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国子学
于长江逆行而上的几个月里,两人虽同处一个屋檐下,同睡一张卧榻上,但每日交流不过寥寥。
燕临每天都要下舱去见大臣看奏章,扶北就在上面房里看书写字,偶尔看看江景,偶尔下舱走动走动。
用膳时燕临的膳食都被拿到下面去吃,扶北往往一人独坐厅堂享用着一整桌饭菜,到晚上时两人才会在一张桌子上碰见。
之后两人默契地错开时间上榻,再黑暗里默默相拥。
起初扶北以为燕临并不知道每晚的秘密,直到有一天,燕临碰到自己时身体一瞬间的绷紧又舒缓被自己察觉到。扶北本来不准备伸手了,但身边人的呼吸实在突出得很。
于是扶北叹了口气,转身将人拥进怀里。
然而第二天两人都没有说明昨晚的事,于是他们便始终在深夜里保持着道不明的情愫。
六年未见,再次相拥而眠时,两人却再也不像从前那样心中甜蜜,反而泛起细细密密的酸涩,如针般一下下扎着心脏。
无比尴尬的归途终于结束,下龙船时,燕临跟小顺子指点几句后,小顺子便趁无人在意时跑到扶北身边说:“皇上派人送你回去,辛苦公子等候已久,马车就要来了。”
扶北不懂燕临要把自己送去哪里,但想来不会直接将人掠到宫里,便暗暗放下心来。
只是马车踢踏行至熟悉门口,扶北却反应过来。
随车公公虽不知道车上人的来历,但被宫里人亲自交代要平安送到王府门口时,他也明白过来这人的来历。
“公子,王府到了,里面早有人打扫,请下马车。”
扶北握着包袱的手指节发白,但面色如常地跟着公公走进王府。
多年前皇帝登基后,萧王府便冷清下来,但皇帝却派人驻守在此,每日侍卫巡逻专人打扫,因此扶北刚一进来,却不觉得这房子有什么大变化。
一个眼熟的嬷嬷走过来:“公子,皇上下令让奴婢们好生伺候您,请随我来。”
扶北闻言跟着她往府里走去,只是走廊弯弯绕绕,脑海深处的记忆被唤醒,果然,绕过一处屏风,扶北便看见了熟悉的寝殿。
不等扶北发问,嬷嬷先开口:“皇上有吩咐,让公子歇在这里,晚膳快好了,公子先好好休息,奴婢们将晚膳呈上来后会来知会公子。”
说完嬷嬷便低下头退下,扶北知道这是燕临安排的,若自己擅自调换只怕会连累无辜下人。如此想来,扶北只好走进寝殿。
一别数年,再次面对此景,扶北却发现里面的东西竟都保持着原样。雕花瓷瓶、红木书桌、鎏金书架……
本以为早已荒废的萧王府竟和自己当年离开时的样子一模一样。
扶北走到书架旁,随手拿起一本书翻了翻,便发现上面油墨新鲜,没有陈书的味道。翻过来再一看,分明是前几个月正流行的话本。
扶北无声一笑,将书放了回去。
晚膳上得极快,嬷嬷刚来书房告知,扶北再去时就已经摆上了满桌佳肴。
桌上许多江南菜品,也有些是自己少时在家乡吃过的点心。扶北登时拿着筷子的手微滞,然后悄无声息地挪开了些,去夹另一道菜。
用膳时下人们安静非常,扶北素来听惯了树林鸟鸣,要么就是学堂里学生们叽叽喳喳的吵闹,现在突然这么安静严肃,倒不自然起来。
一天的舟车劳顿,扶北没吃多少就放了筷子。嬷嬷还以为是不合他的口味,忙道明日就换厨子。
“无妨,是我今天太累了……晚上不用人在门口守夜,我今日想早点歇息。”
一群人应声退下,房里只留一人后,扶北才觉得空荡。
他站起来通过窗户看了看外面矮树上叽喳的鸟兽,渐渐就出了神。
“看什么这么出神?”眼前突然出现一个脑袋,也跟着往窗户边凑,把扶北吓得够呛,“我喊你几声你都没反应。”
燕临回头看自己,眼里清亮。
扶北敛下眼平复好情绪:“没什么,听鸟鸣声清脆。”
“明天我命人往这院里移几棵树来,你也不用站着听了。”燕临背手坐过去,随手拿起扶北放在桌上还没看完的书翻了翻。
扶北刚想说什么,但一看燕临翻书的手指飞快,忽然就没了说下去的想法。他坐到燕临对面,开始写起字来。
两人之间沉默许久,燕临问道:“你若是想好了,我明日就下令让你去国子学。”
扶北笔尖一顿:“国子学名望极高……我不想做特例。”
燕临听言也皱起眉:“我下个令就行,不需要你再考试,直接进不行?”
扶北已经放下了笔,低头仔细看着自己有些退步的书法:“皇上,我更希望是通过我自己的才学名正言顺考进去。”
“而不是因为私情特例。”
说到这里燕临已经沉了脸色,他锐利的眼神一寸寸地扫过扶北:“你说私情?呵,好一个私情。”
燕临放下书,起身背手,头微扬:“随便你。”
大门被人大力打开又甩上,扶北始终保持着一幅低头端详书法的姿势,良久才手指微动。
因为刚刚的动静,窗外本来有微微声响的鸟兽此时已全飞走。扶北盯着窗外许久,直到确定那些鸟兽今夜不会再回来后,才慢慢收好东西,走去浴房洗漱。
第二日扶北醒得早,待到午膳时也不见宣旨公公,这才放心。然而如燕临所言,最近几日晚上都不见他人影,扶北往往看着书,突然眼前灯火骤灭,才知道原来自己已经坐了这么久。
日子便如这般悄无声息地过去,扶北却越来越少出门,而是经常坐在窗边,盯着窗外冷清清的矮树出神。
直到一日,王府突然来了位公公,说是宫里贵人有请,扶北这才收拾好出了门。
天气已暖,扶北身着暗绿薄衫打开门时,与来到这里那日相比,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双眼强撑起来泛着亮,如此才不像一具了无生趣的躯干。
那公公不敢与他对视,低了身候在一旁。
马车行驶平稳,扶北坐在上面昏昏欲睡。从宫中小门进,又曲曲绕绕走过无数宫中小道,马车再停下时,扶北终于看清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地。
上了年纪的嬷嬷候在门口,眼里泪光闪烁,扶北下了马车,也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嬷嬷不必行礼,如今我不过草民一介,没有规矩。”
嬷嬷点了点头,将人往宫里引。
昭阳宫的正殿牌匾依然鲜丽,因为主位娘娘的身份,整个宫里都豪华得不同一般。
太后穿戴正式雍容,同样眼带水光等在殿门处。直到看见扶北的那一刻才落下泪来。
“扶北,这些年你受苦了。”太后娘娘双手紧紧攥着扶北,目光仔仔细细看着他。
“多谢娘娘——”扶北刚要行礼,就被太后打住。
“既然回家了,就别用给外人看的礼数,来,我不知道拿什么招待,就备了些你从前爱吃的东西,你来尝尝。”
太后说着就把人往屋里引,一进门,扶北便看见雕花刺木桌上摆满了热气腾腾的菜肴,确实都是自己从前习惯多夹几筷子的菜。
坐下来后太后只留下贴身嬷嬷,然后与扶北聊起天来。扶北不主动说自己这几年经历的事,太后也不主动问,而是一件件说着关于当年和燕临的事。
听着听着,扶北便慢慢停下自己夹菜的筷子,安静听太后讲这几年燕临的变化。
三年不纳妃,六年将朝廷大换血。
每晚一人在深宫里寂寞处理政务时,他在想什么呢?
扶北再回过神来,是听见了太后的提醒:“扶北,赶紧吃啊,菜都快堆满了。”
扶北闻言低头一看,果然碗里被太后夹过来的菜已经堆出了尖。
之后扶北在昭阳宫里留到傍晚,期间不过是与太后一起去看当年小院,又一起聊着往事。
天色渐暗时,扶北这才抽空告辞:“娘娘,天色不早,小人该回去了,免得落人话柄。”
太后显然没有聊够,但也不好再多留扶北。于是她一个眼神,身后下人们迅速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箱盒。太后握着扶北的手轻轻拍着:“你放心,有什么难处尽管告诉我,若是垂安那小子对你不好……”
太后突然弯眉一笑,眉眼间尤见芳华绝色。
“他要是做出混账事,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回府路上,扶北一直在想着太后那番话的深意。
难道太后知道他和燕临之间的事了?
不对,自己已经离开了六年,当年他在宫里也不过待了两年不到,应该不会被太后发觉。
晚上又吃得比以前多了不少,一瞎想就容易头昏脑胀。扶北迷迷怔怔洗漱完,准备睡觉吹灭蜡烛的时候,忽然想起好像有什么忘了。
但他没再多想,一心只念着早点歇息,吹灭蜡烛后便在床上躺好。
不过屋内突然响起的窸窣声响仍是如针刺般挑起他的脑袋。
扶北刚准备起身查看情况,就感觉黑暗中有股热气忽然凑近,紧接着有人隔着被子压在自己身上。
扶北脑仁仍突突地疼,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那人语气轻佻的气音质问自己:“我今天特意提前看完奏章来找你,下人们竟然说你去宫里了?想我直接派人去宫里就是,何必自己大动干戈。”
燕临显然心情舒畅,甚至还好心将扶北粘在额头上的一抹头发拂开。
然而立刻他就感觉到不对劲,燕临皱眉更靠近了扶北些,两人额头几乎快要贴上:“你怎么浑身滚烫?”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