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受101

　　在他们出门前，对方并没有提起这件事。或者严格来说，除了在医院的那次聊天，如果李石没有具体问到叶泉的家庭情况，叶泉主动提及的次数……

　　为零。

　　因此，李石一直认为这是深埋在叶泉心底的创伤，这是对方的家事，而自己最多也只是一个不算重要的友人。李石他能假装再也不关心这件事，和叶泉从暧昧到平和地说开，回归到正常的朋友关系。

　　只是他认为能切断的联系越系越紧，那一场大雨更是将情感清楚明白地剖析，如此激烈的，如一把刀直接斩断所有的犹豫、忧思，李石想：也许感情并不是只给人疲惫的，那么重新开始又有何不可？

　　“没关系了，李石，别害怕。” “别讨厌我。”

　　那时的话仿佛还萦绕在耳边，离现在根本没隔多久。既然心态已经不一样了，对于之前并不在意的事情，李石认为他有必要捡起来，自己需要更了解叶泉。
　　出于一种隐秘的心理，他私下偷偷调查了恋人的家世。调查的时间不长，而在一开始，李石根本没有挖出叶泉清晰完整的背景资料。时间往前溯回，最终停留在叶泉步入大学的时候，他能知道叶泉获得了哪些奖项，完成了多少的课题，可也仅限于此，再之后便什么都查不出来。

　　大学之前被完美切割开来，那么刻意。

　　说实话，那一刹那，李石心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小小的种子可以说是瞬间发芽生长，他反反复复地折磨自己，叶泉真的等了自己那么多年吗？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实的吗？已经慢慢愈合的心似乎又开始腐烂，他知道拥有这样的想法是不健康的，一切的一切只是自己的猜想。但李石控制不住，他害怕再来一次无法把握的恋情，而这一次，他没有足够的耐心和时间来一点点接受。

　　某一天，当他处理邮件的时候，调查者给他发送了一张新照片。照片应该还是拍摄于叶泉的大学时期，少年刚结束一场篮球赛，微分的刘海被汗浸湿，有着少年般的青春活力，和现在被工作磋磨的状态以及做学术时的状态截然不同。他的表情是不同于其他人的严肃，但已经熟读叶泉表情的李石能看出来，他正开心着，也许这场比赛他获得了胜利。

　　他将注意力分给周围的人，一边站着的是叶泉提过的凛家现任少董，凛家二少爷凛锋，而另一边站着的则让他心之一震，那是更为熟悉的人物，也是自己的上司，盛澜集团的总经理盛清逸。

　　显而易见，这是一条明晃晃的线索。

　　李石当即去找了盛清逸。

　　“你想知道什么呢？”盛清逸像是早意料到他的到来，对方坐在广阔的窗前，背后是高耸入云的科技大楼，他笑盈盈地看着面无表情的李石，语气中带了点兴味。

　　而李石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问完了自己所有的问题。

　　下班后，李石裹紧自己的大衣，步行在寒风凛冽的大街上，身边的人们结束了一天的疲惫，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夸张地划动着。震耳欲聋的鸣笛声刺破耳膜，一辆辆电动车从堵车的缝隙中轻巧地穿过。沉闷的，悠长的声响徐徐渐进，李石抬头向上看去。

　　一条轻轨从他的脑袋顶上迅速驶过，只留下又轻又薄的风，只有周边喧闹的车群才是真实的。

　　“小泉是盛澜集团的股东之一，他的父亲是集团前任副总裁，也是我的叔叔。”

　　“叔叔在很多年前出了车祸，双腿落下了毛病，在某天企业商会时被当时商业竞争者雇佣的人绑架，注射了有上瘾性的药剂......虽然在最后关头救下来了，没有造成死亡，但在那之后他的精神状态变得很差，情绪很容易变得冲动暴躁，和婶婶之间有了很深的隔阂。”

　　“婶婶并不是外祖父当时认可的门当户对的联姻对象，在感情逐渐破裂多年后，和海外的一位项目负责人陷入爱河。当时祖父不认可她，叔叔也被停职，靠着盛家给的钱和有限的积蓄生活，她在盛家可以说举步维艰。她苦苦哀求，终于拿到了离婚协议书，之后将小泉丢给自己的妹夫，给了赡养费后就匆匆出国了，直到小泉到大学都没有来看过他。在那之后，叔叔每况愈下，终于在某个夜晚煤气自杀。”

　　“当时家族竞争，传出小泉并非盛家正统血脉，而是私生子，自此...小泉就和我们断了联系，直到高中我们才通过侦探找到他。”

　　“婶婶的妹夫是一个赌徒，小泉跟着他少不了学些不好的习惯，但好在他很聪明，至少知道一直读书，为了得到更好的发展，我们把他送往国外，将他培养成一个优秀的盛家人。”

　　“这就是他的故事，所以，你是什么想法呢？”

　　李石看着不断收礼的父母和开始沉默的叶泉，眼神清凌凌的，嘴角露出了些无奈的笑意。

　　深夜并不是个寒暄的好时候，世界都沉浸在浓黑的夜幕中，这应该是闭上眼睛好好睡觉的时候，也许...也是一个吐诉、分享内心事的时间。李石将东西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在父母担忧（？）的目光中，抱着一床被子上了楼。

　　“哒...哒...”脚步轻缓而坚定，他用手背蹭蹭自己的脸，确认脸上没有笑容后才打开门。

　　久而不住的房子里有一股陌生的气味，李石喜欢将它比喻为尘封过往慢慢发酵的味道。叶泉脱了身上的大衣，只穿着件黑衬衫，乖巧地坐在床边，双手紧紧扣在膝盖上。转头的那一瞬间，李石能看到他眼里清晰的忐忑和期待，只是须臾，期待之色快速褪去，涌上了“失措”的情绪。

　　“李石，我有话和你说。”

　　他猛地站起来，没有丝毫的软弱和犹豫，叶泉绕到哪一边，李石就坏心地把手中的被子换个方向，不准叶泉拉自己的手或袖子，这么重复几次后，叶泉终于泄气了，他再次坐回去，看着李石将床铺好。

　　“我知道这有点快，但是你放心，要是觉得不太适应...我就去和他说推迟一些时间......”

　　这是凛锋教他的方法——先斩后奏，“李石脾气那么好，他会答应的。你可不能一直等一直等，先让盛伯伯和他见面，你俩不就定得死死的么？”

　　“叶子，在感情确定后，就不能继续温水煮青蛙和循序渐进了，而是惊喜、特殊性并存，懂吗？”

　　既然李石在调查自己，叶泉相信他把自己放心上了，这时候就需要给出一颗颗定心丸。

　　叶泉习惯将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他和李石，就像一块透明的薄荷糖和一杯凉白开，即使是将糖丢在白开水中，也很难全部融化，水附上一层甜意，却不会有任何颜色的变化。他开始贪得无厌，想要更多更多的关心，想让李石永远只注视自己。自己从不是胆小鬼，要什么就要立刻去做，能让李石放下心的事情第一时间就要做。

　　只是自己那混乱的身世，那不堪的过去，他本并不希望让李石知道。因为那不值得同情，也没有必要时时去回顾，重要的只是当下而已。

　　李石沿着床尾倒在床上，闭上双眼。

　　叶泉难以揣摩李石的心情，他轻轻将脸搁在对方的胸膛上，不知道李石是不是生气了，但无论是调查自己，还是和俞凡嘉达成了什么交易，他都不愿意过问太多。

　　“没有什么快不快的，这很正常。我只是在想，从现在我要担心见到盛董要做些什么，会想很多罢了。”

　　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回荡着，带着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李石摸着他蓬松的发，伸手继续去揉叶泉的耳垂。他不断的回想着那天和盛清逸的对话，想着那须臾间便消失的轻轨，想着高中的点点滴滴，可脑袋里依旧没有叶泉幼时的面孔，有什么东西吞噬了他的一部分记忆，让他处于一片空茫之中。见叶泉一副不懂作何反应的样子，他捏了捏对方的脖子肉，示意他坐起来。

　　“我这几天调查你，你应该知道吧。”

　　“知道。”

　　“想知道总经理和俞凡嘉是怎么跟我说的么？”

　　“......不想”

　　李石哂笑了一下，迎着叶泉直勾勾盯着自己的视线，“和他在一起，不过是为了换前程罢了？盛澜副总的儿子‘屈尊纡贵’到语耀做秘书，一当当那么多年，不是为了额外的股份和积攒经验，而是为了......你？”，他扬起嘴角，露出讥讽的表情，“你自己信吗？自己是什么角色都不知道，这么个愚钝、没主见、优柔寡断的家伙，凭什么会获得幸福，叶泉他只是在骗你而已，你会后悔的。”

　　现在的李石完全变了一个人，就像那天在大雨里的模样，眼里满是轻蔑，夹杂着暴戾，只是少了那些无助和不解。毕竟和蠢人和牛皮糖一样的家伙，根本没有解释的必要。

　　叶泉控制不住地问：“然后呢？”

　　“没怎么样，只是后来去了一趟警局，把一些额外的资料交给警方而已。”李石掰着叶泉的下巴，忽略了一些过程，漫不经心地继续道：“再过一段时间，语耀和俞家就会乱起来了。”

　　“那......盛清逸呢？”

　　“总经理问我是什么想法，说希望我能念着以前和你认识的份上，不要觉得你的家世会给我带来压力，但...小叶，我并不记得我高中时和你有过接触，这很奇怪，但我得和你实话实说。”

　　“我相信你说的所有，你不需要因为同情而产生的爱，因为叶泉，你本身就很优秀，你值得被爱。而我，也很幸运你能选择我。这几天我失落的是，我还需要站的更高才能保护我的家人和你，而不是借助中介者来嘲讽我厌恶的人。”李石顿了顿，感慨着：“我果然，骨子里还是没改变那些自卑。”

　　叶泉定定看着李石，对于父母，他已经忘得差不多了。明明和父亲在同一间屋子，可自己却努力爬到窗边，不如死神的愿，好好活了下来。而面前的人，是自己初中至高中唯一的光亮，他讨厌原名，即使回到了盛家，也很难与他们交心。因为，所谓的盛澜集团根本不是自己的家，而是一座打着“关怀”的培养基地。

　　他埋入李石的怀中，感激着、爱着这个唯一说要保护自己的人。

　　这一次，他们没有再接吻。李石环抱着他，那是□□的安慰，尘世的奖赏。

　　“李石，你在我心中是最好的。”

　　“你也是。”

　　*

　　“我没有什么想法，既然叶泉没和我详细说过他父母的事，说明他已经放下了，我不好评价。”

　　“我喜欢的是他这个人，而不是盛澜集团。”

　　将阶段性的工作报告交予盛清逸，李石缓和了绷着的表情，露出淡然的笑意，下垂的眼角看起来攻击力极弱，却理所当然地给人安定、舒心的感受。“我很感谢盛家对小叶的关心和帮助，同样，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这就是我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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