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是除妖天才的我如今是条咸鱼

　　从那以后，对谢晋来说，生活似乎变了，又似乎没有变。
　　谢溟要做的事情，委实让人震撼。如果成功了，将会震惊整个除妖界。他出现在众人视线的机会更少了，大部分时候都呆在山上的小房子里，埋头在浩如烟海的书堆中，在虚无缥缈中抓住零星半点的线索。
　　拥有逆鳞不过是拥有了一把钥匙。但是要开启钥匙，也需要知道门在哪里。
　　谢溟正在找出门的所在。
　　而谢晋，应爷爷的要求，全面停止了其他的工作，只剩下全心全意为谢溟服务这一项工作。仿佛一个用惯的，趁手的佣人。
　　每一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饮食起居，仿佛他的灵力是不存在的。他做着一个普通人都能完成的工作。
　　“谢溟？”谢晋端着碗，并没有在书房发现谢溟的身影，他稍微停留转而往外走到屋外。、
　　屋外，谢溟果然在那里，九尾白狐就站在他旁边。
　　“把汤喝了。”谢晋把碗递过去。
　　谢溟依言把汤全部喝完。他从不挑食，谢晋给他准备什么，他就吃什么。食物对他而言，只是维持身体运转的能量而已。
　　“谢谢。”谢溟将空碗递回去。自己跨坐到九尾狐身上。九尾狐腾空而起，载着谢溟越飞越高，越飞越远，最后消失在群山峻岭之间。
　　谢晋站得笔直，看着谢溟消失不见，收了碗转身回屋。屋里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窗户半开着，窗外簌簌风声穿堂而过，将书桌上摊着的书本吹得刺拉拉作响。谢晋站在书房门口远远地看着，那本书被谢溟反复地翻看过，书页有些微微的泛卷。那上面，记录着龙的线索，是许多人梦寐以求想看上一眼的。
　　但是谢晋没有过去，他只是单纯的站在门口，静静地，面无表情的，盯着那本古籍被风吹得翻页。书桌上，一杯茶凉透，茶杯中碧绿的茶叶都沉到了杯底。
　　谢晋安安静静地看了很久，忽然从怀中掏出一把碎纸，朝着空中一抛。雪白的碎纸晃晃悠悠，仿佛乘着风，在空中起舞。仿佛无数雪白的翩跹蝴蝶，就如同许多年前谢溟做的那样。
　　在谢溟做到的一年之后，谢晋也做到了。但是，那个时候，已经没有人关心谢晋到底能做到些什么了。
　　一丝阴郁的光从谢晋的眼神中闪过。他慢慢走到书桌前，将那杯凉掉的茶水从窗户口泼了出去，转身去了厨房，打算将那些杯碗都洗干净。
　　书桌外的窗户下，有几株小草。明明是盛夏草木旺盛的季节，那几株小草却如同已经提前进入了秋天，叶子发黄，边缘发黑，病病歪歪，已经开始悄悄枯萎。
　　一开始，谢溟几乎天天窝在书房里研究古籍，后来，几乎每天都乘着九尾狐出门。在频繁出门了几个月后，有一天晚上，爷爷来了。
　　谢晋从来没有见过爷爷有那种表情，眼睛雪亮的，神色之中带着一点压抑不住的兴奋，仿佛即将得到某种渴望已久的宝物的颤抖。
　　“我已经在周围布下大阵，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正是一天之中阳气开始的时候，也是召唤龙的好时候。”谢溟的话语有些轻轻的，语气并没有太大的起伏，仿佛他即将收服的不是创说中的龙，而是一只十分普通的妖怪。
　　“很好，黎明之前我们出发。”爷爷的语气似乎还维持着稳重，但是谢晋知道爷爷很开心，因为爷爷久违地特意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慰藉他辛苦了，让他好好休息，早点睡觉。
　　谢晋一夜无眠。
　　在远处的天空还挂着残星的时候，谢晋听见了爷爷和谢溟出发的声音。只有轻微的开门和关门的声音，几乎可以和周围的风声融为一体。当院子里一点模糊的轻微的人声彻底消失后，谢晋从床上一跃而起，冲进黎明前最为深沉的黑夜里。
　　天空中还挂着残星，细细的弯钩一样的月亮已经坠在了天空的最西边，随时都会落下去。山中一夜沉寂，空气里满是湿润的水汽。水汽冲进鼻息之间，凉得可以把肺腑都冻住。
　　但是谢晋却觉得全身火热，从额头到后背不断冒出汗来。
　　他在山林间不断的奔跑，宛如一只生活在山林中的野兽。
　　厚厚的草木吸收了他的脚步声，连树枝被踩断的声音似乎也被一并吸收了。
　　谢晋只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喘息。
　　要赶快过去。
　　无论如何，都要赶快过去。
　　他的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谢溟和爷爷就在那里。
　　他甚至没有思考自己想要过去的理由，但是脑中有一个声音不断在回响，他要在现场，他必须在现场。
　　谢晋不知道自己在山林中奔跑了多久。只知道自己后背的衣衫逐渐被汗水打湿，脚步不断交替着往前跨出，墨黑的天空开始一点点泛白。当汗水顺着额头滑落，快要模糊他双眼的时候，他看见眼前有一座山耸立着，山林翠绿。
　　这一带都是崇山峻岭，山峦绵延起伏，可以从视线的这一头一直绵延至另外一头。这么多山岭中，眼前的这一座，让人一眼就看出不同。而这种不同十分微妙，譬如这座山也顺着其他的山峦起伏，但是却微妙地形成了一种围合的趋势，其他的山峦像是臣服在这座山前。譬如同样是清晨林间晨雾迷漫，这座山的晨雾就飘飘渺渺犹如仙境。
　　山并不算高，站在山脚下，抬头就可以看见山顶。
　　微微亮的晨曦中，山顶上那只巨大的九尾白狐尤其引人注目。
　　谢晋胡乱将快要糊到眼睛的汗珠擦了一下，顺了顺气，朝着山顶迈进。一踏进山里，谢晋只觉得背上一凉，不知为何全身上下起了战栗。
　　那是一种沉浸在空气之中的，和整个山体融为一体的无形的压迫感。
　　谢晋不由自主咽了口口水。只觉得整座山都形成了一种令人不敢喘大气的压迫感，那种压迫感从四面八方朝着自己涌过来。
　　恐惧、战栗。
　　从心里冒出想要打退堂鼓的想法。
　　谢晋咬紧牙齿，只觉得脚上有千金重，每走一步，都要耗费巨大的毅力。因为身体本能的想要逃走，从脊背一直窜到头顶的细微战栗都在述说着危险。
　　原本被汗湿透的衣服已经干了，贴在皮肤上，很不舒服。一路狂奔而来，慢下脚步之后，疲惫感窜上来。
　　——停下来吧，不要去了。
　　脑中有声音在告诉他。
　　不行。
　　谢晋咬着牙，比起恐惧，内心深处还有另外一个声音在告诉他。
　　无论如何都要去。
　　空气像是要凝固了一样，山林里鸟兽无声。
　　谢晋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突然瞪大了眼睛——
　　东方的天空已经变得亮白，但是太阳还没有从地平线那头升起。借着天光，可以看到青色的云正在朝着山顶聚拢。和远处愈加亮白的天际线相比，山顶上一片晦暗。
　　青云一层叠着一层，压在山顶，很快就形成了巨大的一团，仿佛是一座巨大的青云做成的山峦。云层蜿蜒而出，往后绵延数百里，一直消失在天际尽头。
　　天空中，隐隐出现了比山峦要大上无数倍的庞然大物。青白的光，不时在云层中闪耀。
　　任何人，看到这幅场景的第一印象，都是在脑中蹦出一个字：龙。
　　有一条巨大的龙，伴随着闪电，隐匿在云层之中。
　　就算看不清真面目，但那比山还要庞大的身躯，还是让人从内心发出战栗，想要跪倒在地。
　　“谢溟……居然真的要成功了……”谢晋喃喃，看着无边无际朝着远处蔓延的云，眼中茫然。但是很快，茫然之色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沉郁之色，“不，不可以！”他猛然咬破手指，用鲜血在自己的太阳穴上画上几笔。
　　然后，他抬起脚，朝着山顶迈去。一步、两步、三步……先是慢慢的走，然后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变成狂奔。
　　他撕开充满压迫感的空气，飞速朝着山顶而去。
　　半空之中，有东西在云层中悠然滑行，似乎很快就要从云层中显现出真面目。
　　谢晋很快就赶到山顶。山顶之上，有一片空地，空地上用鲜血画着一个十分复杂的阵法。谢溟正闭着眼睛站在阵法中央，手里握着那块流光溢彩的逆鳞。
　　谢三行和九尾白狐在阵法外。
　　只见谢溟嘴唇动了动，嘴里不知念了些什么，一团红色光包裹住逆鳞。然后逆鳞从谢溟的手中飞起来，径直飞向了半空，很快没入云层之中。
　　红光在云层中一明一灭，谢溟身处的法阵也开始一明一灭，仿佛是在相互呼应。
　　静止的空气开始流动起来。起风了。
　　一丝清明之气，从半空中流泻而下。
　　安静，而又神圣。
　　谢溟的衣衫被风吹得微微摆动。他闭着眼睛站在那里，山峦周围薄雾涌动，仿佛一切都由他控制。
　　有个巨大的生物，从云层之中探出头来。泛着朦胧微光的，巨大而又神圣的，在微光之中可以看到两条长长的起伏的虬须。
　　一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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