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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第五十五章
弄死了吕大麻子,搬掉了压在榆树心头上的一块大石头。
早晨,榆树带着钱儿和柳毛在院子里练功,猛然听到一阵钟声。这钟声仿佛来自天外,那么缥缈,那么悠长。榆树以前经常听到这钟声,但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怦然心动。
钱儿见干爹在侧着耳朵倾声,问道:“干爹听啥呢?”
“钟声!多么好听的钟声!”榆树一副陶醉的样子。
钱儿说:“这有啥新鲜的,我经常听到。”
柳毛也说:“我也是,我都听到好多回了。干爹平时听不到,可能是耳朵不好使。”
榆树走到水泡子边上,坐在柔嫩的草地上抽烟。他想起离开老金沟时陈团长要当道士的调侃。陈团长的那些话绝对不是玩笑话,而且自己去过桃山,找过潘大晃,道袍也穿到身上了,证实了陈团长的话是真事。榆树知道,陈团长已经把路子给自己铺好了,由于自己不是抗联战士,陈团长没有直接下达命令,而是委婉地向他传递了这个重要信息。现在,天外钟声在招唤,是时候去着手这项让他感到莫名其妙的任务了。
钱儿过来了,从后面搂住榆树的脖子问:“干爹,你咋了,怎么不练了。”
榆树说:“你和柳毛哥多练一会儿,别偷懒!干爹的伤口没有好利索,抻得慌。”
吃饭的时候,榆树说:“二哥二嫂,明天我要出门。”
“你又要干啥?”八门子媳妇问。
榆树说:“我想去凌云山。”
“去凌云山干啥?”八门子媳妇追问。
“凌云山上有个庙。”榆树说完,闷下头吃饭。
八门子媳妇抿着嘴微笑着说:“行,钱儿和柳毛跟你去。你到了寺庙好好烧一炷高香,让神仙保佑三弟娶个好媳妇。”
钱儿和柳毛都高兴了,拨拉饭的筷子欢快地碰着饭碗。柳毛竟然美出个鼻涕泡。
榆树抬起头来看看二哥,又看看二嫂,轻声说:“我想出家当道士。”说完继续往嘴里拨拉饭。
“为啥?”八门子媳妇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不为啥。”榆树停下筷子想说什么,终于没有说。
“那啥,”少言寡语的李八门子说话了,“三弟,你别急,那啥,等消停消停,让你二嫂那啥。”
榆树笑了笑说:“二哥二嫂误会了,我要去当道士,不是因为没找到媳妇。”
“那是为啥呀?”八门子媳妇看着榆树的脸说,“是谁伤了你的心,让你断了念想?”
榆树说:“二哥二嫂别问了,我已经想好了。”
柳毛吃完一碗饭,放下碗筷往外走。
八门子媳妇追问一句:“毛儿,咋吃那么少?”
“李娘,我吃饱了。” 柳毛回了一句,就出去了。
榆树吃完饭,走出来,四下瞅瞅,不见柳毛,高声喊:“柳毛!”
“嗯。”柳毛在房山头的窝棚里应了一声。
榆树听着声音不对劲,急忙走进去,见柳毛靠着墙根蹲着,两眼通红,大鼻涕又出来了,哧溜哧溜地进进出出。
“柳毛。”榆树蹲下身来,轻声呼唤。
柳毛撇着嘴,抽抽嗒嗒地说:“干爹,你去当老道,我咋整?”
榆树的眼圈红了。他拍着柳毛的肩膀说:“你在这不是挺好吗?李娘和李大爷对你那么好!”
柳毛说:“我就是要跟着干爹,你去哪我就去哪。你不认我这个干儿子,我现在就给你磕头。”
榆树把柳毛搂在怀里,说:“别哭了,干爹领着你,只是——庙里的生活很清苦。”
柳毛破啼为笑,说:“我知道庙里没有肉吃。只要和干爹在一起,不吃肉能咋地!”
柳毛高兴了,走路一窜一窜地进了屋,对钱儿说:“干爹说了,他去当道士带着我。”
钱儿说:“我爸说过,好孩子没有往庙上舍的。可是你们要去,我也只能跟着了。”
榆树说:“那可不行,我们都走了谁陪着你爸你妈?”
钱儿说:“不是有雪儿吗?”
雪儿忽闪着一对大眼睛说:“干爹,当老道好玩吗?”
榆树咧一咧嘴说:“好玩!”
“那我也去!”雪儿天真地说。
榆树说:“雪儿乖,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你哪都不能去。”
八门子媳妇说:“你瞅瞅,多好!三个孩子都叫你干爹,还有啥不知足的。”
“知足,我现在特别知足。”榆树笑着说。
李八门子说:“那啥,三弟实在要当道士,那啥,就先当着,等有了相当的,那啥,再还俗。”
榆树哈哈笑起来,说:“照你们的说法,我就是当了老道也是个花老道。”
八门子媳妇扑哧一声笑了。李八门子也咧开大嘴笑了。
榆树说:“二哥二嫂,柳毛既然要跟着我,我就带着他,让钱儿在家里陪着你们。”
八门子媳妇说:“行啊!不知道你是咋想的,你非要出家也别太认真,隔三差五回来看看。”
“嗯呐。”榆树应着。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天还没亮,榆树和柳毛就起来收拾。全家人都起来了。八门子媳妇做好了饭,让榆树和柳毛吃。
没想到,昨晚说的好好的,早晨起来,钱儿变卦了。他一边哭一边嚷着:“干爹带着柳毛哥,不能不带我,我也去!”
三个大人轮番劝都劝不好。
李八门子说:“那啥,三弟,既然你带着柳毛,就把钱儿也带着吧。那啥,孩子跟着你闯荡,比窝在家里强。”
钱儿妈也说:“三弟,我想啊,这兵荒马乱的,寺庙终归是个清静的地方,比在家安全,两个孩子你就都带着吧!”
榆树笑了,说:“其实我也离不开钱儿,我是怕你们舍不得。照二嫂这么说那我就都领着?”
“那啥,你都领着吧!”李八门子说,“那啥,把他搁在家里也那啥,不能让人省心。”
“嗯呐!”榆树应着。
钱儿破啼为笑,柳毛也乐了,两个人都穿上道袍,把大水葫芦挂在腰上,跑出去把旋风放出来,跟着干爹一起去出家。
榆树带着钱儿和柳毛步行一百多里路,到桃山的时候日头已经偏西。爷三个又来到信士裁缝铺子。
一进门,榆树高声说:“还衣服!”
正在忙乎做活的潘大晃问:“还啥衣服?”
榆树说:“老板真是多忘事,我这三套道袍不是还没给钱吗?”
潘大晃看是榆树,微笑着点点头说:“没给钱你就给钱好了,还什么衣服?”
榆树笑呵呵地说:“这不是吗,我们不想当道士了,这几件道袍穿着呼呼啦啦不利索,我们不想要了。”
潘大晃说:“心眼儿都让你长了。做这三件道袍得多少布你知道吗?你们穿了个臭够,弄得又脏又破的,你不要了,天底下有这么办事的吗?”
榆树哈哈笑了,带着钱儿和柳毛进了后屋。随即潘大晃也进来了。
潘大晃说:“好你个榆大疙瘩,你搞的是啥名堂?”
榆树说:“我来问问你,到庙上当道士都有啥说道。”
“那说道可多了!”潘大晃沉吟一下,说,“你不如扮做云游道士去挂袇,这样你能越过好多等级,直接就是个有头有脸的道士了。”
榆树问:“云游道士去挂袇,要不要有个文书啥的?”
“当然要。我这有一份护戒牒你带着。”潘大晃说着,找出一份护戒牒交给榆树。
“好嘞!”榆树打了个响指,又说:“潘师傅,还有一件事要你帮忙。我们三人去当道士,这条猎狗得安排个地方。”
潘大晃说:“你这个人不光长得怪,出事儿也怪,一个出家人,养条猎狗,这年月,人都吃不饱,养这玩意干啥?”
榆树说:“你可别小瞧我这条猎狗。我在寺庙当道士,一旦有啥事要和家里联系,它比人好使。”
“噢!看来这条狗还得养着。”潘大晃说:“这事好办,我家就在凌云山上,可以先放在我家里。只是你这条狗,一看就是很珍贵的品种。是不是得用细料来喂?”
榆树说:“不用太精细,和人吃的差不多就行,它吃不多少,要勒着它的肚子喂。”
“它祸害人不?”潘大晃又问。
“祸害什么人?”榆树没听明白。
潘大晃说:“就是祸害小鸡小鸭小羊什么的。”
“它懂人话,不让它祸害它就不祸害。”榆树吐了一下舌头说,“你别把它饿急了。它要是饿急了那可没准。”
“啊!”潘大晃一副不情愿的样子说,“照你这么说,宁可人饿着也不能让狗饿着。”
“差不多吧。”榆树见潘大晃这么磨叽,便说:“潘师傅,你尽管放心,这几套衣服钱和狗粮我一定如数奉还。”
潘大晃说:“这我放心,大名鼎鼎的榆大疙瘩吐口唾沫都是一颗钉。但是——”
“但是什么?”榆树问。
“我家人多,你要是能弄到粮食你就多弄点。”潘大晃说完哈哈大笑,好像这句话是在开玩笑。
榆树说:“潘师傅,我们现在就走,大人孩子还都饿着肚子呢,先到庙里混顿饭吃再说。”
潘大晃说:“你以为庙里的饭好混的吗?跟你说,庙里的清规戒律特别多,你们假装云水道人去投奔,人家能不能收留还两说。”
“为啥?”榆树问。
潘大晃说:“你们去投奔道观,光有戒牒还不行,还要经过考核。道观的说道特别多,对从外地投奔来的道士要求可严了,真跟审贼似的。你们要做足了功课才能去。”
“有这么麻烦?”
“当然。”潘大晃说着,找出几本小册子,有一本《功课经》,还有一些关于道家供养、结斋、宗派方面的资料。他又向榆树详细讲解了关于挂袇的一些常识。
这下子把榆树难住了,不自觉地挠起了脑袋。
潘大晃见榆树一副为难的样子,说:“你要是觉着不行,就再另想出路。”
榆树一咬牙说:“没试过怎么知道行还是不行!明天我们就去。”
“别急呀!”潘大晃说,“我这儿不能留你们。我给你们带些干粮,你们先到神仙窑蹲几天,做足了功课再去。”
榆树说:“谢了,现在只好这样了!”
在桃山屯东北角上的桃山北坡,有一个天然的桃山古洞,洞深六丈、宽一丈二、高两丈四。洞里有观世音菩萨铜像。没有人知道铜像的来历,众说纷纭,传来传去把桃山古洞传成了“神仙窑”。
安顿好猎狗,榆树带着两个孩子来到神仙窑。他们先拜过了观世音,然后弄来一些干草铺在里面,好歹有了个歇脚的地方。
爷仨吃些干粮。钱儿和柳毛走累了,倒头就睡。榆树拿出《功课经》,还没读上两行就睡着了。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榆树又拿起《功课经》,还没有读就哈欠连天,好像书里有磕睡虫。榆树把书本一丢,说:“去个××毛,不在这白费工夫了,豁出去了,今天咱们就上凌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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