昴日星辰录

　　【054】初来乍到小书童，遇到侯府万事通。

　　“这样啊，那可真是太好了！我刚刚进来，对这府里的院落地形不熟，人也不认识几个。既然姐姐不想再上去了，那就索性帮我讲讲府里的事儿，来日也好容易应付，少吃点儿亏。”小石头边吃边问杏儿。

　　“嗯，算你有眼光，一下子就找对人了。”杏儿兴奋道，“我家祖孙三代都在府里当差，我从小就生在侯府，是在这里长大的。所以，再没有比我更熟悉这沈府里人和故事的丫头了。”

　　“那可太好了！就先说说主家吧。”小石头已经吃饱，看见糖炒栗子还是忍不住想尝尝，果然好吃得很。只是，包栗子壳包得一手一嘴黑，杏儿哈哈笑着，掏出一块手绢帮他擦去。

　　“那好，就先来说说老爷夫人吧。”杏儿挺直身板儿，开始授课，“咱家老爷官名沈翼，他父亲名沈万方，据说仗打得特勇猛，被先帝爷封为洛南护国侯，是御赐良田千顷的万户侯，不过早已不在人世了。老爷是沈家现存的独子，自然继承了爵位，后来还加封为征西大元帅。”

　　“原来，他们家这么了不起呢！难怪连那小少爷也是一身的傲气。”小石头不由惊叹道。
　　“那是当然。老爷能文能武又和善，后来娶了淮北镇国公的小姐郑凝嘉。你还没见着吧？咱家夫人，生得那叫一个美哦！她的亲姨妈，就是当今的太后娘娘，前朝最受宠的董贵妃。我猜，咱们夫人年轻时一定更加好看呢。”

　　“啊？怪道这府里有这等气派，原来竟是皇上的亲戚呀！就是说，这位夫人与当今皇上，算是姨表兄妹喽？！”小石头瞪眼咋舌道。

　　“聪明！不光是咱沈家的老太爷打江山立了大功，还因着咱夫人与当今皇上是姨表亲，所以被封为了御妹。”杏儿得意地继续道，“咱们夫人时常都要被皇上召进宫里去拜见太后，祝寿啊、问安啊、解闷儿啊什么的，而且每次总能带了大堆的赏赐回来。那般好东西数不清，一车车地往回运，吃穿用度都是宫里的稀罕物。啊当然，也有不少就地便分给我们丫头了。”

　　“我说呢，连看门的小子都狂到不行，俩鼻孔翘上天一样，好像全天下都是他打下来的。那这侯府里的少爷和小姐，总共有几个啊？我听你们说还有九小姐。”小石头好奇地追问道。

　　“正要说这小一辈呢。沈府原先共有九个孩子，现下只剩六个了。”杏儿清清嗓子接道，“别吃惊，不全是郑夫人一个人亲生的。大公子沈无免，是夫人的第一个儿子，跟着老太爷、老爷打过西莫，武功很是了得。可惜前年剿匪时中了毒箭，又没弄到解药，回来后就去世了。”

　　小石头心中暗道：这大概就是涂一刀与旁人争论的那个侯府大少爷，好可惜没法看见了。

　　“大少爷走后留下一对小儿女：可意和可心，由大少奶奶带着。少夫人平日不大爱热闹，两个孩子很小，不过倒算挺懂事，也挺叫人心疼的。可怜孙少爷只活了三岁就生大病没了，仅剩下孙小姐可心了。少夫人娘家姓罗，闺名绮云。就是刚刚最后才进来的那位，素净容貌，浅色衣裙，瘦高个头儿，他们都称她做‘大嫂子’的那个青衣女子。”

　　“我偷着看了一眼，虽不是特别抢眼的，倒是看着挺温暖和气的。”小石头回忆思索着。
　　“没错，少夫人对下人们和善宽忍，也没什么权威，很多主意都是房里的丫头帮她拿捏，有时也会被下人欺瞒，多亏有夫人经常过问，特意照应着，府里才没人敢欺负她们孤儿寡母。”

　　小石头恍然大悟：“所以说，现在二爷算是子辈里最大的了，他的身手也应该很棒吧？”
　　“嗯，现下算二爷无戈的功夫最棒，长得又出众，害得府里的丫头天天盼着多看他几眼。他原本是夫人的陪嫁大丫头宁儿姑娘与老爷的孩子，当时是一对儿双生子。只可惜因为难产，宁儿姑娘生完孩子就去了，那三少爷沈无名也没活过一岁，老爷和夫人为此，都难过了很久。”

　　小石头：“真是可惜了的。”
　　“不过这府里年轻的一辈里，没人知道这秘密，就连二少爷自己也当是夫人亲生的儿子。因为我娘当初给二少爷和三少爷当过乳母，就是咱们常说的奶妈，才知道了这个天大的秘密。糟糕，你看我又多嘴了。呸！呸！你可要帮我保密哟，千万不能泄露出去，特别是对二少爷，一定不能叫他知道呦。不然，我可真是没法子再活了。”杏儿懊恼至极，拍着自己的嘴啐道。

　　“放心吧，老……呃，我可没那么多闲工夫到处去说嘴。你接着讲就是，我不会说出去。”小石头举起左手，合拢大小二指，伸直当中三根手指头，作严肃保证的模样，杏儿这才放心。

　　杏儿接着说：“前面讲到哪儿了？哦，该咱四少爷无齐了。他是侧室夫人李姨娘的长子，自小就聪明，跟五少爷无古是亲哥儿俩。有一次打闹过了头，不慎把五少爷推到后面的湖里。当时大冷天的，虽然湖面结了一层冰，也没禁得起那么一砸，结果五少爷被捞上来就不行了，全身冻得青紫，硬邦邦一坨。”

　　小石头惊惧道：“那四少爷这么狠！”心里盘算：这号厉害人物，今后可得躲远着点儿。
　　杏儿：“是的呀，正是为此，夫人不怎么待见他。李姨娘的第三个孩子就是六小姐无言，虽说岁数不大，却说话做事十分得体，又极懂礼数，老爷夫人都很疼爱，说她长大定有福分。他们三个都是老爷戍边那几年出生的，当时咱们夫人因身体患病，卧床不起，便没有跟了去，多亏有李姨娘一直随军照顾着老爷的身体。

　　“七少爷，就是咱这院里的小魔头啦，其实只比六小姐年少一岁，看着却像小了好些年。打一生下来就特别惹眼，长得漂亮又伶俐，讨喜得不得了。只可惜，既不爱读书也不愿习武，全仗着夫人的宠爱，随意放任惯了。不过七爷唯一的好处便是，只要看见生得俊俏的女孩子，就爱得走不动路。不论尊卑长幼，一律当花儿一样护着，宝贝似地，怜爱得一塌糊涂，哈哈！”

　　小石头笑着点头道：“我白天都看见了，真是个贱骨头。不过，倒是个挺有趣儿的人。”

　　杏儿：“老爷虽说对咱们七爷极失望，却也拿他没什么好法子。最后只有眼不见心不烦，随他去了。老八比七少就小几个月，也是李姨娘生养的，虽个头矮小，反倒比七爷懂事稳妥，爱看书写字，闲时比划两下子，倒也像模像样的。九小姐无可，却是郑夫人的最小一个孩子。模样极好看，人也甚是灵巧，嘴甜心善人见人爱，咱老爷尤其偏着。就是刚才那个胖呼呼的，眉心有颗朱砂痣的粉嫩小姑娘。”

　　“就是额头上有颗红痣的小丫头儿？看着十分面善讨喜，活像个小仙童，确实好看得很。”小石头立马认同道。

　　杏儿：“对呀！在侯府的九个儿女里，老爷最疼的就是她了。但凡看见她就高兴得不行，在外面吃的苦、受的罪都统统忘得干净，什么烦心事全都没了，一点威严和架子都不再端着。你说，是不是很神奇？”

　　“也就是说，郑夫人生了大公子、七少爷和九小姐三个，宁儿姑娘生了二少爷和三少爷，一对儿孪生兄弟，剩下的四少、五少、六小姐和八少，都是李姨娘的亲生，这关系对不对？”小石头重新梳理了一遍。

　　杏儿夸奖道：“果然聪明，难怪七少巴巴地选中你当陪读。这些事我给爷爷讲了多少遍，他到现在都搞不清呢，真是越老越糊涂了。”

　　“小意思、小意思。”小石头第一次被人赞，十分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一脸傻笑扮谦虚。

　　杏儿解释道：“先前晨露姐姐叫你藏在树后别露头，少奶奶、大小姐她们自是瞧不见你。这府里的女眷，是不可随便见陌生外人的，特别是男子。眼下你既然是家仆，岁数又很小，也就自然宽容些，但也不能随便冲撞唐突哦。”

　　“知道了。”小石头会意点头。
　　杏儿又补充：“最后，我再说说丫头们吧。咱府里大大小小的院子楼阁总也有百十来个，各个人都分开居住，每个主子都有自己挑选的丫头仆从。实在太多了，一时半会儿说不明白，我就拣主要的说吧。”

　　小石头：“对嘛，都说了，我一下子也记不住。今后在这儿呆久了，自然就慢慢混熟了。不打紧，我也用不着认识那么多人，你只管捡那些最接近的、最要紧的，简单说一说就成。”他的态度倒是挺随和，心里已经装不下这么多陌生人了。

　　杏儿笑了笑：“那也好，就先说说咱家七少院子里的丫头们吧，今后你会经常打交道的。七爷从夫人身边挑了五个长相极标致的丫头来使唤，并且自己做主给她们每个人都改了名：暮雪、晨露、霁雲、章雯、青霜。夫人深知暮雪姐姐一向做事精细稳妥，待人又极耐心周到，就让她做了大丫头，主持七少的衣食起居。晨露姐姐手脚爽利，心明眼快，让她做了二丫头，掌管下面丫环婆子们的分工合作，布置与院外的诸般杂事。”

　　小石头：“那杏儿姐姐你呢？平时都做些什么？”
　　杏儿：“至于我嘛，因为人熟地熟，嘴上脚下都利索些，专门跑腿往各院子里通传消息，交换物件什么的。闲着的时候，也帮着姐姐们洗洗衣服、修剪花草之类的，或编些花环吊篮，送到主子们的书房里去做摆设。爹爹说，要不是我自幼就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再过两三年，也能做到大丫头的位置呢。”

　　小石头：“我看这样也不错呀！平时挺清闲的，又可以跑来跑去，倒是比她们更自在。换了我，宁愿当这个跑腿儿的。”

　　“哈哈！整个沈府就数七爷这儿的花草树木样式多，长得又壮又好。大家常常开玩笑说：是因着咱们七少有花缘仙气呢。七爷前生定是花神，可惜今世错投男儿身，脾气秉性却没变。依我看呀，他来世一定要去投生个女子，那样才对他的品貌德行。你说是不是？”杏儿笑道。

　　“不管是男是女，只要能投生到这里，就已是前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了。”小石头羡慕道。随即暗自心中嘀咕：也不知前日那个芙蓉或者芍药什么的，是哪个院儿里的丫头？那么好看，居然不是七少院里的人。

　　“光院子里就有五六个贴身侍候的丫头，还不用说院外面的粗使丫头，和仆妇跟班随从，总得有二三十人吧。不过，其他少爷、小姐们就没这么罗嗦了。比如二少爷从小就喜欢清静，自己又功夫了得，所以执意只留了三个丫头和两个跟班随从。其余的少爷因是庶出的缘故，也不大敢太过铺张，人数少了差不多一半的样子。

　　“九小姐因年龄还小，也有五个丫头，是夫人亲自挑选分派过去的。最近她也自己做主，挨个换了名头，大丫头叫锦书，其余的叫做宣纸、徽墨、湖笔、端砚。为何不取些花花草草、虫儿鸟儿的名字给丫头们呢？哥哥们都笑她女儿家家的好奇怪，她说：就喜欢书斋里的味道，纸墨笔砚皆有香气，书香尤为好闻。花香因着季节而来去，书香则不分春秋寒暑，历久弥香。

　　“你说说，一个六七岁的女娃娃，哪儿来的这些古怪论调？这点恰好与咱们七少很像呢。不过，老爷历来极赞赏九小姐，特意为她安置了一处最宽敞的大书房，藏书也是家里最多的。九小姐给书房起了个文雅的名字，叫做——覆雪阁。”

　　小石头的心尖突突一震，这名字再一次挑动了他尘封的记忆碎片，颇有一些相关的脉络，慢慢沟通串联起来，形成一张大网，开始清晰明朗出来，他又想起了那片飘扬中的白色羽毛，却带着一股被灼烧过后的焦糊味道，这臆想好生奇怪。

　　杏儿用手指在他眼前摆了摆：“喂，小家伙，怎么发起呆了？是不是这些罗嗦事听烦了？那咱就以后再聊吧。今儿太晚了，我进去看看又有几个喝趴下的家伙，给她们画个大猫脸儿，明天早晨寒碜寒碜她们。嘿嘿！”杏儿一边说着一边捧了空托盘，利索地拾掇干净青石桌面，将他俩吃剩下的瓜果皮核儿一股脑地倒进垃圾桶里，转身轻快地进了院子，跳跃着上楼去了。

　　（精彩情节中，未完请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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