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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土重来
深冬的寒风愈渐刺骨,一条与这里不搭调的游船悠悠地飘着,绕过骁山,直往后头的十几座山游去。
“这里水深,大人请小心。”到了第一座山,郭仁淮率先跳上岸,给徐暲搭了把手,“徐大人,这就是种枇杷树的地方,你看上面还有人在浇水呢。”
韩舒伶紧跟两人的脚步,环视四周,最终将目光定在骁山那一边,意味深长地看了很久。
“舒伶,你过来看。”
徐暲蹲在一个土堆旁,扒走厚厚的一层泥土,让被泥土覆盖的岩石展露出来。岩石上规律分布着无数条断缝,徐暲看清楚后,立刻大喜过望。
“我就说这里肯定有戏,郭大人,再带我们再上去瞧瞧吧。”
“徐大人,韩大人,你们看这山脚下还有需要研究的吗?”
徐暲果断拒绝他:“没了,带我们上去就行。”
那些断缝十分规整,韩舒伶也蹲下来抚摸它们,来来回回扫过一大片区域,眼神逐渐锐利起来。
徐暲等着郭仁淮的指路,哪知郭仁淮几乎就没来过这里,也不可能知道这野林中上山的路。郭仁淮顿时犯了难,支支吾吾地给手下使眼色,让他们赶紧去寻。
“郭仁淮,看来你对空明渚不够上心啊。”
“瞧您说的,我们逢粼事情多得很,没时间总来空明渚。而且我每回来的时候多为月中,码头上人山人海,根本不好到这山上来。”
郭仁淮紧张地口不择言,意识到说了什么,倒吸一口凉气。
“一到月中人山人海?”徐暲不以为然,“哪有你说得那么夸张,难不成这小村子还有秘密不成?”
郭仁淮欲言又止,心里纠结山鬼的事情讲还是不讲,末了见徐暲对他的不满十分明显,便在那淫威下苦涩地说:“大人,这不是主上给我派的帮手太少嘛,我虽努力,可一人的力量总是太小,是以……”
“徐大人!”忽然远处的韩舒伶大喊一声,“我找到山路了,咱们快上去吧。”
郭仁淮的抱怨被打断,看着徐暲离开,自己也拔腿就走。
“是以什么?”
“没什么大人,我是说若有人来帮我处理逢粼的政务,那就更好了。其实小的早有人选,就筠瑶界那个姓孙的,小的早就听闻他的大名了,也十分欣赏他,不然就把他调过来……”
纵容山鬼的原因郭仁淮最是明了,若是给徐暲知道自己贪玩犯懒什么事也不做,绝没有好的结果。他给韩舒伶投去一个感恩的眼神,紧着带徐暲上山,生怕怠慢了这桩大佛。
韩舒伶十分无奈,她与郭仁淮有着相似的心思,不管怎样,这次倒也算是殊途同归了。
这座山的山路比骁山好走,可韩舒伶完全没有上次的雀跃,沉重地跟在几人身后,不时用余光瞥向骁山。渐渐的,清新的枇杷香气扑面而来。
郭仁淮指着正在浇水的果农,“那个人,你们的果林是谁来管的?”
果农看起来有些憨厚,白胡须说明了他的年纪,见郭仁淮爬上山来,吓了一跳。
“回大人,是我们自己在管。”
徐暲仿佛听见了什么奇闻异事,问道:“大叔您别紧张,我们是锻麟监派来考察的,没有别的意思,就想知道这片林子的财主是谁?”
果农答:“大人,我们这里没有财主,林子是按房屋位置分给我们的,都是我们自己的。”
“你们自己的?”徐暲犯了狐疑,脸上露出邪笑,“普天之下都是十方城的,哪个人敢说这地是你们自己的?”
果农还想继续为自己辩解,韩舒伶便暗示郭仁淮去拦住他,接着也走过去安抚徐暲,欣然一笑向他说道:“徐大人,人家只管种树收果子,这种事情,上了年纪的人难免不清楚,何必要跟他较真?不如我们换个人问问。”
正好果农的女儿提水归来,韩舒伶便将其叫来,问了与郭仁淮相同的问题。
“对不起大人,小女名唤阿芍,我爹爹年岁已大,有时犯糊涂,您别介意。”她急忙解释刚才的事,使劲把果农拉到自己后头,“我们财主姓吴,这几日有事离开了,您要找她的话,起码还得过上五天。”
徐暲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摆摆手道:“算了算了,不管他们了。”
他沉下脸思索着,每一秒都令韩舒伶和郭仁淮焦灼不安。
“我只是想问你,平时在这里劳作,有没有看到一种发黑的黏土?”
二人被问得不知所措,只答:“没有,我们从来没见过。”
“真的?”
“回大人,是真的。”
徐暲一瞬间变得愤懑,气哄哄地甩了下袖子掉头就走,剩下给他捧场的郭仁淮斥责二人:“下次要多留点心,一旦发现了黏土,立刻禀报,不然有你们好看的!”
地白风色寒,雪花大如手。
几人进城后,漫天白雪已将逢粼变成一座雪国,突然的降温让韩舒伶着了凉,她昏昏沉沉地跨过门槛,指尖与恒明灯触碰的那一瞬,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恍如白日,甚至有一些刺眼。
恍惚间,她想起只有煤油灯的那段时光。
叮铃一声响,如琉璃一样的翠绿色器皿被打开,洁白的香灰顿时占据了将近一半,韩舒伶慢慢将它们重新搅散,再逐渐压至平整。
压香灰的声音不算太好听,每轻按一下都会使她浑身一激灵。不过也有人十分喜爱,将其当做减缓压力的有效手段。
韩舒伶也能感受到这种效果,不过细节上有些不同。
她取来香篆模具,仔细放置在香灰正中间,又舀起土棕色的香粉填入模具内,用铜勺往模具顶部敲上三下,小心地拿走模具,便有一个标准的如意锁图案呈现在眼前。
香灰和香粉不再杂乱,将无序之物变为有序,对她来说更具减缓压力的效果。
接着韩舒伶点燃香篆,火焰从一头开始低调的燃烧,速度缓慢,没有耀眼的光亮,没有热辣的火气,只飘荡出一缕轻柔的白烟,看上去并不起眼。
她盖上盖子,白烟便迅速找到盖子上大大小小的裂缝,然后也跟着溜出来,不一会儿就充盈了整间房屋。
她在竹叶的清香中深呼吸,平时这缕“轻柔”是宽慰自我的最佳选择,今日却不同。
淡淡的、并不凶猛的味道失去了助眠的本来作用,仿佛充满了攻击力,让她久久生不出困意来。
“韩大人,您可睡下了?”门外有人问。
房门抖动的幅度有些大,韩舒伶觉出那人的心急,想起平日官署的人也偶尔会在夜晚找她,不过是向她交代些工作事宜,这会儿怎么有种不寻常的急迫?
“没有,您请进吧。”
那人推开门,韩舒伶发现她不是官署的人,而是徐暲手底下的学生,名唤江柳。
江柳焦急地问:“韩大人,你有没有看到两个可疑的人?”
韩舒伶一刹那起了危机感。
“可疑的人?”她保持冷静,“没有,我没有看到。”
“近日城内不大安生,下午竟又有四个百姓失踪,怕是真有蛮敌混了进来。”
“失踪?那不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吗?”
“本该如此,谁成想竟卷土重来了。”江柳越说越谨慎,放低声音,靠近韩舒伶悄悄说:“而且这次来势汹汹,您初来乍到不清楚,实际上从上个月开始,基本上一天就有四五个人消失掉,只是郭大人不让随便往外说。”
韩舒伶瞬间紧张起来,“我好像记得,以前也只是几个月出现一回。”
江柳道:“当年最严重的时候也不过一月出现十三起,与现在根本比不了,可见晚城之心昭然若揭。”她咬牙切齿,仿佛现在给她一把刀,她就能冲上去与敌人拼命。
见她愤懑的样子,韩舒伶问她:“你怎知这仅是晚城所为?”
“不是晚城,韩大人又觉得是谁呢?”江柳呆呆地停顿了会儿,疑惑道。
许是好久没见过这么真挚的表情了,韩舒伶被江柳逗笑,没有回应她这个问题,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你说得对,恶人之心的确是昭然若揭。”
“所以韩大人也要小心些,尽管这里还比较安全,但蛮敌防不胜防,若碰到不寻常的事情,请务必立刻告知徐大人。”
待江柳走后,香味逐渐散了,韩舒伶更是睡不着,只将自己蜷缩在床上发着呆。
直至丑时这间别致的院落还亮着灯,房屋的主人靠着窗户,来来回回翻弄手中的书本和一个竹叶纹路的香囊。月光照耀下,一股摄人心魄的悲苦与那月光交汇缠绵,用力撕扯夜空,也用力撕扯着早已就千疮百孔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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