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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十五.第一回合
那年四月底,一场云泽之行,像个奇幻梦境。
溪沟里捉鱼,桑树下亲吻,山涧边烤鱼吃,山洞边抱着躲雨,山居中沐浴时,跟一条花蛇对峙,然后,被那人念着花间词,晕晕乎乎地,就将她给采了,再后来,乡村中做个小媳妇儿,既是甜似蜜,又是气得哭,最后,被剥了取暖,惊得心慌,藏到驿站床底,痛到晕厥……
回京之后,如梦方醒。
坐在那庄肃殿堂,行走在层层宫室之间,一身华丽宫装约束下,愣神回想,方觉得,有些疯狂了。
也只有在那一隅幽远之处,才会放纵,要是搁在眼前这些熟悉的场景里,她是决计做不出那些举动的。
举手投足皆有仪礼,前后左右皆有耳目,总要教人循规蹈矩。
遂更觉唏嘘,也不知,哪一个,才是真是的自己。
再去看晏西棠,也生出类似的感慨来。
说来也怪,那人只要换上一身朝服,玉簪束发,獬豸梁冠,绯色朝服,鱼袋挂腰,罗料蔽膝,脚登黑履,便是一个清雅庄肃的相公大人。那些山野村夫的野气,地痞流氓的邪气,孩子气,狐妖气,也就不知给收敛了藏到了哪里。
且又格外地别致,那满朝大员,别人家的腰上玉带是挂在胖肚子的,他却是束出了窄身紧腰,玉树风流,别人家的梁冠下面,是满脸的皱褶子胡茬子,他却是玉面桃花,眼眸含光。
一副高长身躯,满口舌绽莲花,武将们,自然说不过他,文官们,又少了点他那种虎威,遂渐有一出手就可遮天,一现身就可镇场子,一开口就可定夺,出入宫廷朝堂,都可横着走之势。但人家又很收敛,进退有度,待人有礼,处事论理,并不横着走。
遂让人生畏。
远远望去,就是这样一个首辅宰执大人,眉目沉静,温润如玉,可你总觉得有些怯,生怕在这静若处子之时,不小心惹出他下一瞬的动若蛟龙之势。
琳琅长公主就坐在那垂拱殿书房中,丈余之远,心思闪烁地看着他,然后,听他口若悬河。
晏大人离京一个多月,政事堂悬置的事务堆积如山。他倒是快刀斩乱麻,当断当理的,一阵摧古拉朽之势,给理整推行,然后,日日酉时过点,再抱着文书进宫来,与她这个监国公主核事。
该朱笔批复的,当场就批,长公主殿下稍有迟滞的,他也可以帮着建议几句;该拟旨传召的,还专门喊了个翰林,就坐在边上一张侧案后,展好绢,荡好墨,等着执笔;还有些需要协商的,还把些两府三司,六部大员,也给拖着一起进宫来,当面解决。
就这样,一连半月,几乎日日如此,从酉时开始,至戌时三刻,宫门下锁前,方停下,出宫去。
期间,又是举殿试,放进士榜,备琼林宴。
倒是忙中有序,令行禁止,政令畅通。
这每天酉时开始的加班,小皇帝也在。
三月春蒐猎熊之后,大家也就知道,离少年天子的亲政,也不远了。琳琅长公主也让他更多地到书房来,听政事,也试着听他作些主张。
起先,夜青岚倒也觉得新鲜,精神抖擞地,跟着从头到尾。可没几天功夫,那小子就熬不住了,从黄昏到入夜,脑子要跟着不停的飞转,很是消耗,每次结束了下来,都要吃一通夜宵来填肚子。
所以,少不得有时候就要走神溜差,出现些答非所问的尴尬,自然又被他皇姐拎耳掐脸地,一通教训。
当然,长公主训诫完天子,就觉得自己,也应该做个表率,遂一直坚持,挺直着腰背,沉静着面色,跟那首辅臣子、拟旨翰林一起,加班加点,正经议事。
没了单独相处,没了亲近调笑,没了暧昧斗嘴,更觉之前的耳鬓厮磨,恍然若梦,似乎,若是两人就这么一直不靠近,之前那些,就可以这么过去了一般,如雁过长空,了然无痕。
他做他的权臣,她做她的公主,可以不再瓜葛。
所以,心头又起了些怪怪的空。
加之,那男子认真做事的时候,比作妖来逗她的时候,其实,还要迷人。沉静稳重中,又透着机敏睿智,思虑周全,又懂得变通,有种书生的直纯,却又没有那种迂腐气。
遂觉这远观,比被他亵玩,更摄人心魄。
是故,有时候,她也会走神。
薄肩柳背绷得像弦,美眸流光眉睫闪动,看似在认真听他说话,可脑子里,止不住浮现出他的那些妖相,来作比较。
有时候,也要出现些答非所问的尴尬,被那少年天子反过来笑。
“公主?”
“……”
“公主殿下?”
“哦,晏卿继续,……听着呢!”
“说完了!”
边上的夜青岚,就一脸的精怪,以干咳来忍笑。
“哦,那……下一件吧!”
“全部都说完了!”
“哦,那……回吧……”
“时辰已过,宫门下锁,回不去……”
“那就都歇在宫中吧,让小山公公给安排一下……”
还有个执笔拟旨的翰林,有几个前来筹备明日琼林宴的礼部官员,也一并安排在宫中宿下。
待众人散去。
晏西棠仍站在那书殿中央,远远地,看着她,神情庄肃而清贵。
“晏大人……辛苦了!”夜鸣珂端坐那书案后头,也不知道该说啥。
一路公事公办过来,一时还换不了感觉。
“为公主做牛做马,微臣心甘情愿。”男子面不改色,话不变音,意思却有点骄骄的,在怼她。
“大人还有什么话,直说吧!”女郎扯起嘴角笑。他要跟她玩,她就奉陪……吧。
晏西棠转头,看了看那洞开的殿门,便换上一副疲倦神色,认真地叹气:“这没日没夜地,劳心政事,已经半月,公主可给点什么犒赏?”
“你……想要什么犒劳?”女郎凝眉。就知道那幺蛾子又来了。
“这犒赏,可是……由着我提?”晏西棠还是那一副认真说事的模样。
“大人可得悠着点,还是得提些本宫给得起的!”公主殿下仰面眯眼,看向上方画栋,幽幽无奈地叹息。
她知道,他不就是惦记着她这身肉吗?倒也不是说矫情矜持,而是生怕他没个下线,比如,突然上来,将她按在这书殿中,乱来一气之类。
“倒也不是什么想要为难公主的事情,就是……明日琼林宴,微臣想在御苑临湖假山处,见一见,那个给我鱼食吃的小宫女……”
哪知人家一脸的清心寡欲,干净玉色容颜上,荡漾的,是另一番悠长执着的情思。
“……”女郎怔住。
那人说罢,扣手行礼,退步出殿。末了,还转眸回来,斜斜地看了看她,依稀笑意,大约是在笑,就知道她想歪了。
会撩得要命。
∝∝∝
五月十五,皇宫御苑,沁湖边,开琼林宴。
这一年的新科进士们,玉冠新衣,花团锦簇地,前往内宫御苑赴宴。
登天子堂,入内宫宴,是为传胪放榜,状元游街之后,进士们最大的殊荣。
这琼林宴上,不仅要当场唱喏姓名,受天子垂询,赏赐诗书袍靴,要给一甲进士们直接拜官,而且,京中的适龄贵女们,也会来赴宴,既是来给这些天家门生大才子们捧场,也是来给自己挑夫婿。
也就是说,金榜题名与洞房花烛也许会纷至沓来,遂更为喜庆。
且这景和三年的琼林宴,又多了一份别致的风雅。
据说,是礼部某个脑袋灵光的官员的主意,让赴宴的女郎们,凡未嫁者,皆着白衣粉带的宫女服而来。
那一天的御苑池边,本就有许多宫女在端茶递水穿梭服侍,等到那些贵家女郎们,也着了同色服饰前来,打眼望去,便是清一色的妙龄花颜,白衣粉带,不论高低贵贱,只拼清气容颜,举止气质。
除却珠玉浮华,倒也单纯有趣。
琳琅长公主也是一身白衣粉带,清雅秀气,站在湖边上,端个鱼食,喂湖中锦鲤。
负责主宴的礼部侍郎,瞅了个公主殿下身边没人的空档,上前来禀事。
说些午时开宴的流程之后,又看着满场如花似玉的小仙女,不觉啧啧称赞:
“公主这主意,当真是蕙心!”
大兴宫廷的宫女服色,乃月华细纱,宽幅广裙,粉锦束腰,碧玉压裙,乌发梳高髻,袒胸露雪颈,妙龄女子穿来,就颇有些仙气。一群仙女,又将这水边的琼林宴,愣是托衬得,颇有些仙庭蟠桃会之意境。
那些赴宴的才子们,看得满目惊喜,满口赞誉。
其实,那些贵女们也乐意,省去了在服饰上争奇斗艳的操心;对宫女们而言,也未尝不是一种尊重,和机会。
“晏大人的主意罢了……”琳琅长公主还是未去揽这功劳。
彼时,她说起让宫女们也可以入宴择婿,那人就来了一句这主意。
当时,她想,他是想要趁机把身边那个叫朵朵的小丫头,也带进宫来玩玩吧。她刚才就瞧着,那个小丫头,蹦蹦跳跳,东张西望,小尾巴似的,跟着他来了。
也是一身宫女裙,拘谨局促也好,山野粗俗也罢,就都不会特别的惹眼。
这倒也无妨。
昨夜,听他突然说要湖畔假山相见,她又想,敢情这满场同款清色的打扮,莫不是为了逗她也穿上着宫女服,供他怀念初见?且在那湖畔幽会,也不乍眼。
这也还罢了,她都将这一身衣裙给穿上了,也准备等下去陪他演。
然而,下一瞬,她又转念了。
因为,她看见……容语微了。
白衣粉带,楚楚动人,跟个男子,有说有笑的。
“这入宫赴宴的女子名单,可是如何定下的?”琳琅长公主转身过去,一边往湖中喂食,一边问旁边的礼部侍郎。
“额……都是各家提出,由礼部核定了,上陈政事堂,再由宫里下帖,逐个邀请的。”礼部侍郎有些诧,但还是如实答来。
他心道,这流程,不是明知故问吗?不是最后还要您长公主的玉印金帖吗?
“容语微是何人提的?”夜鸣珂又问。
那日,晏西棠把名单递上来,她就偷了个懒,没有打开细看。写那邀请金贴,她也信他,让他将名单递与翰林,去写便是。
“容小姐……倒是无人提,是后来晏大人加进去的。”礼部侍郎迟疑了一下,答到。
以容相如今罢黜之状,容语嫣要入这琼林宴之席,自然不能自家提,也不会有别家帮她提。
除了晏西棠!
琳琅长公主猛地一扬手,将手中鱼食,尽数抛入湖中。
湖中锦鲤挤跳着,张嘴来抢食。
鱼嘴夺食,有种鸡零狗碎之乱,她就觉得,自己的小心眼,也犯得好厉害。
敢情,这满场抹平了身份的宫女服色,莫不是为了方便那罪臣之女,能够自如地来入席?
想想,他也真是多情,博爱,还善心,乐于助人。
可是,就是气!
就是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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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十五.第一回合,大人胜。晏大人,又成功地把公主气到了......本来是处心积虑,营造气氛,要来撩,要讨好,要幽会,哪里知道一个大意,疏于解释,就把公主的小心眼给堵了。可是,这又不是咱公主的错,犯点小脾气,使点小性子,又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