清这到底是不是现实。
心里空荡荡的,好像仅剩的一点粉末也被吹散,她什么都没有了…...
眼前的韩当,分明是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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